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眼的你》砚之喜

50、最终章

　　林原清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那是一个始于初夏，终于初冬的梦。梦里的人那么鲜活，自己那时候年纪还小，与曾经的少年并肩坐在一起钓鱼，一起吃饭，一起骑自行车。充满热血的一起创业，走过了许多难熬的夜晚。
　　那些碎片像是一幕幕电影，在他梦里，一帧帧闪过。
　　他愿意沉溺其中不用醒来。
　　他愿意永远如此。
　　否则也不会像是疯子一般，利用工作忘却过去。
　　但他仍然还是醒来了，入眼便是医院病房的雪白，和刺鼻的药水味。他动了动手指，吃力地抬起来，看到自己手背上插着吊针。
　　没死成。
　　他想。
　　趴在床边的人猛地坐起来，瞪着他看了半天。
　　林原清笑了笑：“怎么了？”
　　周羽阳眼睛一下红了，在眼泪快掉下来前，用力将它擦掉，然后跑出去喊医生。
　　医生进行了一系列检查，那一刀还差那么一点就要了他的命，伤口很深，没有伤及要害。但是他是十分钟后才被人发现的。失血过多，一直处于昏迷中。
　　昨天才从重症转出来。
　　林原清靠在床边，手里边翻着书。
　　周羽阳坐在一边给他削水果，递到他嘴边，他不吃，便送进了自己的嘴巴。
　　“陈烈这会儿还挺忙的，不过他下午过来。听见你醒了，在那边又蹦又喊的。搞得人尽皆知。别人都要来看你，被我拒了。”
　　“嗯。”
　　“警察那边把人抓到了，不过在那之前，被我揍了一顿扔到了派出所门口。”
　　林原清一愣：“什么？”
　　他当然是不可置信的，但是又没有什么意外，因为这个人是周羽阳。
　　“当然。打了个半死。下半辈子让他去牢里反省吧。”
　　林原清笑了下：“应该不会关一辈子。”他顿了顿，“他也……挺可怜的。”
　　“哪里可怜，一个懦弱无能的家伙！那家伙还挺能打，我差点没招架住。而且还挺横。但是当我提到你的名字时，不知道为啥就不还手了，一面挨揍。”
　　“嗯。”林原清有些疲惫，“我想睡一会儿。你回去吧。”
　　“你睡吧。我守着你。”
　　林原清一愣：“你守着我干什么？”
　　“你说呢？”周羽阳反问。
　　林原清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说。
　　“那一刀虽然深，但是要呼救应该也能做得到吧。可是你没有。为什么呢？原清。”
　　这次周羽阳没有叫自己哥，而是原清。
　　其实原本两人也是同年，林原清只大了他一个月。
　　林原清不想解释，也不想看到周羽阳审视的目光。
　　“你想死，可你想过我吗？”周羽阳问道，“是，陈暮野死了，你这几年就跟行尸走肉一样，有意义吗？活着的人不应该往前走吗？如果你这次死了，我怎么办？那我是不是也要和你一起走？”
　　“羽阳。”林原清皱着眉头，“你好好的活着，说什么话。你还有陈烈。”
　　“没有你，我活个屁。爱情就是一切吗？？？”周羽阳眼睛又红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动不动就掉眼泪，“你们一个个自私得很！”
　　林原清沉默地看着他。
　　良久，才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周羽阳擦掉眼泪。
　　“我不会再做傻事了。”林原清说，“你能不能给我打一份饭来，饿得很。”
　　周羽阳一愣，随即马上站起来。
　　“我就去。你等着啊。”
　　林原清看着周羽阳离开，不由地笑了笑。他看向窗外，目光又沉了下来。

　　林原清吃过饭又睡了一觉，周羽阳将他的换洗衣服拿去家里，再收拾点东西过来，还说要熬汤。
　　林原清也就随他去。他其实吃不了多少，不过为了活着，也只能吃一点。
　　有人敲了敲门。
　　“怎么这么快——”林原清愣住了，片刻后恢复冷清，“你来干什么？”
　　林原清倒是没想到是他。
　　门口的少年站在那里，不知当不当进。
　　林原清觉得他杵在门口，不太好看，便说道：“进来关上门吧。”
　　少年走进来，关上门，却依旧不肯走上前来。
　　“你不用觉得怎么样。我只是不想给自己添麻烦。”
　　他低着头没动，也没说话。像个雕塑一样。
　　林原清懒得理他，侧过一边身子睡觉。他这段时间确实太累了，刚好因此而能休息，倒也算是因祸得福？
　　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后天已经黑了，下午还打开的窗此时被人关上了，身上也盖好了被子。床头柜上，切好的一盘苹果都有些发黑了。
　　那个孩子已经不在病房里了。

　　之后的日子，倒也没见他来过。周羽阳来过两次，等他行动无碍一点，便少来了。出院那天，周羽阳来接他。
　　林原清现在住的还是之前陈暮野买的那套房子，这几年他一个人习惯了，独来独往的，也没有影响谁。自己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班。
　　陈烈和周羽阳将他的东西拎进客厅，陈烈看了看四周，忽然看向林原清。
　　“我城东的房子没人住，那儿离你医院近，考虑吗？”
　　林原清愣住，似乎不太明白陈烈的意思。
　　“这房子，还能卖个好价钱。”
　　周羽阳想阻止，但话也说出来了。
　　林原清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目光冷澈。
　　“陈烈，你以为你是谁？”
　　“我没以为我是谁。我就是一个朋友提出合理的建议。”陈烈没有被激怒，平心静气说道，“林原清，何必呢？”
　　“我是不相信他死了。”林原清轻声说，“这么多年，他一次也没有来过我梦里。”
　　陈烈叹口气，“要是暮野在，肯定是不希望看见你这样过日子。”
　　“你们说他死了，他就死了。就要我接受。我没有亲眼看见，他的死亡就不作数。”林原清眼睛猩红，“我醒来，你们就说你们已经把他给下葬了！你们一个个……”
　　“哥，你那时候因为车祸昏迷了整整三个月。”
　　周羽阳说。
　　林原清愣住。
　　缓过来后，他闭了闭眼睛，摆了摆手，疲惫地说：“你们回去吧。我不考虑搬家，我也不卖房。我就住在这里。这是他给我买的。老了也得在这里。”
　　陈烈听了此话，忽然就不那么坚持了。
　　“嗯，再等等吧。”陈烈说。
　　陈烈和周羽阳离开了，房间又重新陷入空寂。
　　林原清回了衣帽间换了衣服，回到卧室，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窗外，慢慢又闭上眼睛。
　　忽然又睁开。
　　外面又下雪了。
　　又是一年冬天。
　　林原清坐起来，动作迅速地换了衣服。
　　这些年他很少开车，能走路走路，能坐地铁就坐地铁，朴素得很。由于近几年劳累，他的眼睛早就近视了，前些日子去检查度数又增加了。
　　“别再过度用眼了。”医生当时这样告诫。
　　看不清挺好的。
　　林原清戴上眼镜，裹上围巾，打开了门，外面的风雪一眨间裹过来。
　　他去的是烧饼摊点。他只是忽然记起，前些日子去买烧饼时，摊主叫住他说过几天他的店就要开张了，这几年赚了些钱，孩子也大学毕业了，就租了个门面继续干老本行，让他有空光临。
　　开业刚好是今天。
　　林原清走在夜色的街头，远远看见熟悉的街口。
　　他止步不前，也不过是一两秒便再度抬脚走过平。
　　店里只有两个客人在用餐。除了烧饼，还有一些包点。早晨的生意会好些，现在晚上了，来吃东西的，也只是附近写字楼的上班人员。
　　老板正闲得听京曲，瞧见进了人，又是林原清顿时喜上眉梢。
　　“哎呀，你来了！”老板赶紧上来，“怎么样，林医生，吃点什么？”
　　“还是老样子吧。”林原清坐下来。
　　“要得咧。”老板点点头。
　　不过三两分钟，端上烧饼，贴心地切成了几小块，漂亮地放在瓷白碟里。老板又端来了一盘粥点。
　　“吃着吧。”老板坐下来。
　　林原清喝了一口粥，十分清香，让人开味。
　　“这里头，我放了山楂。”
　　“好喝。”
　　“就猜 你喜欢。别人都不说好喝。”老板一拍大腿，“不过刚才还有一位客人，也和您的口味一样，也说好喝。”
　　林原清笑了笑：“是吗？总有口味相似的。”
　　“那可不。这客人还让我拿了好些别的口味烧饼。想着大概是尝个新鲜。没想到他还真是吃完了。”
　　林原清咬了一口煎饼。
　　“说来也好笑。我还认错人了！瞧着像你家那位……唉，我又一想，人都走了好些年了，也不能瞎想，你——哎，你去哪？”
　　林原清根本没听见身后的老板的喊声，旋风一样冲出门，他站在街头茫然地看着，不知向左还是向右。
　　不过几秒间，他还是坚定地往左边走去。
　　林原清迎着风雪往前跑，遥遥看见前面的人影。
　　林原清张了张嘴，想喊出那个名字。
　　然而却是徒劳。
　　就像当年那样的徒劳。
　　可是这怎么可以呢？
　　这样不行的。
　　——陈暮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