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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58.揣测(一)丨遗憾 ...

  •   谢烬毫不犹豫地接住了白澈。

      白澈的胳膊越过他的脸侧,拥着他一起往后仰去,但也只是微微仰了下就稳稳地停住了。

      院子里的人见他吓成这样都看向那个方向,一个个顿时凝神屏气如临大敌。只有白青尧,不太走心地轻轻“啊”了一声,就见拐角处信步闲庭地走出——

      一只百兽之王来。

      谢烬:“……”

      这虎身形壮硕,将近两米来长,昂首阔步气势汹汹,胡须白了也分毫不见老态。据说白澈小时候被九叔公关过兽笼,他砍了老虎一剑,老虎抱了他一宿。这虎的左肩也有一道长疤,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那一只了。

      那老虎可能也觉得这味道似曾相识,往前走了几步,谢烬才褪下白澈的胳膊,又被他拦腰抱住挡在身前,说什么也不撒手了。

      谢烬:“白澈。”

      白澈:“干、干什么?”

      谢烬:“成了精的老虎你都不怕,还怕一只不成器的?”

      白澈:“不行吗?”

      谢烬:“你又不怕丢脸了?”

      白澈:“脸是什么?”

      谢烬:“……”

      有大着胆子的拿扫帚去哄赶,但也是走两步退三步,反倒把老虎逼得发恼,白澈想从旁边溜过去,老虎撇下别人,一往情深地追着他的脚跑,追得他上蹿下跳:“哥……哥哥哥……哥哥救我!”

      谢烬啼笑皆非地接住他护在身后:“你要我怎样?”

      白澈义愤填膺:“以牙还牙!”

      谢烬:“让你抱它一宿吗?”

      白澈:“那就替天行道!”

      谢烬安慰他:“它已经老了。”

      白澈:“我不听!”

      谢烬向着老虎迈出一步,但架不住白澈抱得紧,两个人脚下绊着勉强挪了半圈,这诡异的漂移倒把老虎吓得退开,低呜着抬头看向谢烬,但是只看了一眼忽然卧了下来,双爪交叠,乖乖舔毛了。

      谢烬说:“你看,它没有恶意的。”

      白澈才不管那个,趁此机会一溜烟跑没影了,跑过一处时听见有人喊,立刻停了下来,左右都没有人。

      “哥,你抬头。”

      白澈应声抬头,眼见茂密的树冠里坐着一团黑糊糊的影子,那影子拨了拨树枝,冒出一张傻脸来,不是莫扬是谁:“老虎呢?”

      白澈憋着笑:“前面呢,你不知道老虎也会上树吗?”

      莫扬一点一点爬下来,快到底时往下一蹦:“知道啊,所以我爬了两个来回,它就懒得爬了。”

      白澈接住他:“您可真厉害。”

      “那是。”莫扬说,“哥,我不负你望,在张槐的帮忙下成功安抚了厉鬼化的程元,还有别的吩咐吗?”

      “厉害啊小子,”白澈说,“这已经是超额完成任务了。”

      “是吗?”莫扬挠了挠头,“我还干了点多余的……刚才实在闲得难受,那个项哥冷冰冰的又不理我,我就让张槐和程齐促膝长谈,谈完我又让程氏兄弟见了一次面,只不过程元能听不能说,全程都是程齐自己在对瓶叨叨,为了给两人留个空间,我就出去转了一圈,刚喂完鱼就和老虎来了个狭路相逢,事实证明我赢了。”

      “……”白澈都听惊了,“以后谁说你傻,我就跟谁急。”

      这是个套院,前面是花园后面是两间屋,项昀山就靠在其中一间的门框上,冷眼观瞧前院的树冠,直到白澈出现在他视野里,他才稍稍有了一丝表情:“小师哥,恭候多时了。”

      他“贴心”地把门打开,长臂舒展着,以至于白澈从他身边进去时总觉得这半侧都似芒刺在身。

      程齐比那时相见颓废了许多,木头人一般木讷地对着那个魂瓶发呆,魂瓶自然不会有变化。

      “怎么,没有回应说不下去了?你的忏悔他都能听见,这么讲是不是能安心一些?”白澈把魂瓶抄起来,程齐聚起涣散的目光,“不记得我了?几面孽缘,被你拿菜刀追过。”

      程齐想起来了,欠身要起来:“……是你,你能救阿元?”

      “我为什么要救他?你可没给我留下好印象。”白澈冷漠的目光按住了程齐的身体,逼得他悻悻地坐了回去,“你得搞清楚,不是我能救你弟弟,是你,才能救你弟弟。”

      “……我?”程齐不解。

      “你肯交代一切就还赶得及,不然到了晚上他可就魂飞魄散了。”白澈抄起桌上的木钟,往通俗里讲,“我现在就明摆着告诉你,我在用这个要挟你。我不怕跟你比命长,就怕你弟弟比不起,你也别说我不近人情见死不救,这种话我听得多了,没意思。”

      项昀山微微动了动。

      程齐嘴角抽了抽,说:“你胡说。”

      白澈头都不抬:“哪句?”

      程齐支吾了半天,自己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最后干巴巴地说:“你有本事……你是个好人。”

      白澈说:“去他妈的好人。”

      项昀山皱眉了。

      程齐迟钝又困惑地看着白澈,看着他的嘴角缓慢地撩起一个小角度,显得笑意有些不合时令,他不应该是类似“能耐人”那一类别的吗?为什么说话和他们这种市井小民一样粗俗。

      程齐很紧张,像一条看着饵的鱼,上面是明晃晃的铁钩,去配合他,痛,不配合他,饿。

      白澈说:“你对好人的定义是什么?在你穷困潦倒时给你一碗粥吗,他要是在逃杀人犯一心隐姓埋名想重新来过呢?”

      程齐被他的话冲击到了大脑,再次被打回了原形。

      “程齐,你那点小心思上不了台面,就不要让我废话了。”白澈把木钟摆在程齐面前,已经调成了倒计时模式,程齐局促地扭动了一下,飘走的眼神时不时瞟向木钟上的时间。

      白澈一分一秒地等着,等了大约一分钟,这一分钟对程齐来说足够度秒如年。

      “再会。”

      “等……等一下!”程齐狠狠地揉了揉脸,终于投降,“我说。”

      “好啊,”白澈回来坐下,左腿往右膝上一架,“说吧。”

      程齐愚钝的眼珠看着他:“我……我从哪开始说?”

      白澈叹了口气:“你妈是不是觉得你蠢到无药可救才要的二胎?”

      这句更直白,程元惭愧地低下头:“我弟弟……阿元原先是个驻唱,你们已经了解过了吧,他聪明又有才华,一直都是我这当哥哥的骄傲,可是……”

      可是意外不期而至,程元因为车祸双腿残疾,但他从来都是个积极向上的人,从来没有在哥哥面前露出伤心难过的样子,反而一直在开导程齐,他本想出院以后再去原先驻唱的地方继续工作,但是对方以客人不想看见形象不佳的人为由拒绝了他。

      与此同时,因为没有保险,两个人本来就不多的积蓄全部花光了,程齐变卖了一切能卖的东西还是不够,他一忍再忍,最后还是找到了在医院门口发小广告的。

      他借了高利贷。

      程齐每天身兼数职,四点多就起,十二点多才能睡,中间还要往返数次医院,给弟弟打饭,晚上就睡在医院,白天累了就往长椅上一躺。已经如此举步维艰,好日子不仅没有到来,反而越来越远。

      程元善解人意,时常劝说哥哥不要那么辛苦,直到有一天有人找来医院,他才知道他们被高利贷缠上了。对方故意避开程齐只纠缠程元,伪装成家属堵在厕所门口,程齐回来前就走,程齐一走就继续堵。

      程元不想给哥哥添麻烦就没有说,白天解不出大小便,憋得久了就会失禁,程齐收拾得烦了两个人就开始吵,日积月累程元越来越抑郁。

      这件事被张槐发现了,告诉了程齐,程齐气得去找高利贷,反而被他们一顿暴打。

      事后,他坐在医院门口放声大哭时遇到了慈善公司的老板,老板说只要程元愿意“演出”,程齐就可以拿到分红。

      也不管是否天降馅饼了,程齐一股脑地答应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劝动程元,那个老板就替他出了个主意,让他跟弟弟说接到的善款可以用来给张槐治病。

      程元果然答应了,钱不断进账,程齐终于还齐了高利贷,但是好景不长,还是东窗事发了。

      程齐讲到这里停顿了好久,程元就是在这之后自杀的,白澈没有催,从口袋里掏出橙子玩了会儿,瞥向门口,不知道谢烬什么时候赶来的,眼中光芒斑斓地看着他。

      莫扬给他们端来茶水,程齐端起来一饮而尽,手开始不停地抖,抖到几乎拿不住杯子。白澈把自己那杯还给莫扬,示意他递给程齐,莫扬拿走空杯,程齐灌了一口新的,继续说。

      程元死了之后,因为没有住处程齐只能呆在公园,天天混吃等死,那时候每隔一段时间都有一个流浪汉坐在他身边,也几乎每次都给他一袋包子,一来二去熟络了。

      白澈听到这笑了一下,程齐停了叙述,白澈说:“抱歉,我只是在笑这是什么黄金流浪汉,你居然敢接他的包子。”

      程齐再次惭愧:“我也没想那么多。”

      生活所迫,他也顾不上那么多。

      有一天,流浪汉突然说他有办法让程齐再次见到阿元。

      他本不相信,却真的见到了,有多不可思议就暂且不提了,总之对方说只要程齐跟他走,再见弟弟就不是问题。程齐反正也无心生死,就随他去了。

      白澈问:“单方面见到?”

      程齐犹豫了一下:“嗯,阿元不会想见我的。”

      倒是还有一点自知之明。

      程齐被打晕带到一个地方,注射了一种东西,几天之后他的身体出现了诡异的变化。

      后面的事白澈都知道了,阡磷捉人,他杀人,他无意中听见□□和茉亦的对话,他不是唯一一个试验品,还有很多个,而每一个实验品都开始出现不同程度的意外。

      几天之后,程齐也终于开始出现“意外”。

      他发现他不仅能给别人制造幻觉,自己也开始出现幻觉,他不光是在现实杀人,也开始在梦里杀人,一觉醒来他总是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他渐渐不能睡觉,不能坐下,甚至不能闲着,从狂躁不安到郁郁寡欢,他度过了一段不分白昼黑夜的时光。

      从那之后,茉亦除了给他打针,再也没让他见过弟弟。他终日只是杀人,杀白家人,杀到……麻木不仁。

      程齐看着自己的手,白澈看见了那手掌上层层叠叠的茧,还有动脉处一条一条的疤痕,茉亦才不会让他痛快去死。

      “餐吧呢,为什么要伤害那么多人。”

      “我是那里的服务员,阿元是那里的驻唱。”程齐说。

      “餐吧拒绝你弟弟,所以你要报复?”白澈问,“杀完这些是不是还要杀放高利贷的人?”

      程齐迟钝地点了下头:“我那时候控制不住自己。”

      白澈目光随日光沉了沉,谁能想到这么木讷笨拙的一个人,竟会被弄成一个嗜血的狂魔:“你再次回去,是因为他们说能让你弟弟复活。”

      程齐干涩地回答:“是。”

      白澈冷哼一声:“你躲避他们的时候,藏在哪儿?”

      程齐说:“崇安街106号。”

      白澈说:“倒是会挑地方。除了这几个人,你还见过什么人?”

      程齐想了想:“……应该还有一个男人,但我应该没见过。”

      “砰——”

      几个人不约而同转向东边,那方向传来一声突兀的轰响,震得窗体沙沙作响,有几个人喊了几句从走廊上跑过去,莫扬好奇着往外跑,项昀山也跟了上去。

      程齐说:“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可以救我弟弟了吗?”

      白澈放下腿,臂肘搭在腿上,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你觉得,你可怜吗?”

      程齐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这个距离看着他的眼睛又有些心虚,想点头又不敢,迟疑着一动没动。

      白澈说:“你是不是觉得在这个世上,但凡不是锦衣玉食都叫可怜?是不是憎恨人生给你带来的一切不公平,憎恨别人给你带来的一切欺骗?”

      程齐不敢动。

      “可是你弟弟从来不觉得苦是不能挨过去的,他用最软的心化最痛的伤,还要用一张阳光的笑脸来拉住你,生怕你会累垮,怕你会吃不消。他那么深爱着你,不在乎贫穷,不在乎困苦,而你呢?这么好的一个人,被你的愚昧和执迷不悟亲手毁了。”

      “你对他来说是唯一的靠山,至高无上,却亲手了结了他唯一的希望。”

      偏过来的阳光闯进了窗,金光灿灿地披在白澈的背上,谢烬看着那光、那人,心里一阵堵塞。

      程齐的头越低越深,片刻后“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狠狠地扇了自己两个耳光,声嘶力竭地哭道:“我错了!我该死!我不是人!求求你救救我弟弟!”

      谢烬看了看屋里的两个人将门关上,也离开了,屋里霎时暗淡了下来,浮尘难说往事了。

      白澈凝视着程齐的双眼,叹了口气,按停了木钟:“程齐,你们两个都有错,你也理所应当听一听程元的道歉,只是如果没有魂魄,你将怎么样呢,用万劫不复来平息怒火吗?”

      程齐磕了个头:“阿元永远都不会原谅我,我也不祈求什么了,只要他好好的……如果这样也叫好的话,我可以用我的命换他的命,随便你怎么都行。”

      白澈放弃了说教,起身道:“起来吧,你该跪的不是我。”

      他关门出去,心情不太好,转过两个弯撞见了项昀山,项昀山匆匆问:“程齐呢?”

      白澈扭身往后看看:“屋里呢,刚才怎么了?”

      项昀山的神色闪过一丝不安,他大步往那房间赶去,白澈跟着回去,只见门大开着,程齐身子瘫软在椅子上,脑袋一百八十度转弯。

      死了——

      程齐肩上站着一个纸傀儡,白澈刚要去捉,那纸傀儡突然炸了,飘了满屋的硫磺味。

      糟了,魂魄!

      燃符无用,白澈再抻出一张符时被项昀山一把揪住胳膊,踹开死尸按在了椅子上。

      白澈一惊:“项——啊操!”

      项昀山张嘴就咬,白澈一把薅住他后脑的头发:“你是以为我不敢打你吗,要不是因为你妈混蛋我现在就给你讲讲规矩。”

      项昀山没继续,也用不着咬了,只有白澈本人才会这么说话。

      他松开双手,道:“你妈。”

      白澈一愣,半晌才意识到这不是骂他,是他说错了话——是白青尧他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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