《这个仙尊不太冷》衫云

1、往生镜出问题了？

　　“哒，哒，哒。”
　　脚步声响起的第三下，床上安稳休息的青年眼也不睁，右手翻腕握住剑柄，拔剑横到来人脖颈，一气呵成。

　　——终年寂静的无谅峰上，少有人踏足的“禁忌之地”，在今天迎来了第一位客人。

　　唐郁睁开眼时，恰恰对上一双纯澈无辜的眼睛，似乎被剑锋吓到，此时他双眸含泪，楚楚可怜。

　　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
　　唐郁如此评价，下一瞬却气势猛涨，威压尽显。

　　——却也实在胆大。

　　“你……等等！”
　　来人身穿弟子服，青年表情冷漠，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不过是一个炮灰而已。

　　于是他平静地移开视线，灵流顺着路径在体内流转，蓄势待发，同时流向手中剑。
　　榻上的人安稳坐着，手腕发力，逐渐划破他脖颈肌肤，渗出一道明亮的血色……

　　凌歌头深深埋下去，睫毛颤啊颤，双拳紧攥，青筋暴起，似乎每一个细胞连同灵魂都害怕到战栗，隐忍到两畔颊肉都要咬出血来。

　　“嗯哼……”

　　地上的人害怕到极点，闻声却手指微松，留下掌心四个可怖的月牙血痕。
　　婉转隐忍的闷哼在凌歌耳边流转，却不是他发出来的声音。

　　他等来的不是剑光和疼痛，一瞬间疑心自己错听，茫然到了极点。

　　小鹿一般灵动的眼睛微微抬起，却见青年眼底泛起温和笑意，语气也懒洋洋的，同先前简直判若两人，好似之前不屑掩饰的杀意都是错觉。
　　他听他哼笑：“这么胆小，还敢到这儿来？”

　　凌歌心底百转千回，动作也怔在原地。任由唐郁将剑锋移开，冰凉的触感从脖颈一路划到他脸庞。

　　剑尖绕过他喉结，凌歌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轻佻又性感。

　　小鹿只眨了眨眼，双目茫然，一动不敢动，就听唐郁哼笑一声，剑身挑起他的下巴，继续道。
　　“嗯哼，倒没发现你明目皓齿，也算相貌堂堂啊。”
　　唐郁这样说着，话语里却没多少温度。

　　似乎是没看到凌歌尴尬躲闪的目光，唐郁的瞳孔明晃晃印着凌歌此时的狼狈。

　　剑身无情划开凌歌脖颈儿，血色沾染到剑身，并随着他的动作，一路蜿蜒到他喉结、脸颊，停留在他下巴，白皙的肤色和狰狞血色形成强烈的对比，冲撞进他眼底。

　　别有一种美感。

　　却也实在刺眼——完了。

　　屋内门窗闭的死死的，满是朴素典雅的气息，门外动静一点传不进来，就像屋内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有人知道一样。
　　先前他只觉得庆幸，直到此刻方觉麻烦。

　　唐郁咽下口中因为灵力反噬涌出的血腥液体，笑得柔和也僵硬，感受着气力一空的反噬，急中生智掩饰过去，脸色变得比翻书还快。
　　根本不敢让凌歌看出他的心虚。

　　就这一瞬他已经将来人仔细打量个遍，少年体态偏瘦，简单的弟子服穿在他身上略显宽大，他目光懵懂而眷恋，还依稀可见一丝害怕和茫然。

　　“……”
　　杀人的动作还是快了。

　　先前还嚣张跋扈的人又猛得反应过来，心里更绝望了。
　　——这张脸，这幅青涩模样，可不就是日后的大魔头，年轻时候的模样！

　　他对凌歌的印象还停留在他的诡计多端和心狠手辣。

　　完了。
　　想到这里，唐郁再次幻听自己的心声，面上不动声色，实则两眼一黑。

　　一觉起来发现自己身处别处，灵力无法使用，此刻还遭反噬，手无缚鸡之力，还把阴狠魔头给得罪了！

　　瞧这天可怜见的，真是罪过罪过，刑天夜叉十殿阎罗酆都大帝都保佑我！

　　他明明前一刻还在接受教／众参拜，不过是回房睡会儿的工夫，不知怎么就来到了这里。
　　唐郁这一刻也顾不得别的了，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他堂堂人界第一的魔教教主，若是因为这种憋屈原因死在这里，传出去还不得被鞭尸三万年！

　　还没等教主想出措施，就见眼前的弟子调整跪姿，伸手轻轻抚摸剑身，小心翼翼地问。
　　“……尊上，可是弟子做错了什么？您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嗯？
　　唐郁思绪一顿，突然反应过来，虽然日后眼前人会成为开启魔门的大魔头，但现在还是单纯善良的小弟子啊！

　　他都这样对待他了，还是这样温顺恭谨……

　　不对啊靠，凌歌对本座有什么好恭谨和顺的？他俩又不认识！

　　刚刚凌歌喊他什么？尊上什么？什么尊上？

　　凌歌不知道魔教教主魂穿正道之光还没了护身灵力的崩溃，只感觉顶在他下巴上的力道忽轻忽重的——就像唐郁现在的表现，神经兮兮的。

　　他目光眨也不眨地盯着眼前反射亮光的剑身，刺激得眼泪直流，一晃眼的工夫，教主将剑丢开甩入鞘中，一手按住他肩膀，一手捏住他下巴凑近过去。

　　“……”

　　青年脸上笑容还未褪下，却无端染了几分愁意，半跪下身，一双清澈蓝眸直勾勾地盯住凌歌的眼睛。
　　然而刚刚还乖巧到仿佛什么都能应下的人却目光躲闪，身躯也在他手下颤抖着好像抗拒。

　　发抖起来的样子也可怜极了。

　　唐郁指尖用力将他带回来，无意识间摩挲两下，他眼睛湿漉漉的漂亮极了：“别乱动。”
　　“看着我，别怕。”
　　他余光瞄到了什么，顺手握住凌歌的手，不让他惊惧之下继续伤害自己手心。

　　“尊，尊上……”
　　两人视线对上的一瞬间，几乎是同步的瞳孔一缩。

　　“……”，唐郁没应声，只是注视着凌歌眼里的倒影，心碎的很彻底。

　　这真不是他的脸，也很明显不是他的身体。他就说灵流路径怎么会对不上，灵力反噬的莫名其妙！

　　眼前人是凌歌，还喊他尊上，很显然，这里是正道第一宗门重仙宗，鸟都不敢来光顾的，正道之光信陵君蓝祁的无谅峰。

　　魔教教主本主唐郁：“……”

　　原本的蓝祁呢？谁给他整这来的，礼貌吗？真的不觉得冒昧吗？

　　正道之光？正你妹的光！

　　唐郁直起身，神色恢复如初，气势依旧凛然，只是少了最开始的阴森杀气。
　　他淡淡道：“你怎么在这？”
　　知道凌歌没威胁，教主一瞬间又支楞起来了。

　　凌歌乖乖说：“师兄们说尊上需要一位弟子上山，就让我来了。”

　　唐郁了然，这段他知道，这都是他同门骗他的，只是没想到凌歌这一遭下来，真成了原身唯一的亲传弟子。

　　现在还没拜师！

　　唐郁当机立断：“起来说话。”

　　千万别跪着跪着又莫名其妙成他亲传了，哒咩。

　　“好的，尊上。”

　　教主到现在才缓了口气，注意力短暂挪开，开始审视周遭环境。

　　……直到一阵轻风拂过，直愣愣挑起唐郁鬓间碎发，温热的呼吸烙在他脖颈。
　　唐郁没了灵力，连带着感知都无法灵活运用，一时躲闪不及。

　　只是没想到凌歌看着清瘦，摸起来却感觉很精壮……

　　他猛得推开胆大妄为的小弟子，眉目间隐隐薄怒：“你做什么！”

　　说话间发现自己袖子还被人牢牢地握在手里，他狠狠抽回，听凌歌委屈极了的解释。
　　“尊上对不起，弟子脚麻了，您不要生气……”

　　唐郁盯着他自责可怜的模样，深呼吸——他弱小可怜又无助，他反倒成了恶人了！
　　好蠢笨的小弟子。

　　唐郁面无表情，单刀直入：“你入我峰下多久了？”

　　刚刚还十分大胆的弟子瞳孔一缩，“噗通”一声又跪了下去：“尊上别不要弟子！”

　　隐世数百年的魔教教主：“……”

　　你们正道子弟都这么会玩吗？动不动就噗通噗通的，比以前的世家还要严格，他魔教几百年没出世，这世道已经变这样了吗？

　　“起来。”唐郁无奈扶额，将人拽起来，“本尊没这个意思，你只需要如实回答本尊就可以了。”

　　“弟子入尊上峰下近十年了。”

　　快十年……唐郁若有所思。对上了，界安五百六十四年。

　　“今天什么日子？可有大事发生？”
　　“今天……今天是……”凌歌支吾出一个日期，也没印象最近有什么大事，更不清楚唐郁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是他从魔教消失的日子，对上了。他前脚滚回魔教，后脚神魂就落到了这破地方。

　　“修仙界的大事，向来传不到无谅峰弟子耳中的。尊上何出此言？”

　　唐郁无言，低头五指扣上凌歌颈间，注视着眼前的乖巧弟子，神色意味不明：“下次不要多话，本尊问什么你答什么，明白吗？”

　　眼前人瞧着和顺，唐郁可没忘记“往生镜”里照映出的凌歌的未来，总下意识将人摆在平等的位置上思考。

　　看着小羊羔眼底再次闪烁出莹莹泪光，唐郁才叹了口气，松手捻了捻指尖，注意到指尖的点点红痕，回过神来。

　　心里不多见的“良知”隐隐冒出头——再怎么说，凌歌现在也只是个五好小弟子。

　　他怎能如此苛刻。

　　也由此可见，将清澈温顺弟子逼成心狠手辣魔头的“正道之光”原主，是有多不是东西。

　　……

　　蓝祁真他妈不是个东西。

　　与此同时，唐郁眼前乖巧可心的人鸦睫颤颤，在此刻灵魂与唐郁同频。

　　狗东西，软刀子磨他还磨三次？
　　没完没了了是吧？

　　明明想杀他，却又想护住自己洁白羽毛的虚伪模样，真够让人反胃。尤其是今天神经兮兮的，还敢碰他。

　　恶心恶心恶心！

　　想到之前的“投怀送抱”，凌歌心底一沉，眼眸深处划过一丝幽光。

　　他闷闷地说：“……尊上，对不起，我明白了。”

　　唐郁拍拍他肩膀无声安抚，下一秒却眼睁睁看着凌歌扑过来攀附上他手臂。
　　一瞬间肩膀沾染上不属于他的温度，与此同时小臂也传来另一阵温热，柔软的触感从下而上悄然划过他肌肤。
　　一套动作丝滑无比，带着他也踉跄两步。

　　教主甚至能感受到他多摸了两把，瞳孔紧缩：“……！”
　　应激似的一抖，被抱住的人震撼到没了反应，目光惊悚起来：“你做什么？！”

　　他们正道都玩的这么变态吗？

　　凌歌手很快伸出来，退后两步，拉开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手指放进嘴里含了一口，直到破碎的伤痕消失不见，这才无辜可怜地说。
　　“尊上，弟子冒犯了……”
　　“弟子只是想说，尊上想问什么尽管问，弟子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冷眼看着唐郁发狠地搓手臂，只是可惜了，凌歌想。

　　耳边传来那人纵容无比的声音。
　　“下次不许乱扑，好了好了没别的要问了，你也不用紧张，本尊会吃人不成？”

　　纯洁无辜易受惊的“五好弟子”回神，眨一眨眼睛，笑容无端甜蜜了起来。
　　“尊上真好～”

　　——可怎么不会吃人呢？

　　符咒已经混合着他的鲜血融进他皮肤，他的好师尊竟然毫无察觉。
　　果然如他发现的那样，他此时竟虚弱到如此地步吗？所以感知不到他的“投怀送抱”，察觉不到他要命的符咒？

　　凌歌笑眯眯的，心想。

　　——不然前世亲手用剑捅穿他心脏的人，一朝重来，面对这些阴邪的伎俩，如何能做到无动于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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