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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72.背水(一)丨孤儿院 ...

  •   凌晨。

      浒城,郁林路一号。

      夜色下的老洋房显得格外瘆人,孤零零的房子对面,有四个人萝卜蹲坑似的躲在一大丛大叶黄杨球的后面,状似隐蔽,但他们激动的讨论声此地无银地蹿了出来,和周遭刚起的虫鸣交响在了一起。

      可笑吧?

      可他们笑不出来。

      对他们来说,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却是很多年之后第一次回这里。

      这里是他们的童年,却也不是童年。

      童年应该是河,是泥巴,是玩具,是五颜六色的衣服,是色彩缤纷的蝶虫,而在他们眼中,童年只有一堵几百毫米厚的围墙,和一樘樘泪水模糊的窗。

      他们也会畅想未来,可围墙之后的世界在他们眼里和那脏兮兮的窗一样,外面的人不干净,怎么擦,这窗透出来的东西都是脏的。

      直到那一天,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一个笑容比阳光还灿烂的人出现在他们眼前,俯下身,用一对干净甜人的酒窝许诺了他们一个未来。

      他说,未来的某一天,会由他来代替那堵墙为他们挡风遮雨,再不会有冷言冷语,冷冷的目光,只要有他在,没人敢欺负他们。

      可万一你不在呢?

      四个孩子是懂事的,在大树的庇护下小草也要成长的。

      毕竟会有风雨,是大树挡不了的。

      熊纪舒在不停地抖腿,就算蹲着也没放弃,活像一只想蹦蹦不起来的蚂蚱,康圆儿很热,不停地扇着风,霍盈盈紧盯着老洋房,什么生物飞过去时突然打了个寒噤,说:“我记得这条街以前还有人住的,现在怎么这么荒凉?”

      荒凉……

      康圆儿和熊纪舒都随她的目光看过去,一安静下来,夜幕下那些奇奇怪怪的动静都显得有些不怀好意,小罗是唯一一个冷静的人,他可以暂时充当白澈的身份,但做不到像他一样立刻能给人铺天盖地的安全感。

      他推了推眼镜,尽量用比平时柔和的语气平铺直述:“我问过老院长,说当年有个开发商买下了这块地,不光是我们,包括这块地在内的所有居民都搬走了,不过这么多年过去都没有开发,是出了什么变故吧。”

      熊纪舒立刻紧张:“什什么变故?”

      小罗说:“缺钱,破产,生病,这有什么可问的?”

      熊纪舒挠了挠头:“啊……我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小罗看了霍盈盈一眼,冷郁地戳断他的话头:“少说两句死不了。”

      康圆儿也说:“大神说得对,只要澈哥不在,你就没有好预感。说任务紧急,可是你看,这里显然什么人都没有,仙女,我们怎么办,进去还是回去?要不就明天一早再来,天亮舒服些。”

      熊纪舒说:“那我们一会儿是住车里,还是开回去再开回来?夜里的案子,你觉得白天来有什么意义?”

      康圆儿不满道:“那你倒是怕还是不怕,我是无所谓,这不是看你快吓尿了吗,你这抖抖抖的,你要是不怕倒是抖下来三千小兵啊?”

      熊纪舒倔道:“我,我那不是,怕有蚊子吗……”

      霍盈盈搓了搓发凉的双手,看向小罗:“那就……老规矩,一人一个入口?”

      可是真到了老洋房前,“夕山福利院”的旧牌子“嘎吱”一声,几个人又抱成了一团从正门挤进去了。

      门上的厚尘落下来扑了一身,熊纪舒拿着手电一通乱照,康圆儿按下他的手,手电光落在了地上的一只碎花瓶上,花纹有些脏得看不清了,但几个人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是搬家时撞碎的那一只。

      不仅如此,所有摆设竟还和几年前一模一样。

      小罗一路照着杂乱的脚印走了下去。

      康圆儿的手一离开,熊纪舒又开始乱照:“我说小鸡仔,你要是害怕,就在这拼花瓶。”

      熊纪舒说:“开玩笑,你们都不在这,我自己一人儿拼花瓶,万一过会儿一抬头,后面多几个人看我拼花瓶呢?热闹不热闹?”

      康圆儿气说:“行行行,那你别动,就算提供有效帮助了。”

      熊纪舒索性照康圆儿了,过了那么几分钟,他忽然发现身边除了这个胖子脚步声再没有别的动静,转头去找霍盈盈他们,就看见他俩并不远,小罗在二楼栏杆边,不知道是刚转完还是刚上去:“仙女,大神,是不是没有异常,没事儿我们就回去吧?”

      霍盈盈没理他,径直跟上二楼,一边嘟囔一边越走越远,熊纪舒没听见她说什么,看嘴型是:奇怪,以前总觉得洋房很大,现在怎么感觉小了很多?

      熊纪舒还有胆开玩笑:“那是因为你尺寸变了。”

      霍盈盈依旧没理他,甚至都没有看他。

      熊纪舒纳闷,小罗不理他正常,霍盈盈哪怕骂他也不可能不理他:“仙女?”

      霍盈盈还在上楼,熊纪舒又喊了声:“大神?”

      “鬼嚎什么?”康圆儿在不远处蹲了下来,熊纪舒见状慌忙跑了过去,刚到跟前脚腕一紧,伸出的手下意识地一抓。

      霍盈盈回头道:“熊纪舒怎么也不叨叨了。”

      小罗的手电光照了过来,霍盈盈抬手挡住,小罗又照向一楼:“人不见了。”

      霍盈盈吃了一惊,慌忙跑到栏杆前往下看去,下面一片空旷漆黑。

      “熊纪舒……康旭哲?”

      谢烬看见白澈倒下,焦急地扑了过去,然而手里没有托住任何身躯,只有一捧白雾,扑簌簌地散在掌心,阴暗潮冷,全无温暖的体温。

      他惶急地四下望去。

      忽然就没了月色清寂,没了那三具棺材,没了白澈,只剩下耳边似北风呼啸,万马渡河。

      一片眩野茫茫。

      充斥在眼中的除了白色一无所有,仿佛混沌之初,清浊不分,如果几分钟后还没有找到视线的落点,可能就要雪盲了。

      还不足五个小时,欺霜恢复的感知寥若晨星,他放出的灵力也如碎冰,落地不见。

      幻阵?

      “并非,这是阿鼻阵法第三境界——白昼绞魂。不过一样,灵力是没有用的,只有静静地绞杀……说偏了,”有个毫无感情的声音自这无涯的白幕里传出来,“好久不见,长烬大人。”

      谢烬蓦地面向了声音的方向。

      “我知道,你还有其他方法可以找到我,所以我也没准备藏,这就出来见你。”那人继续说,“不过,但凡大出场都要留点悬念不是吗?”

      一声叹息。

      “只是没想到白昼绞魂对他的影响那么大,竟会吐血……”

      谢烬清俊的眉眼带起霜色,一个会阿鼻大阵、知晓他身份的人,声音毫无感情像薄雾一般,还有欺霜勉强感觉到的,一丝淡淡的,让人熟悉的孤寂和伤痛……

      如此似曾相识,是白澈家里那个气息。

      “嗯,”那人说,“是我。”

      嗒——

      一声轻到不可闻的脚步声仿佛和那风雨萧萧相排斥,杂音忽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耳鸣般的静谧,二十米外的地方无端出现了一个男人,与他遥遥相望。

      这个距离也不算远,能看见他的面容、发型、服装,甚至眼角戏谑的笑意,这个人穿了一身好像什么柜台服务员的衣服,弹起一个不知道是不是电话卡的卡片。

      谢烬皱起眉,并不认识。

      那人大约看出了谢烬眼底的困惑,半是自言自语:“啊,这个不好。”

      说着又换了套装束,黑甲黑盔,顶上一支黑翎,整个人看不到脸冰冷似铁、威武庄严——这是婪城黑甲的装束,负责悬赏也负责惩罚。

      果然□□行刑当天他也在,只不过没想到他竟是旁边站着的那个黑甲。

      猖狂!

      谢烬眉目沉星,对方好像也不吃惊:“谢谢夸奖,我想你也猜到了,那这个呢?”

      那是一个少年,右眼带着一只茶色的眼罩,底下垫着纱布,前不久刚刚见过,给了白澈一个橙子——是那个被打的孩子,枉费白澈当时的苦心,竟然是骗局!

      谢烬攥起了拳。

      那人说:“记得吧,在紫园的时候,你救过我呢。还有一个你帮过的人,长烬,你可真是大善人。”

      再变,那人穿了一身状似不合体的西装,一副瘦弱又唯唯诺诺的样子,有一些不甘心,但更是怯懦,压弯了头,压得只剩唯唯诺诺。

      小顾。

      谢烬忍不住阖上眼。

      那个年轻人他见过两次,努力,认真,有理想,有抱负,有还没开始的人生。究竟哪一次是真的,还是两次都是假的?

      但是小顾惨死的那一天,那绝顶的恐惧……

      这个人竟能做出那种如假包换的实感,骗过欺霜?

      “不不,两次都是真的,都是他。知道小顾为什么那么弱不禁风吗,我拆了他的魂魄,大部分扔了,小部分我自己留下了。你们公司的封禁我进不去,你天天又扣着白澈,我想见一见他总要有个契机不是吗?”那人顶着小顾的声音说,“说句话吧长烬大人,你不说话我快要词穷了。”

      这人能听见他的心声,谢烬冷声道:“说够了没?”

      “真赏脸。”对方突然抛出一个东西,“哗啦”一声散落在谢烬脚下,那东西是扣着的,玻璃渣碎了一地,“认识吗?”

      这个是……

      谢烬隐隐约约闪过一个画面,也是一地碎渣,他记得当时心情不好,踹了一脚,拨到一边,而这个东西也没有翻过来,边上还有花纹。

      他想起一抹红……

      是了,一个骑着红色电动车的人撞了白煜庭买给白澈的车,地上就是这个相框,就是那一天,白澈从天而降砸在车顶子上。

      他捡起那个相框,翻转过来——白澈的照片!

      相框“嘎吱”一声散了,他怒气如洪水难以遏制,所以那天早有预谋,白澈经历的根本不是什么穿越,而是从陌路到现实的传送阵法!

      这个人装作可怜把阵法画在车下,拿着装了白澈照片的相册,拿着装了二百五十块钱的钱包,就是为了戏弄他一番!

      如果他当初翻过那个相框,如果他当时没有点上卷了摩罗花的烟草,何以至此!

      “别激动,你若引起阵法波动,伤的可是他。”那人恹恹的笑声穿透稀薄的白雾,“我只是一个分身,打散了还能凝聚,况且我是来谈判的,能动嘴就不要动手了。”

      “你拿什么跟我谈?”谢烬盯着那个身影,他最后也懒得幻化了,就用了小顾的模样,老实的神情配上阴恻恻的目光,像从阿鼻地狱偷跑出来的魔鬼。

      那人打了个响指,虚境里出现了白澈的身影,就在自己身边,只手可触。可惜他伸出手,只是穿了过去,同样的白茫茫,同样二十米远的地方站着一个人,不过海市蜃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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