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与月亮》云上土豆

14、遗像

　　第二天，林阳带着两个小伙伴逃了学。
　　几人在附近的大路上不停搜寻着，直到看见路边那个缓慢行走的身影时，几人才终于停下。
　　“这样会不会不好？”
　　其中一个人的心中有些忐忑，偷东西这事他还是第一次做，心虚得很。
　　“啧，怕什么，又不是我们偷的，明明是她才对。”
　　林阳面露不屑地看向远处，他的脚下一蹬，自行车立马骑了出去，“跟上。”
　　傍晚时分。
　　今天是个暖阳天，此时橙黄色的余晖落在林山君的身上，十分温暖。
　　视野之内的景色如此美好，唯一惹林山君烦的大概只有前面那个坐在路边的人。
　　林山君权当看不见林阳，自顾自地走着自己的路。
　　小屁孩对林山君的视而不见倒也不在意，他乐呵呵地站起身，“呦，回来了？真可怜，没学上还得天天往山上跑。”
　　林阳虽然不学无术，但在像林山君这样没学上的孤儿面前，他素来有一种自认为超乎常人的优越感。
　　林山君只把这话当成狗叫，脚下步子一下未停。
　　“欸！”林阳见人还是不理自己，跨着大步走了过来，“得意什么啊你，有你求我的时候呢！”
　　又开始了。
　　真不晓得林阳一天天在狗叫什么。
　　林山君抿了抿嘴，错开林阳后继续走着。本来心情挺好的他现在只感觉十分晦气，脚下的步子明显加快。
　　林阳再次被无视，他有些憋不住了，小屁孩狠狠地一把把书包掼在了地上，怒目瞪着林山君离去的背影，“没家的小孩，我等着看你哭！”
　　‘没家’这两个字尤其刺耳，林山君的脚步顿了一下。
　　少年的眼底恍惚出现几分寒气，晚霞下的背影也显出了一丝落寞。
　　下一步，林山君的步伐如常。
　　林阳比他小了三岁，言语行为都透着几分叛逆期的傲气。林山君虽犯不上与他周旋，但听多了这样的话，少年心中难免地多出了一些难过。
　　“爷爷，我回来了。”
　　回到家里的小屋，林山君习惯性地对着林老头遗像的方向打了个招呼。
　　“嗯？”
　　好像有点奇怪。
　　林山君走到供桌前，突然发现上面立着的遗像此时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了。
　　少年的右眼皮不停地跳着，他的心中突然觉得像被挖空了一样，有点涨涨地痛。
　　下一秒，林山君大步跑出了小院。他的步伐跨得很大，动作也极为匆忙。
　　从山腰上走到大路边的村落一般需要半个多小时，此刻的林山君完全来不及沿着路走，他直接顺着错落的梯田，不停地往下跳。
　　现在刚收完庄稼，一部分田里还是蓄着水的。溅起的泥水一次次地将林山君的裤子打湿，他顾不上挑选合适的下脚点，只一个劲地往山下去。
　　十来分钟后，站在村长家门口的林山君已经全身脏得不成样子。少年人的表情像中了邪似的，怒气充斥着他的双眼，在外面唠嗑的一些村民见到他这个样子直接退了几步。
　　“我爷爷的遗像呢？”
　　林山君的声音压得低沉，语速缓慢，却又像蕴含着即将爆发的风雪那般冰冷。
　　“呵~”
　　村长正坐在门前的小路上嗑瓜子，看到林山君这个样子时，他心里一乐。
　　“小君啊，你这是干吗去了？赶紧坐下歇一歇。”
　　“你不用假惺惺，我爷爷的遗像到底去哪儿了？”林山君踱步靠近，声音大了一分。
　　“哎呦，我怎么会知道呢？”村长假装眉头一皱，“是不是你弄丢了？或者，是在你家捣乱的鬼偷走了呢？”
　　村长的眼角带着笑意，看向林山君时有些旁人看不透的意味深长。
　　周围的人一听到这话，立马开始避让着窃窃私语。
　　林山君侧目看了一眼这些人，眼皮止不住地轻颤了一下。少年感觉自己站在看客的包围圈中间，仿佛一只小丑。
　　“林阳呢？让他出来！”
　　“不准你欺负我爸爸！”
　　林阳原本躲在门边看戏，一听到林山君点到自己时，他立马跑了出来。他张开双手，挡在父亲身前，脸上故作似哭不哭的表情，还特意装出了一种哑哑的哭腔。
　　“我爸好心帮你，你居然这么没礼貌！”
　　林阳说着，眼角边的眼泪几乎就快要掉下来，一副看似可怜兮兮的样子。
　　村民们的声音渐渐大了。
　　“君妹这可不行啊……”“就是，林老头没了，他就有点不懂事了——”“谁说不是呢……”
　　村长得意地微笑起来，他将林阳拉到自己身后护着，再次开口时带上了几分苦口婆心的调调，“没关系，小君，我不怪你的。”
　　听着这虚伪至极的话，林山君的眼前仿佛出现一阵淡淡的迷雾，恍得他快要迷了视线。
　　林阳躲在人后讥笑着，心中大呼爽快。
　　林山君的脑袋慢慢垂下了，他的眼神彷徨起来，四肢开始发凉。
　　村长看得极为舒适，他上前两步凑近，压低声音：“很简单，签了地皮的转让书，乖乖拿钱走人，你爷爷的遗像我自会还给你的。”
　　周围的人听不清村长说了什么，他们只能看到村长“温柔”地拍了拍林山君的肩膀，好言催促他赶紧回家。
　　“听话啊，小君，别感冒了。”
　　村长假意抬头瞥了一眼林山君此时丧到极致的眼神，他只觉得这几天来的怨气和愤怒几乎在此时一扫而空。
　　林阳被村长带回了家里，随着他家的大门一关，周围的村民没了看好戏的心思，个别人丢下一句“早点回家”后，也都各自回家关上了门。
　　此时的林山君如同一个得了瘟疫的动物，所有人避之不及。
　　夜渐渐越来越深，林山君却一直站在原地。
　　小村寨的夜晚尤其昏暗，这里的路边没有统一通电的路灯，各家的灯火在漆黑如墨的半夜也显得十分暗淡。
　　晚风凛冽，林山君裤子上的泥水已经干巴得像冰一样，他却浑然不觉。
　　孤立无援的少年眼角有些湿润。
　　不知站了多久，林山君伸出手指抹去了两边的眼泪，他抬头开始看着村长家后面的那座山。
　　山峰的黑色比夜色的黑更加浓重，伸手不见五指的现在，那里藏着更多的危险。
　　静寂无声，林山君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