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凝光》Keyura

8、08.试探（一）丨掉马

　　墓地距离西郊并不远，石妖这件事谁都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谢烬没有提起，白澈也就心照不宣了。

　　帽檐挡住了白澈大部分视线，这极其影响他欣赏身边人的美貌。他把帽子转了半圈，又撞到靠背，索性直接摘下来扔到了后座。

　　谢烬皱了皱眉：“你在折腾什么？”

　　白澈说：“影响我看你。”

　　谢烬把脸扭了过去，有些不自然地握住方向盘，过了半晌才带了一丝抱怨的，极轻极轻地说了一句：“不要乱讲话。”

　　“没有啊，”白澈没皮没脸的话几乎是无缝衔接张嘴就来，“我这人讲话天生这样，肯定老爹遗传的。”

　　“胡说。”

　　谢烬斩钉截铁地回答，话一出口他就察觉到了什么，连忙看了白澈一眼，没想到白澈也在看他，他晃过眼神有些紧张：“……怎么会遗传这些。”

　　白澈的爹确实不是这种性格，要遗传也是遗传他的芒寒色正，怎么会是吊儿郎当嬉皮笑脸。他笑容一直没有收，语气也轻描淡写：“那依你，我是不是应该长成一本正经的模样。”

　　谢烬有些懊恼地皱了皱眉，没有矢口否认。

　　白澈看着前路，谢烬不解释，他也就懒得掩饰了：“难怪你一直欲拒还迎，跟白家人关系不错吧，早知道白澈是谁了是吧，逗我有意思吗？”

　　谢烬看了看他，表情稍稍黯淡了一些，字斟句酌之后才涩声道：“我没有那么想，你是不是白家人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白澈说：“那如果我不是白家人，你还会不会收留我？”

　　谢烬一脚急刹，停在路边。

　　车里的气氛忽然尴尬，前方已经能看见墓地的牌子了，谢烬有意略过对话，说了句“到了”，白澈也不想纠结在那个略显矫情的问题里，清咳了一声说：“快啊……那就走吧。”

　　谢烬没有动，远望着那片巨大的铁牌子若有所思。

　　那种顾虑溢于言表，好像他看的并不是一个牌子，而是薛定谔那奇妙的盒子。

　　白澈感觉他来这的目的并没有那么单纯，他没有打断谢烬的思路，支着头安静地等着，脑子乱嗡嗡地琢磨着刚才的对话。也就等了那么两分钟，谢烬终于拔下钥匙，眼镜之后的神情又恢复了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峻：“下车。”

　　白澈从后座拿回帽子：“不停停车场？”

　　既然身份表明就不需要藏着掖着了，谢烬直截了当地说：“里面堵车，如果遇见石妖，停在这里更方便一些。”

　　白澈看了他一眼跟着往前走，忽然想笑。

　　谢烬早就看破不点破，甚至一本正经地配合他，这一路带着他，也不知道是试探还是等他主动招供，好在自己没演得太夸张，不然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白澈问：“你怎么知道石妖会来这里？”

　　谢烬说：“昨天看见他的时候，感觉他的身体有些不对——”

　　他发现身边没了人：“劲。”

　　白澈还在刚才的地方，不小心踩到一个泥块，停下来磕了磕鞋底。

　　这要是以前，他才不管什么脏不脏，鬼知道这里能不能刷来自两年后的卡，要是一年半载都回不去，不在意一些可就得裸奔了。

　　谢烬走回去默默地看着白澈磕鞋，他抬腿时没站稳，刚要单腿跳就被谢烬扶住了，

　　他看向谢烬，谢烬也看向他。

　　谢烬说：“别踩到我。”

　　白澈笑：“下次吧。”

　　墓园的热闹超过了白澈的常识，有来得早的群众和工作人员挤在一起张望着，甚至还有一些遛弯儿的老大爷，人群的前方拉起了一条长长的警戒线，将同一个世界不同状态的人类分割了开来。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来巧了，这是刚发生的，公司的同事还没赶来。

　　谢烬出示了一下工作证，旁边的警员给他俩掀起了带子：“你们来得真快啊的，是住得近么？”

　　谢烬点点头：“不远，辛苦了。”

　　那人愁眉苦脸地顶着初升的旭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没办法，也不知道这些人大半夜的折腾什么，什么树啊砖啊的，掀了个底朝天，这城市里谁下葬还全尸的？说句不敬的话，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要搞春种了。”

　　谢烬陪着笑了笑，看向白澈，左右都没见着人，身边那人指了指前方：“那小子跑里面去了。”

　　谢烬顺着他的手看过去，五十米远的地方白澈正跟一位年轻漂亮的女警套着近乎，偶尔露出一个相当灿烂的笑，女警腼腆地笑了笑，回首指了指大楼的方向。

　　谢烬没有走过去，他看着地上散落得到处都是的土渣，时不时抬头看一眼聊得正欢的白澈。一直等了五分钟，白澈终于帅气地扬手告别。

　　白澈回头看向谢烬，帽檐挡着半张脸，谢烬却明显感觉到了“那小子”正一脸春光。

　　白澈向他招了招手，谢烬这才过去，白澈插着口袋领着他往大楼的方向走去：“有可能是石妖想找尸体，就把这里所有的土地都翻了一遍，半路上撞见了值夜班的人，就把他杀了吊在了窗栅栏上。”

　　“嗯。”谢烬淡淡地应了一声。

　　“嗯？”白澈笑着。

　　谢烬不想回应他，指了指头顶的摄像头：“能用么？”

　　白澈摇摇头：“这里平日没什么事，也就没有对讲机什么的设备，摄像头也不多，有的还没开。有人正在看，但是没有什么成果。”

　　谢烬皱了皱眉：“那是谁发现的值班人尸首？”

　　“另外一个值班人，”白澈摸着胡茬，有点扎，“第一时间发现后就打了电话，但是他有心脏病，到现在都没有缓过来，血压也一直居高不下，准备给他送去医院。”

　　谢烬已经看见了白澈所说的窗户，大楼一共有三层，每层都有四个窗口，只有二层最边上的窗户外面安装了黑色的铁艺栅栏，屋里拉着帘子，看不到里面的状况。

　　白澈叹了口气：“省钱也不带这么干的，一看就知道那是财务室。”

　　不远处有人正在拍照取证，地上有白布遮盖的东西，显然是那值班人的尸体。

　　谢烬没有说什么，径直走了过去。

　　这种场面白澈已经习惯了，但还是装作不舒服往后躲了躲，毕竟他现在的身份是白家少爷，而不是身经百战的白部长。

　　他特意找了个能看见尸体却又好像看不见的位置，暂且能装一点儿是一点儿吧。

　　谢烬挑开白布看了一眼就盖上了，跟公园里的一样。

　　虽然是刚进五月，太阳一出来气温就蹦上去了，再加上夜里刚刚下过一场雨，这里弥漫着一股闷腥的气味。有人在不远处喊了一声“小烬”，谢烬有些诧异地看过去，见到那人的身影又匆匆转身去找白澈，没想到刚刚还在身后的他再一次人间蒸发。

　　谢烬叹了口气，还真是撒手没。

　　喊他的人五十多岁，穿了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领口一板一眼地打了银灰色的领带，挑不出一丝一毫的毛病，就算说话，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全身肌肉紧绷着，愣是将这一身西装穿出了橱窗模特的效果。

　　“前辈。”

　　谢烬伸出手去，白煜庭有力的一接，拍着他的肩道：“最近怎么样，我可好久都没看见你了。”

　　谢烬笑了笑：“还好。”

　　白煜庭见到他的笑容愣了一下，捏着肩膀的手没有松，谢烬发觉他递过来的是询问的目光便立刻严肃，自觉地回答道：“就……养了只狗。”

　　白煜庭有些意外，放开手：“这可不像你，狗那么淘气，你愿意看吗？”

　　谢烬不忍心再说下去，及时收了话：“总要接受一些新事物。”

　　白煜庭点点头：“你电话里说找我有事，是什么事儿？”

　　白澈站在二楼的窗口看向外面，楼下的人们忙忙碌碌地穿梭着，逐渐变成了眼中的虚影，只有拐弯处那两个人清晰着，让他的眼神异常沉重。

　　在说什么，他并不想知道。

　　驻足看了一会儿，他转身走向里面。

　　他不记得两年前还有墓地一案，当时没有遇到石妖，石妖也从那一夜彻底消失，所以不可能再有交集，难道是因为昨夜阻拦了石妖从而改变了时间线，变成了突发事件？

　　这样可就坑害了其他无辜的人，可是眼睁睁看着别人在自己眼前遇害，他更做不到。

　　大楼里空荡荡的，静不闻声，不知道是哪屋的钟表跳到了整点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鸣响，唤醒了发呆中的白澈，他捏了捏太阳穴，把刚才的感慨挤出了脑袋，当务之急是眼前的命案。

　　心脏病、高血压……在这里上班怎么可以有这些富贵病，万一蹦出来个什么，吓都吓瘫了，还怎么值夜班。

　　他勾着门帘，加栏杆的房间果然是财务室，旁边三个都是档案资料室。拉开财务室的窗帘往外看，栏杆上的积土有被绳索抹掉的痕迹。

　　他回头看看大门，锁孔里还插着钥匙，这是一大把钥匙，肯定是幸存的值班人亲自开的门。

　　勘察完现场没回来锁门么？

　　他看向墙上的表。

　　秒针一跳一跳地走着，随着时间流逝他又有些出神。

　　自从他回到这儿就一直心不在焉的，不过两年前也挺心不在焉的，一直到市里才意识到自己走了两个多小时，袜子都顶破了。

　　这一次倒是不用长途跋涉。

　　……长途？

　　他忽然茅塞顿开，飞一般地冲出屋子往楼下跑去，刚拐过楼梯平台就差点撞进一个人的怀里。那人眼疾手快地揽停他，一条腿已经悬在了台阶之外，险些一起滚下去。

　　白澈惊魂未定地道了个歉，就听见那人“咦”了一声。

　　项昀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