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末梢》巫山云雨飞

4、不好

　　一路上，季青时倒是还算安静，也不问林愈安要带他去哪，也不说要还他药钱了。
　　林愈安对这样的季青时很满意，最好就这样一直不吵不闹下去。
　　他偏过头观察着季青时，季青时的皮肤细腻，肤色也有些暗，个头比林愈安还要高上一些，但是因为季青时偏瘦，视觉上没有到他原本的身高，平淡憔悴的气质让他整个人像一根一吹就断的朽木。

　　林愈安扶着他，离得他近了，两人的对比就更加明显。
　　林愈安处处养尊处优，自然各方面要比季青时好。他本是个傲气的人，看不起大部分人，但林愈安不轻看季青时。
　　对方的生活环境和自身的努力足够令所有人刮目相看了，所以林愈安对季青时大部分是好奇和佩服。

　　在医院门口打车回了林愈安的家，季青时一迈入这别墅，就有些走不动了。他站在原地也不换鞋也不说话，就打量起这别墅来。
　　房子的装修风格是轻欧式的简约风，暖色调为主，简单大气又不失温馨。
　　林愈安自顾自地换好鞋后，才想起家里来了一个客人。
　　他从鞋柜拿出一双新拖鞋放到季青时脚边，季青时脚上那双鞋子都破的开胶了，林愈安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季青时像是看呆了一般，久久没有动静。
　　林愈安只当他是没见过这样的房子，于是也不打扰他，任他在原地发呆了。
　　“请自便。”
　　“嗯。”

　　在医院里决定带季青时回家是他的头脑一热，现在他有些后悔做出这个决定了。
　　先不说他和季青时只是互相知道名字的关系，万一季青时的父母来找人了怎么办？
　　而且他对季青时的了解程度只限于其他同学的口中的描述，和他本人的交流几乎为零。
　　林愈安对季青时的印象也就只有别人说的‘精神病’‘怪胎’，万一对方在他家里搞出什么事情怎么办?
　　这么想着，林愈安就不放心季青时一个人在楼下了，于是赶紧跑下楼一看，季青时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上了，但是门口换下的鞋子表明季青时还在他家里没离开。

　　“我在这。”
　　突然来的声音打断了林愈安的思绪，他转头一看，对方正在沙发上坐得好好的，周围的东西也都还保持着原样，林愈安不禁松了口气。
　　他也走过去坐下了，发现季青时在看电视。
　　“.......你怎么开的？”
　　“遥控器。”季青时说罢，看向林愈安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傻子。
　　“......”林愈安感觉自己被傻子当成傻子了，有些无语。
　　他其实想问的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好奇为什么季青时在别人家里会这么的自然。
　　“别拿我当傻子看。”
　　季青时这番话说中了林愈安的心声，他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季青时又说道：“我只是很久没看过电视了。”

　　林愈安突然有一阵心酸，他没经历过季青时的生活，很难和他共情，不知道季青时现在是一种什么感觉。
　　林愈安想安慰他，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他的表达有些蹩脚。
　　“那.....你多看。”
　　不过下一秒季青时向他投来的眼神就让他把刚才的情绪都收了回去。
　　“你这是什么眼神。”林愈安感觉自己有些被冒犯了，自己好像真的被季青时当成了傻子。
　　“你说话挺有意思的。”季青时看了他一眼。
　　“.....”

　　季青时在看电视，林愈安在看他。
　　“我一开始还以为你脑子有点问题。”林愈安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但他没有恶意，就是不太会说话。
　　“听别人说的吧。”季青时看着电视，头也不回说道，倒是也没有误解林愈安的意思。
　　“你怎么知道。”
　　“外面一堆这种传言，我听了两年都听腻了。”
　　“看来你还挺正常的，也没有他们说的这么怪。”
　　“怎么，那如果我真的是精神病呢？”
　　“是就是呗。”林愈安开始回想着自己有没有当他的面说过“精神病”三个字。

　　“其实正常不正常的本就没有一个确定的界限，正常永远是属于大多数人的。”季青时说。
　　“.....那你是大多数人还是少数人？”
　　“你想听到什么样的回答？”季青时反问道。
　　林愈安有些手足无措，他支支吾吾半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所以你到底有病没病？”林愈安被他反问得有些心乱了，他干脆直接了当地问了。
　　季青时低声笑了起来，在林愈安耳里听着却有些阴沉和奇怪。
　　季青时暗沉的眸子里闪烁着怪异的光，“你们可以认为我有病，因为我和大部分人不一样。但是我自己觉得我这不是病。”
　　“只是思维和某种观点与人不同罢了。”

　　林愈安被他的话绕的有些晕了，但听到他后面说的那句话时，才稍微安下心来。
　　没病就好，林愈安他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带回家的。
　　林愈安：“那就没事了，你只是比较奇特罢了。”他顺口安慰道。
　　“奇特？挺神奇的形容，在你眼里我是这样的？”
　　“对啊”，林愈安又补充道，“这只是我的感觉而已，你不用放心上。”
　　“哪里奇特了。”
　　季青时抵着下巴，眼睛还是看着电视的，仿佛只是不经意地一问。

　　这话让林愈安回想起了从前，当时他刚复学回来的时候，就直接选课转班了。来到这个班上的时候，他的同桌就是魏安。
　　魏安花了四节课的时间跟他介绍了班里和年纪里的大部分‘风云人物’，连带着他们的英勇事迹也通通抖落了出来。
　　魏安讲着讲着，自己也上头了，还拉着前桌也一起加入进来。

　　其中让林愈安印象最深的是，高一刚开学的那段时间。他们还没经历分班，季青时在原来的一班。
　　一班的班主任是一个势利的女人，她还专门查了班里学生们的家庭资料，听别人说她按照经济水平高低给自己班里的学生分成了两批，季青时就是没钱没势的那一批里的垫底，自然就处处被他的班主任针对。
　　有一次那班主任上课的时候，季青时想要上厕所，但是他班主任不给他去，还让他罚站，结果那季青时居然当着大庭广众之下直接尿了出来。
　　当时林愈安听到的时候，直接将喝进去的水喷了一桌子，将他面前坐着的同学浇了一身。
　　林愈安还被上课的老师点名批评了，于是他记得特别清楚。

　　不过关于这个传闻，他们的前桌还有着另一个版本：
　　关于前面的部分还是一样，只不过季青时不是直接拉的，而是用矿泉水瓶来装作上厕所的样子，把里面的水挤出来。
　　但是季青时的动作很隐秘，只有离他近的人才看清楚他手上还有一个矿泉水瓶，其他人都只能听见声音。
　　于是流言就这么传出来了，还越传越离谱。甚至还有什么‘学霸当众滋尿’‘季青时把学校当家，教室当测试’等匪夷所思的传言流出来。
　　后面的林愈安也听过，但是他是不信的，他更偏向于矿泉水瓶那个说法，至于其他的更像是别人为了抹黑季青时的名声造的谣。

　　关于季青时的炸裂传说还不止这些，还有他上课闭眼听课，笔记也不做，考试仍然拿满分。当老师问他学习方法的时候，他说是天赋。
　　有其他同学发现季青时成绩好的原因是他做了什么神秘仪式，烧了课本和试卷，而且还被偷拍了照片，有图有证据，导致一堆人信以为真，当时还引起了一堆同学的效仿，以为这么做知识就可以进脑了。
　　以致于后来的校规又加上了一条，不能烧课本。
　　要是一两条还好，一多起来就让人怀疑这些事情的真实性了。
　　还有很多事情林愈安都有些想不起来了，这些东西他是不关心的，他当玩笑听听就算了。
　　林愈安也不打算直接问季青时有没有这回事儿，他们也算才刚认识不久，问这些就有些冒犯了。

　　所以面对季青时问题，林愈安回：“不知道。”
　　季青时也不知道信没信，倒是不再问了。
　　这时林愈安的手机电话响了起来，他接起，是陈序的电话。
　　“你在哪呢？”
　　“我在家啊。”
　　“行，我一会来你家，准备开门迎接我吧。”
　　“你来我家干嘛？”
　　“咋了，不欢迎啊？”
　　“不是啊，你不是出去玩了？和你们班那几个还有魏安那几个啊。”
　　“谁说的？”
　　“魏安。”
　　陈序的语气听起来像是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看来是魏安骗了林愈安。他们想干什么？还骗林愈安说陈序也会去？

　　“他们想你去买单吧，别理他们。”
　　“知道了。”
　　“反正一会我过去你那边，先挂了。”
　　“哎等等！”林愈安看了一眼季青时，有些为难。
　　“怎么了？”
　　“额，我现在不太方便。”
　　“什么？难道你交女朋友了！”陈序的声音从手机另一头传来，震得林愈安把手机拿远了一些。
　　“不是！是季青时。”林愈安的声音低了一些。
　　“啊？？”
　　“就这样先，一会短信聊。”
　　说完林愈安就先一步挂断了电话。
　　眼下还是先把季青时的事情安排好吧。

　　林愈安给季青时住客房，二楼就有浴室，衣服就先穿林愈安的，季青时换下来的衣服洗好烘干明天再穿。
　　林愈安跟季青时叮嘱好热水器怎么开等这些事情后，就回到自己的的房间，回陈序的信息去了。
　　陈序对于季青时的意见还挺大的，虽然现在不会主动找对方的麻烦了，但是却很介意林愈安和季青时的接触。
　　陈序一直让林愈安离季青时远一些，说季青时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单纯那么好。
　　但是林愈安也不觉得季青时的表面有多单纯，虽然季青时这人是特别了点，但也没有陈序说得那么夸张吧，好像季青时是个什么变态杀人犯似的。
　　况且都是同学，季青时看上去那么可怜，哪有陈序说得那么坏。

　　林愈安嘴上敷衍着陈序，不管对方说什么他都说‘对’‘好’，陈序也看出来了林愈安在敷衍，但他不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于是给林愈安发了‘我一会就到’后就没了音讯。
　　林愈安有些无奈地收起手机，在季青时这件事上，陈序的反应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
　　陈序和他这么多年的兄弟，不会骗他的，林愈安开始思考起陈序的话来。
　　这时他看到桌子上堆成小山的试卷，于是有了主意。

　　林愈安拿着试卷来到客房时，房门是开着的，里面没人，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看来是在洗澡。
　　他便放下了试卷，坐在椅子上等着季青时出来。
　　不一会季青时洗完澡出来了，他看见椅子上的林愈安，起初还愣了一会，不过很快又反应过来这是林愈安的家，他会在也不稀奇。
　　季青时穿着林愈安的睡衣，他肩膀上突出的骨头仿佛要刺破这薄薄的布料一般，太瘦了。

　　林愈安注意到季青时在看桌子上的那一沓试卷，于是解释道：“帮我写作业，就当是还我药钱了。”
　　季青时拿毛巾擦着头发，视线从试卷上移开转到林愈安脸上，他果断拒绝了：“不。”
　　“不什么？不帮我写作业还是不想用这种方式还钱？”
　　“都不想。”
　　“为什么？我记得你是贫困生吧，用这种方式赚外快不好吗？要是嫌少的话我可以加钱。”
　　林愈安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表述有什么问题，没考虑到这样说会不会伤及对方的自尊心。

　　“要高考了，你这样会耽误自己成绩的。”
　　季青时给出的理由还挺让人想不到。
　　但林愈安的成绩跟别人又没有关系，他便以为是季青时不想帮忙找的理由。
　　“我知道啊，我的成绩你不用管，我就是不想做作业，况且少做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不行。”季青时仍然拒绝道。
　　“为什么啊？我的成绩又不关你事，就算我退步了我也不会赖在你头上的，就是帮我写个作业而已。”林愈安说道，要不是这些试卷都是学校老师自己出的，他找不到答案，他还会在这求人帮他写作业嘛。刚才季青时还说要还钱的呢，怎么现在又变了说辞。

　　“这样不好。”季青时说。
　　季青时在这件事情上是非常执着，越是这样林愈安越是拿他没办法。林愈安开始思考是不是自己的那句话得罪了他，惹他不高兴了。

　　“林愈安！”
　　这一声吼把林愈安的思绪拉回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