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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丧(修) ...

  •   李千金确实疯癫了,不只是因为那个孩子,更因为他发现了一个秘密,他成了一个帮凶!

      他这一生潜心钻研医学,以救死扶伤为己任,虽贵为太医令仍未该其志,活人无数,今日却做了一个刽子手。那妇人的血染红了他的双手,玷污了他的灵魂。官场、权势更是令他毛骨悚然,他所珍视的一切就这样被阴谋着摧毁,叫他无力抵挡。

      一路上身形无状,披头撒发,举止疯癫不似常人,以至于被派来照看的仆人也不敢靠近,只能不远不近地护着他的安全。

      李千金是帝都名人,他一有空就会在城内城外义诊,声望颇高,受他恩惠之人见他如此皆为他担忧,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能将人护送到他的府里。

      府里的管家见他如此亦是大吃一惊,随后向众人感谢一番后匆忙招呼仆人将人带进去,又命人去宫中请李芪回来。

      李芪是李千金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其母早逝,李千金也未再娶,独自一人将他抚养长大。只是他的资质远不及其父,加之李千金常于宫中忙碌并无多少时间教导于他致使医术平平,只在宫中任了个御医之职。乍听家中出了如此变故,立马向上头请假回来,大家都知道他是李千金之子不敢阻拦很快就将假批了下来。

      “父亲。”李芪乍见他这幅潦倒模样吃了一惊,然李千金一副不为外物所动的模样叫人束手无策。

      李芪只能命人将他拾掇一下,换了身衣服将他安置在卧房,他的这种状态实在令人担忧,然他一言不发也问不出什么。李芪只能唤送他回来之人询问情况,幸而那人亦未走,倒是叫他了解了事情全貌。

      李芪不明白这事本就和李千金无关,他何至于如此大的反应,只能归咎于他天才的自负和善良了。

      这倒不是假话,李千金于杏林一道确实天赋异禀,自他出道以来从未有一生灵从他的手上死去(除却天命老死),是以虽从医多年却也未曾见过多少生死之事。李芪只以为他是因为乍见死亡以至于方寸大乱,是以并未放在心上,只叮嘱管家好生照顾他自己则回宫复命去了,顺便也交代一下老父亲的情况。

      李千金睁着眼睛在床上躺了一段时间,倏地从床上爬起来,神情冷肃、面无表情,只一言不发径自将自己关在了书房里。

      傍晚管家前来送饭,喊了几声仍旧无人应答,心有便有了不好的预感。忙命人撞开房门,只见他双目圆睁口吐鲜血竟是服毒自尽了。

      他的脸下压着一份遗书,管家不敢轻看,急匆匆地命人再次入宫将李芪请回来。如此大事李芪岂敢耽误,心中只觉得荒诞不羁又高高悬起。父子二人相依为命,感情甚笃,李千金的离世于他而言重若千金。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李芪颤抖着翻开李千金的遗书。里头只言说自己对不起蔺家、对不起将军府,无颜再见天颜,羞愧自缢,无有他言,李芪只觉得老父亲小题大做怎就做出如此荒诞之事。

      然而,遗书并不只一封,一张被夹在医术里的纸张露出了一角引起了他的注意,这才是李千金真正想对他说的话。

      翌日李芪入宫提交父亲的遗书并向景元帝请辞。他要带老父亲回乡安葬,帝都没有他留恋的地方,这也是李千金的遗愿,自此李家便消失在皇城之中。

      再说皇庄,长公主晚年遭此剧变,心神大动,即便有太医院院使霍长恩的全力医治也是无力回天,不过是吊着口气,早晚的事罢了。

      卢世安和妻子蔺知礼得此消息也是马不停蹄的赶来,床前只有一些仆人在侍候着,蔺如鸾的
      状态并不好,叫人好不心疼。

      “娘!”一进门蔺知礼便奔向床铺泪眼婆娑,悲从中来。

      卢世安也是满脸焦急,他看向一旁的霍长恩,只得到一个摇头的回应。

      赵重明听得女儿女婿的声音强撑起精神坐起身来,安慰道:“生死有命,我自知时日无多,只是鸾儿还小,万望你夫妻二人能多加照拂。”

      说完,赵重明看向卢世安卢世安走上前来,郑重道:“母亲放心,我二人定将鸾儿视作亲女,绝不叫她受任何委屈。”

      赵重明满脸欣慰,对于这个女婿她是十分满意的。说起来上天待她也不算太薄,贤夫孝子,显赫的出生,精致的生活,无不令人艳羡,只是苦痛时也并没有比常人轻上多少,甚至于更痛,她这一生就这样了,没有以后了。

      她闭上了眼睛,一派安详。

      她没有熬过这个晚上,或许这也算是一种解脱吧,一了百了。

      赵不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眼眸幽深,神情落寞,心中怅然。

      蔺家的惨事见二连三,着实令人唏嘘,真的就是好人不长命吗!

      丧事很快就安排了起来,因着天寒,蔺朝阳的尸身还没有多少损坏,倒是可以和赵重明合棺同葬,也算是一桩美事。只是蔺怀义和他的夫人就不好合棺了,只能合葬,一家四口在地下重逢,只剩蔺如鸾孤零零的一个人,身若浮萍,不知将漂向何方。

      灵堂之上,蔺如鸾小小的身体跪守在灵柩旁边,面色苍白,唯有一身傲骨叫她挺直了脊梁。

      “谁说女子不如男!”卢世安看着她小小的身影感叹道。

      只是看她一个小小孩童尚且如此,常孝苑内那个躺着的男子却是毫无作为,真是令人窝火。

      一怒之下,卢世安闯入祥林苑,苑中竹叶枯黄一片片掉落,恰如此时衰落的将军府,几名奴仆守在这里,也无甚朝气。

      卢世安的到来犹如水入油锅溅起片片浪花,他不顾一众奴仆的阻拦,踹开门房。床上的那个男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胡子拉碴、了无生息,俨然就是一副活死人的模样。

      卢世安情绪激奋,一把拽起他的衣领怒斥道:“你到底知不知道,将军府发生了什么!蔺家人都死绝了,你怎么还能如此安心的躺在这儿,你叫鸾儿怎么办!你就没有一点恻隐之心、一点羞耻之心吗?”

      卢世安此时恨透了他这一副一无所觉的模样,他怎么可以这样!十年了,十年间他什么都不管,只将一切推给别人,难道他们就活该承受这些痛苦吗!

      想到伤心处,他不禁落下泪来,眼眸泛起红晕,鼻子抽抽。

      然而这一切好像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蔺怀孝却仍旧是无动于衷,像个死物。

      卢世安看着他内心绝望,松开了抓着他领口的手,摔门而去。只剩下瑟缩的仆从和呆滞的蔺怀孝。

      蔺怀孝瘫倒在乱糟糟的床上,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洁白的床幔依旧不言不语。仆人们整理好床铺,抬起他的四肢身体替他摆出一个舒服些的姿势。其实哪有什么舒服不舒服,一个瘫痪之人还能有什么感受,一滴泪悄然从他的眼角滑落淹没在枕头之上,寂静无声。

      蔺家为国尽忠,景元帝下令以国礼葬之。

      然蔺家已无子能承事,卢世安作为女婿为其执丧,浩浩荡荡的队伍之中,声声悲泣之中竟只有堪堪两名女眷冠有蔺字,真是何其讽刺。

      队伍行至东门口,只见一男子身着孝服端坐于轮椅之上,有一小童恭恭敬敬的立在他的身后,一旁的老管家早已是老泪纵横,想来老主人在天之灵也会欣慰吧!

      众人皆心有灵犀般驻足观望。

      卢世安心下欢喜,这段时间的阴郁好似拨云见日,忽而开朗起来。

      逝者已逝,生者自当向前方不负先人之志。所谓生命不就是如此吗?辗转承袭却永远都是朝着前前进,迎着朝阳,再一次启航,再绚烂一次。

      卢世安双眼放光,嘴角扬起灿烂的笑容,虽然这适合现在合这个场合,但这又有什么呢,现在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快慰的事情吗?

      他大踏步向前,虎步流星,自信风流,每一步都像是在走向希望,坚定而又雀跃。终于他走到他的身边,郑重地将手中所执之幡交给他。

      卢世安知道他的情况,他将柄杆塞进他的怀里,紧紧地。将他的手摆成合围之势,手指做拳状将白幡的手柄包围地密不透风。

      有风吹过,幡上白色的尾翼迎风招展,在阳光下泛出清澈的金色光泽。柄杆稳稳地在他的怀里安分地呆着,十分乖觉。

      两人相视一笑,这一刻没有比这更好的礼物了。

      队伍重新起行,然这一刻他们抬头挺胸向阳而生,这是众人给蔺家的祝福。
      城郭外,最后一捧黄土在风中飞舞,点点滴滴,尘土之中间隙的天际显得那么得微不足道。蔺怀孝的眼里只有这滴滴重归大地的黄土,它们埋葬了他的前身,他的父母亲人,从今以后,这天地之间再也没有他的依靠,他也要成为别人的依靠了。他看了眼蔺如鸾,眼神坚毅,只是可惜自己不能亲自送他们一程,他这残破的身子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风在阳光下灵活的四处窜动,暖洋洋的。天上是一片蔚蓝的晴空,广袤无际,倒是一个好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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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成长向,慢热。情绪比较尖锐,文风暗沉,慎入。 不弃坑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