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与月亮》云上土豆

1、山中少年

　　清晨时分，山间缭绕不断的雾气如飘带般缓缓飘荡，远远地看去，一些稍高些的山头已经看不清模样。
　　雾霭朦胧处，一位自在的半大少年正坐在山崖边悠闲地晃着腿。
　　林山君的身子倾斜着靠向后方，双手自然地撑在背后的地面上，他嘴里叼了一根早上刚从村头小店里买来的棒棒糖，视线轻飘飘地落在远处那座极高的山顶上。
　　明明是极为危险的位置，少年却是十分地自在畅然。
　　“唉，我也想去那里玩。”
　　林山君身旁的杨浅有些艳羡地眺望着那座高山，曾作为登山客的他十分向往能亲自踏上那处山顶。
　　“下次我带你去啊。”
　　林山君侧眸看着杨浅，语调中带着几分直爽坦诚。
　　闻言，杨浅那温柔秀气的脸上却出现了一丝沮丧，这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身形有些恍惚不清，像是飘着的晨雾，不经意间便要散去。
　　“可是，我应该只能一直待在这里了。”
　　杨浅嘴角微微抿起，悄然中蓄出一点忧伤。他穿着的登山服还是几年前的款式，上身是一件深绿色的廓形外套，下面是一条黑色的简约长裤。这套衣服穿在年轻人的身上看不出任何老成的感觉，反而杨浅那清瘦颀长的身材将它衬出了几分活力休闲。
　　只不过有些突兀地，年轻人的面色看着有些苍白，没什么血色。
　　林山君嘴里的棒棒糖被他甩到了左边的腮帮子里，他注视着远处的山头，慢慢用手将躺在一边的木棍子捡起，“信我，等我找到你的背包就可以了。”
　　少年人表情亲切自然，眼中阳光如澄，一边的杨浅每每听到林山君说这句话时总是不自觉地信了几分。
　　“那我就先等着了。”
　　杨浅嘴角微扬，眼中含上笑意，心底深处却依旧泛上了一分无力的伤感。
　　现在的林山君比他死去时只小了三四岁，才是一个刚成年的小孩。杨浅看着他时，总有种在看他亲弟弟的感觉。
　　从前，弟弟总是一遍又一遍地告诉杨浅，他会快快长大、保护哥哥；后来，弟弟问的最多的一句话变成了‘哥哥什么时候才会回家’。
　　杨浅的视线渐渐迷失在远山中，心中怅惘，思绪全无。
　　“好了，我要走了。”
　　林山君用木棍子撑着身体，一下子跳着站起身。他身高大概一米八的样子，身上只穿了一件普通的棉质背心和运动短裤，脚底下是一双再普通不过的仿制运动鞋。他侧目看着杨浅那眼底哀伤的双眸，言语中安抚之意明显。
　　“杨浅哥，别担心，我一定会送你回家的！”
　　少年言辞坚定，神情中满是安慰和自信。
　　“我走啦！”
　　在清晨日光的映照下，林山君恍如那山间自如自在的风，又像那无法被捉住踪迹的云雾，几个跑跳间便消失在幽深的密林中。
　　杨浅见林山君离开，继续站在崖边漫不经心地看着这群山风景，他的眉间舒展着，似乎对这看了多年的景色仍是常见常新。
　　离这片群山不远的地方是华国西南边陲的一个极为落后的小土寨，它远离城镇，避于深山，交通不方便，人烟也十分稀少。前两年，入村公路被修成了水泥路，进城务工的年轻人越来越多，像林山君这个年纪的村民在这里已经是非常少见了。
　　为了生计，村寨里的一些老人会上山寻找草药，等到赶集的时候再将它们卖了换钱。林山君从小跟着林老头上山，对山里的路很是熟悉。
　　少年人因为从小生活在海拔偏高的山区，在经历风吹日晒之后，他的肤色变得有些黝黑。杨浅的头发茬短，脑袋圆，正在成长期中的身体又由于个高、运动量大，整体看上去，显得手长脚长、精壮有力。
　　杨浅奔跑在杂草丛生的林间时，步伐如风，身影似疾，仿佛一只灵巧的豹子，不一会儿就出现在了此时所在的这座山下。
　　停下脚步的林山君拄着木棍站在遍布的树木间，他的气息有些微喘，但身姿挺拔，眼神清亮。
　　“走吧，小茶！”
　　林山君的手指翻转了两下，木棍被他轻巧地收在手中，随后他大步抬脚向面前的山路上跨去。
　　林山君今天上山不是为了找药材的，在看望杨浅之后，他需要登上那座最高的山。
　　林老头十八年前在高山上的一颗古茶树下捡到了林山君，然后费心费力地将他抚养长大。爷爷常说，那颗老茶树就是他的干爹，小时的林山君也一度信以为真。
　　茶树所在的这座山傲视其余的山头，上山的山路十分难走，其中不乏好几处陡峭的崖壁，寨子里极少有人能上得来。
　　林老头作为寨子里爬山找药的一把好手，他亲手带出来的林山君在学会走路之后就开始跟着他爬大大小小的山头。到了现在，林老头身子情况不怎么好了，步子也没从前那么稳健了，林山君就自发承担了上山找药、应付生计的任务。
　　林山君快速地从山脚绕过了另外两座山，在寻到惯常走的进山入口之后，他一头扎进了密密麻麻的山脚树林。
　　寨子里的人上不到这座山的山顶，所以一般只会在山脚和山腰处走动。在临近村路的地方，有一条明显的可供一人通行的小道。稍高些的杂草和小树被村民们尽数砍去，湿滑的石块也被随便地填没在泥土中，这样一条布满脚印的进山路在日积月累中被制造出来，也就成了村民们进山的路。
　　林山君走的这条小路是他几年前自己胡碰乱撞摸出来的，他需要顺着地势不断调整着自己的方向。有时能够顺畅地走上几分钟，有时又要借着全身力气往上爬，加上山上湿气重，露水多，林山君有时一不留神踩到长着青苔的地方，就会整个人狠狠地摔在石块上。
　　在走走停停两个多小时后，林山君终于看到了一棵粗壮的高大树木。
　　“要到了。”
　　林山君拍了拍这大树的树干，坚硬成裂的树皮摩擦着他的手心，触感生硬。林山君又转头看向身后的石山，参差不齐的巨大石块不断堆积垒叠，些许青翠的小型树木从石缝中昂扬出绿枝。
　　他抬头高望，崖顶的风景却难以触及。
　　林山君眼中浅含笑意，手脚开始动作。他双手握紧木棍，上身圈住树干，脚下不停用力踩紧，身体慢慢越来越往上爬去。
　　这棵树整体的树形直而细长，并且贴得石崖较近。林山君爬到树的大约四分之三的位置时，微侧身子，手中放松，他脚下用力往树干上一蹬，整个人就一下子跃到了石崖上的一块小空间上。
　　“呼~”
　　林山君抓紧了石崖上的一棵幼儿手臂粗的树枝，稍微歇了两分钟后，他把木棍往腰上一别，又开始继续往山顶爬。
　　石崖中间有一部分是凹进去的，林山君仅用两只手抓住石块，整个身体的重量都挂在手心上，十分费劲地一点点往上攀着。
　　一滴又一滴的汗珠从少年人的额间冒出来，淌过挺翘的鼻尖，流过棱角分明的下巴，最后落在被太阳晒着的石块上，湿出重色。
　　半个多小时后，林山君耗尽大半力气时，他终于看到了山顶那棵十分高大的古茶树。
　　少年人脱力地趴在山顶的地上，他紧紧地注视着面前的树，脸上有一些汗水和剐蹭到的小伤痕。
　　“干爹，我来了。”
　　林山君的声音温润如风，语调中带着几分疲惫的呼气声，也带着一丝喜悦。

---

作者有话要说：　　出来了出来了！
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