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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76.背水(五)丨世人以讹传讹 ...

  •   霍盈盈定住了。

      小罗捂着她的嘴,这一声呼喊之后的瞬间安静,如同深海沉渊与那黑暗埋在了一起,可怕得出奇,而更可怕的,是来自头顶的另外一种声音。

      起初霍盈盈以为那是自己的回声,可仔细听便吓出了一身冷汗,那种声音窸窣又有规律,倒像是什么长长的东西在地板上拖过去,摩擦着木质的纹路。

      要是蛇或者擦地声都还好,可是这个地方不会有蛇,更不可能有人半夜三更在破房子里擦地。

      霍盈盈抬头看向天花板,抓着栏杆的手汗意冰凉。

      老洋房有四层,地上三层,地下一层,如果熊纪舒他们消失与地下室有关,那此时的霍盈盈和小罗就像三明治里的夹心,等着被人舔舐。

      “走。”小罗后退了一步,拉动霍盈盈僵硬的身子,两个人无声地退进了后面的房间,而头顶那种爬行的声音好像更快了些。

      先不管那是什么,如果“它”找下来,也就一分钟的事。

      果然,小罗刚扣上门栓,还没等离开,就有一个东西重重地击在了门上,拍得门掉了一层薄灰,霍盈盈在黑暗中摸索过去,还是绊倒在椅子旁。

      门板再一次接受重击。

      霍盈盈爬起来,拖过脚边的椅子卡在了门把上,带着哭腔喊道:“罗邺……罗邺你在哪?”

      “在你身边!”

      小罗快速拍了拍霍盈盈的头,跟着她一起拖东西挡门,就听一声穿裂声,门外的声音忽然清晰了起来,霍盈盈抡起什么就对着门砸了过去:“这是什么,又长又恶心……触、触角?”

      “是藤!”小罗道。

      门板已经捅烂,俩人手脚再快也不及对方怪力重击,小罗拉住边上的架子,蓦地闷哼一声。

      一只藤从孔洞中无声刺出,划穿了他的衣服。

      “怎么了?”霍盈盈好像听见了什么。

      “没事。”小罗咬牙拉倒架子,倒下时好像听到了什么东西滚过去的声音,是那种连续而又快速的声音,“小心,底板上可能有钉子螺丝。”

      “不对,这个是……”霍盈兴奋地盈拍着小罗,“弹珠?书架书架——这是朱院长的房间!”

      弹珠,书架,小罗眼皮狂跳。

      这个房间原本是朱院长的卧室,是个套间,有一年因为某些原因导致孤儿的数量暴增,院长便把旁边那间空了出来做了布草间,又因为套间没有门,便用书架挡住了通道。

      霍盈盈他们在布草间里玩时,有个弹珠滚了过去,卡在了旁边那屋的书架边上。

      巧的是,朱院长当过消防兵,那个房间的地面打了一个洞,做了一个钢管,能从这一层直接滑到地下室,他们几个都偷偷玩过那个钢管。如果眼疾手快的话,能搭住墙上的钢爬梯,从那可以去设备检修夹层。

      小罗明白了霍盈盈的意思,那的确是个躲藏的好地方,但这里黑黢黢,钢爬梯并不好找。

      但是来不及了,只能跳下去了,霍盈盈看着黑黢黢的洞口,紧张到不行:“数到几?”

      “真能数出来时已经拍地上了。”小罗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了照,勉强看见一个黑色的东西就在墙上,“我先下去,你再下来。”

      小罗一跃而下,就听“嗡”地一声,重重踩在了钢爬梯上,他倒手拉紧:“下!”

      大门应声破开,书架飞出去撞在玻璃上,震碎冲了下去。

      小罗稳稳接住了滑落的霍盈盈,两个人手忙脚乱地爬进那个夹层,落下了挡板。不多时,那声音追了上来,对方果然没有发现这个夹层,一路追了下去。

      小罗耳朵贴着挡板,直到四面八方安静得可怕,两个人才同时松了口气。

      霍盈盈按亮了手机,照了照小罗的脸,鼻头脸蛋灰土土的,噗嗤一笑,小罗说:“你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霍盈盈抹了抹脸,越抹越花,看了看手机,没有信号,最后的群消息也停止在进入大门前,白澈始终没有回复。“我们现在怎么办,手机也没有信号了,也不敢随便出去,那个藤妖我们肯定打不过……你说会有人来救咱吗?”她翻了翻身上,工作用的东西都在熊纪舒那里。

      小罗说:“这个藤妖很可能是那个叫茉亦的凌霄,我感觉她早就等在这里了,如果我们是被某些人特意安排来的,你觉得还会有人来救我们吗?”

      “当然不会……”霍盈盈失落地抱住双腿,“这是不是……调虎离山?师父去了那么远的地方,我们也太傻了,不仅帮不上忙,现在还要给他添乱。”

      小罗说:“没被逮住就算没添乱。”

      霍盈盈问:“什么意思?”

      小罗暗暗捂住伤口:“我们也就勉强能当个人质。”

      地下深处传来一声闷闷的呜咽,地狱的哀嚎般撕扯着两个人的心脏,霍盈盈深知如果是当人质,也远没有必要把他们骗到这里来,所以,师父不仅正被胁迫着去做什么,这里也一定有什么东西需要他们完成,或者需要在他们的亲眼见证下完成。

      小罗说:“你师父出事那一天,还记不记得他去干什么了?”

      霍盈盈说:“去医院探望朱院长。”

      小罗问:“是巧合,还是澈哥当时查出了什么?”

      霍盈盈翻着手机:“我觉得是查到了什么,我找找,上个月师父突然说以后手机里的东西要备份好,前些日子整理东西还看见了来着。”

      小罗警觉:“什么时候?”

      霍盈盈说:“西郊案跟谢老师开完会手机坏了那次……就是莫名其妙接不到电话了,而且相册里的东西都没了。”

      沉了沉,小罗说:“他还有事没告诉我们。”

      霍盈盈看向他。

      小罗接着说:“应该是不想让我们卷进来。”

      “他总是时时刻刻想着护着我们,”霍盈盈鼻子微酸,默默翻着,小罗看向她,“可我们又不是汤圆能揣在兜里,早点说不还省的蹲这儿现查嘛,时间怪紧张的,脑子又不好使,真是讨厌死了……”

      小罗被她的碎碎叨叨逗笑,霍盈盈说:“这了,你看,这是师父出事之前电脑的搜索记录,无痕浏览,康圆儿给恢复了。”

      小罗皱了皱眉:“福利院的房产证明?这……不是说卖了吗,怎么还是朱汐漯?”

      霍盈盈也念了一遍,忽然想到什么:“对了,我们接到的报案……不是说……这里被弄成密室逃脱了吗……那……”

      小罗说:“假的。”

      “对,你刚说了,我们是被骗来的。”

      霍盈盈的心突然慌个不停,她放大着照片,身边传来的一丝丝异响都能让她的手剧烈地颤抖,小罗接过手机:“别怕。”

      霍盈盈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她蚋声问:“……他们俩怎么办?”

      小罗顿了顿,说:“找回来。”

      ……

      白澈还是太虚弱了,阖上眼四肢发沉,总要昏昏欲睡,但脑中乱嗡嗡,怎么都静不下来。往来暗线太多,四个孩子那边又生死未卜,只希望这个海云仙君的玩笑不要开得太久,他耗不起。

      “贪杯。”

      谢烬的声音像一簇微弱烛火,点起白澈一丝精气神,他端着杯子,手指一一印在白澈刚刚按过的指纹上,看着盈盈水光:“是酒色财气,勿贪婪。”

      对啊,贪婪嘛贪婪,如果刚才是贪财和贪酒,那接下来就是……难怪冷袖说改了顺序,白澈笑,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她都知道,那个“撑住”一词不必说,应该指的就是——

      他下意识看向谢烬,心口猛地一撞。

      真有一大把香甜的花枝摔进怀里了一般。

      纸窗虽然关着还是透光,现在屋里好像暗了些,再看外面似乎也有些黑,不知道是月光还是星光朦朦胧胧地挤进来,照见了那双像压了夜霜的桃花眼。

      谢烬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不知道看了多久,反正他看过去时对方还没来得及躲开,甚至来不及反应,他顺着那眼睛看向鲜果色的唇瓣,若蕾含苞,竟也有些口干舌燥了。

      敲门声及时地响了起来。

      谢烬离门比较近,有些不高兴似的站起来,小心翼翼地把杯子放到凳子上,“嚯啦”一下拉开门,只看了一眼又“砰”地一声重重地关上了。

      白澈站起来:“怎么了?”

      他能猜到,如果海云仙君有恶趣味,那“气”这一关一定在“色”之前,还得是两个人都很生气的一幕或者一个人。

      不过这关卡也不是什么难为人的设置,犯不上用幻术,所以极大概率是人。若说能让他和谢烬同时生气的,他只能想起一个人了。

      那个人重重地拍着门,谢烬如临大敌,看白澈走过来立刻迎上去,下一秒白澈就绷不住笑了,因为谢烬捂住了他的耳朵。

      “我没事。”他拍了拍谢烬,“我去看看,不然这关过不去。”

      谢烬犹豫着,勉强同意了,不过还是挡了半个身子在前面。

      门开,果然是白衍。

      不过外面这个人应该是傀儡或者小妖变的吧,白澈真觉得这种趣味有些低级了。

      窗户透进来的光原来是挂在檐口的灯笼,随着清风把夜景照得恍惚,他正想着该怎么心平气和地赶走对方,就见一串血从“白衍”的鼻子里淌了下来。

      白澈再看他那被门板拍红的鼻头,“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白衍”手指兜着鼻血,看了一眼血,干脆又直接地晕了过去。

      谢烬见白澈笑得停不下来,无情地把门关上了。

      “……自打遇见你,什么结巴妖,晕血妖,都让我遇见了。你真厉害,一招制敌……是不是?”

      白澈格外喜欢一语双关,用一个小小的花招掩饰着想得到什么的小心思,只是从没有人能说出他想要的那个答案,也从没有人可以把他从左右徘徊的迷宫里拉出来。

      他曾无数次满怀期待地看着对方的表情,一分,一秒,直到用一无所获给自己浇了一盆冷水,末了,还得用那招牌笑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被虐杀得体无完肤。

      白澈看着地面发了个呆,不过几秒,又说:“你今天总怕我跑了似的,看得太紧了不累吗?我们去那边休息会儿等下一关吧。”他刚迈出一步,手腕一紧,略感意外,“怎么?”

      “把话说明白。”

      谢烬眼里的光和着似烟似雾的东西,如江上孤烟,一抹漠山岚,一抹默碎粼。

      一顿。

      白澈感觉他听出了那句双关的另一层含义,脑子一乱,反问:“要有多明白,还要我说得多明白?你不是一直都用实际行动告诉我,从头到尾都只是我一厢情愿吗?”

      谢烬说:“我是想你万事周全。”

      “我?你确定是我?”白澈勾了勾嘴角,“哪种万事周全?——此生愿万劫不近其身,但求远观护其平安?先不管你对谁说的,我这个人已经不全,还在乎什么周全?”

      谢烬神色猛地一震:“你……说什么?”

      白澈心猛地一沉,差点扬手扇自己一个嘴巴,怎么这张嘴就这么欠,什么话都说。他咬了咬嘴,勉强笑着:“没,你喝多了,听见什么都是幻觉。”

      谢烬不放手,白澈企图蒙混过关:“我是想说……这世上哪有万事周全,你不可能遇见未来几年后会发生什么是吧?就比如……”

      他想到谢烬方才的神情,忽然就编不出下一句了,闭了闭眼,低头道:“走吧,我累了。”

      “我可以。”

      灯笼的微光落在谢烬的冷眸里,渔火般,用清冷烫人:“我可以不顾一切,也可以扔下一切,虽然我本就身无长物,但是可以为你全力以赴,也可以为你背水一战。”

      背水……

      他忽然哽住,喉头烧灼,脑中翻涌。

      一战。

      这是他痛苦的二十几年来听过的最动人心魄的话,无边的情愫瞬间倾泻而出,盖住了眼前的一切克制,甚至抽不出半分力气再去想为什么谢烬会看穿。

      他眼眶深红,红成落物,那些深埋的情终是破壳而出,再也忍不住,再也不想管什么应该不应该,只把当下的一切情真至切全部付诸行动。

      只怪自己对这个人念念不忘,不能浅尝辄止。

      “有句话怎么说的——三生有幸,道阻且长?”白澈笑了笑,无名指上的银戒撞到了谢烬无名指的银戒上,摩擦下去,差一点燃起火花,“不,世人以讹传讹——是只因三生有幸,才无惧道阻且长。”

      他反手相握,于手背之上,吻轻情重。

      由外而内,深入骨髓。

      扼腕已晚,定当不负流年。

      我心匪鉴,只愿不改初心。

      良久,手起掌落,身前的人闷哼了一声,落入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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