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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48.梦漓(一)丨再入婪城 ...

  •   凌晨零点,永不缺席。

      白澈压住腕子,看着那绵延而去的傀儡线。

      谢烬并没有对那句听起来很可怕的“我知道了”付诸行动,白澈觉得自己也是挺没意思的,难得真心喜欢一个人,还特么一点儿都不喜欢自己。

      偏偏他有重度锲而不舍的毛病,现在弄的自己惨兮兮地看着一根破线臆想。

      白澈准时下楼,熊纪舒也已经到了,他短促地按了一声喇叭,白澈看见路边的车,坐进去才想起来水一直抓在手里没有喝。

      “哥,咱怎么走。”

      熊纪舒的声音嗡嗡着,听着不是本音,白澈喝了一口水皱起眉,这一转头不要紧,“噗”地一下整口水一滴不落地全喷了过去——

      这二货带了一个潜水面罩!

      白澈气得直岔气:“让你带个,你还真……给我戴个……你是洗澡顺道把脑子洗了吗?”

      熊纪舒回忆了一下霍盈盈传达的话,怎么也想不明白哪出了问题:“是戴了啊,不是面具吗?”

      白澈说:“这特么是面罩。”

      “那我……”熊纪舒脑子卡壳了,“我上一次洗澡是大前天。”

      白澈:“……”

      等到了河边,白澈还是去找那块石头,过了石头就到了上次那个亲水平台,熊纪舒看着黑压压的河面感慨:“这大半夜看澜川真是惊心动魄啊,领导,你要是跳下去还浮得起来吗?”

      白澈回头看了他一眼,熊纪舒立刻闭了嘴,白澈蹲下撩了撩黑得吓人的河水,透凉:“我不跳,你来打晕我,把我扔下去。”

      “哦,”熊纪舒一声大叫,“什么玩意?!”

      “打晕就不会溺死了,”白澈指着自己后颈,“下手准点。”

      “万一没打好,你手背上那东西冲出来把我暴打一顿,我算不算工伤?”熊纪舒嘴上不情愿,脸上却跃跃欲试,已经开始撸袖子了,“其实也不错,还能歇上个把月的。”

      “要真是出来,你就不是工伤了,是殉职。”白澈警告他,“我告诉你,今天的事要是第三个人知道,我就帮你圆了工伤梦。”

      熊纪舒立刻泄了气:“那我打完又不能炫耀,那还……打打打,我打。”

      白澈收回拳头,熊纪舒比划了一下,半天也没下去手:“领导,你几月几号生的,是什么星座,不记仇吧?”

      “立春……”白澈忽然不耐烦,“你到底打不打?”

      “打是打,可这也就做梦想想,谁也没真打过领导啊。”熊纪舒下不去手,原地转了两圈说,“哥你能不能再激励我一下?”

      “有完没完,”白澈差点气急败坏,“一分钟一千,五分钟你这月工钱就没了。”

      他说完等了十来秒,熊纪舒一直没吭声,他刚想回头,背后一道破风之声,紧接着就感觉到自己被个贼粗的棍子抡中了,都不用扔的,直接栽向那滚滚澜川之中——

      “叮铃——”

      “俗人昏昏,我独——诶我吱,怎么又是你?!”

      白澈听见铃声猛地坐起来,脑子好像还在地上似的,隐隐地疼,他眼前正对着一只猴子圆溜溜的小眼睛,猴子头顶是那张纸片,只不过……

      白澈乐了,这纸片穿了个铁皮马甲,看来上次被谢烬搓烂吃一堑长一智了,他戳了戳铁皮:“挺时髦的哈。”

      纸片挺着胸脯任他戳:“这回我可不怕被人捻了。”

      白澈说:“行,不傻。”

      他这称赞带着嘲笑,纸片也没听出来,得意忘形地在猴子头顶上蹦跶着。猴子被铁片刮得头秃,捯了一爪,扇得纸片直转圈:“我说,你胆子也太大了,就这么进去怎么行,我有面具要不要?”

      纸片靠近白澈:“便宜出。”

      “嚯哟,”白澈挑眉,“还会做买卖,来一个,多钱你说。”

      “不多,只要你一根头发。”纸片故作高深,“良心吧?”

      “确实不多,”白澈笑了下,缓缓收了,“可也不少,我们这一行,身体发肤可都珍贵得很——不过我发量多,随便,要十根也给你。”

      他爽快地拔了一根,还带下来一根:“来,买一送一。”

      纸片接过头发往自己头顶一粘,竟然粘住了,猴子从屁股后面一掏,摘下来一个面具,白澈嫌弃地接过来,闻了闻:“哥们,拉屎擦屁股了没?”

      “你可真是吃饺子还嫌皮厚,这面具可是绝版的。”纸片跳下地,穿了铁片行走不太方便,一扭一扭的。白澈进了大门之后,纸片左右一拆,变了个分身,顶着那两根头发也进了婪城。

      猴子灵敏地跃上老榕树,从树杈甩进窗,落在书案上,案旁的人正在闭目养神,听见动静睁了眼,戴上眼镜:“拿回来了?”

      猴子:“吱。”

      纸片:“你吱什么吱,又没人听得懂。”

      猴子又扇了一巴掌,拔下两根头发递过去,纸片转着圈说:“潘老板,你口口声声说他精明,还不是说给就给了,别再是个缺心眼儿?”

      潘微没有接那头发,指了指身前的香炉,灵猴把香炉的盖子掀起来,扔了一根头发进去,刚烧起鲜紫色的火苗,骤然灭了,散发出蛋白质的臭味道。

      灵猴探头往里看:“吱?”

      潘微依旧闭目养神了:“知不知道白家有一条家规叫‘勿以貌取人’,他都可以当着你的面注灵,自然也可以当着你的面瞒天过海,你现在还觉得他缺心眼吗?”

      纸片还要再扔第二根:“我还不信了。”

      潘微拦住它,接下头发,短暂地停留之后扔进了香炉,这一次头发杳然无踪,变成了微微灵光,他展手一抓再松开,那灵光就变成了一团黑气:“有些人看着简单,城府可能比这婪城还深呢。”

      纸片颓然坐在案上:“那怎么才能知道他现在的魂魄?”

      潘微一挥袖,散去了屋里的怪味道,随之而散的还有那黑气。

      “不急,静观其变。”他看向外面的蠢蠢欲动,“只不过潘某什么时候能让人这么白白戏耍了,得让他知道这世上无论做什么都是有代价的。”

      纸片全然没听进去,哭丧着脸:“亏了,白搭一个面具,那可是姑奶奶亲手做的呢,回去怎么交代,就说蠢猴子给坐瘪了?”

      灵猴不满地“吱”了一声,潘微伸两指一弹,把纸片从窗户弹了出去。

      白澈第二次来明显轻车熟路了,上次都没有好好转,现在转起来这一方土地大得很,甚至还有青楼,只是到处都低声细语的,鲜有高声,就是有也会立刻戛然而止。

      一串水柱从天而降,落进白澈身前的泥土里,一片清酒香。

      他抬起头,动了动嘴角,那青楼的二层凭栏站着一个人,衣服装扮自然是看不出什么,但他认得那身段和那斗笠。

      那人手里的酒壶不易察觉地晃了晃。

      这不是上次那个小妞嘛。

      白澈抬步进了青楼,呼啦围上来一群姹紫嫣红,他也不客气,随便勾了一个就走,到半路在那姑娘后颈一掐,弄晕了用缚身术一捆扔进了空屋:“晚安哦。”

      “小少爷,你可真是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白澈还没回头,脸上已经挂上了招牌笑:“女英雄也来逛青楼?挺会消遣嘛。”

      “冷袖,名字。”冷袖冷冰冰地越过他推开空屋,跨过地上那姑娘走了进去,“上次警告过你了,不管你有什么事都不要来婪城,不会每次都恰巧有人来救你的。”

      白澈倚着门,把面具推了上去:“那冷袖女侠来婪城做什么?”

      冷袖拖出凳子一坐,男人架势:“我就是这里的人。”

      我就是这里的人——她毫无感情地讲出这一句话,就像无生无死的人一般冷漠至极,然而这婪城天亮就不复存在了,只有逢单的午夜才会再现。

      白澈看向窗外,依旧是无边的暗蓝色,建筑物和行人都泛着绯月的赤色,可怖至极。

      鬼才会住在这里。

      “小少爷,有话就快些说,说完就快些走,要想找人陪,就把地上那个踹起来。”冷袖手里那只酒壶还晃着,白澈看不见她的脸,但听得出她说话带着酒气。

      他知道这女人在撒谎,也懒得计较,她扮男装藏在这青楼之中,确实让人好奇,但他好奇的事多了,也不差这一个:“问你也行,省的我出去祸害别人。”

      白澈简单问完话直接从窗户跳了出去,为的是省去这里外姑娘们的纠缠,他现在一心只有谢烬,可没闲心穿花戏蝶。

      一直走到冷袖看不到自己,他掏出一张黄纸符咻地燃起来,到烧尽也毫无反应。也是奇怪,这地方买卖魂魄,纸符却丝毫感觉不到魂气。

      白澈茫然地看着前方,找结界的边界也不是不可,但是时间有限,看意思天亮也不见得能走到头。而且上次睚眦一闹,不过几天这里又变回了原样,可见阵眼强到可怕,只怕就是找到边界,单凭他也解不开。

      至于刚才问冷袖的问题,三个,第一个是关于买卖生魂。

      婪城也买卖七情之苦的生魂,只不过得来费劲,一般人拿去又毫无用处,虽说少之又少,价格倒也不贵。婪城在妖族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以茉亦他们宁可涉险去诱人乱杀无辜也不肯走捷径,这其中必有蹊跷。

      第二个是关于陌路。

      陌路的确是一段长路,那地方存放着数不尽的凡人梦,蜉蝣于天地,朝夕显灭。如果不是看管陌路的人,那就只有犯妖才可以去,至于怎样才是陌路的人……据说,必须得到至高无上的那位妖亲自授权。

      “那些人……不是神就是妖,他们身上会有人类负担不起的图腾,只有受过极刑的才承受得住。至高无上的那位眼光好着了,他当年就是看中白煜庭真是实事求是,才肯签下契约的——所以他相中放去陌路的,必然是人中龙凤,不,妖中龙凤……”

      第三个是关于他的“死”。

      “你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别人更不知道了,死得挺惨的倒是无人不晓,就剩下一魂一魄出不了澜城,连肉身都没了。不过这里有资历的人猜测,你可能是撞进了蚩尤网,侥幸漏了那一魂一魄。不过现在我看……你是一坨馅儿吗?”

      白澈不由得皱眉,终止了继续想冷袖的醉话,这女人喝多了也挺可怕的。

      这么一会儿他越走越远越远越偏,误打误撞进了一片花木林,什么花木叫不上名,闻着倒是香甜,但是——听着可就不太悦耳了。

      他循声转过围墙,前面有两个人在踢打一个和尚。

      也不知道这里的和尚是不是妖精,反正看着也还是挺罪过的,那两个人闷声不响地踢,和尚自己还捂着嘴,只不过光凭十指可挡不住那闻者可怜的吃痛声。

      白澈摘了朵花看了会儿,感觉那个和尚快不行了,把花别在耳朵上,拍了拍手:“打累了没,我来打会儿。”

      那两个人回过头,啐了口痰走了,竟然什么也没说,这两次来他也看出来了,低声细语应该是这里的规矩,不然也不会挑这么偏远的地方打架。

      那和尚自己爬起来,一抱拳:“谢谢恩公。”

      “举手之劳,不谢不谢。”白澈可不敢告诉他这恩公可是看了半天热闹了,甚至看他爬了半天也没递出手,“你是偷酒了还是吃肉了,怎么被人打成这鸟样。”

      “嘘,出家人不敢。”和尚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兔子,雪绒可爱,刚松开手,兔子就活蹦乱跳地跑掉了。

      白澈觉得挺有意思,看意思这是个正经和尚,也不管是不是妖了:“大师,你一个出家人来这婪城做什么,总不会是专门救兔子来的吧?”

      和尚用袖子摸了摸脸上的土,露出一张二十多岁的老实面容:“不可说不可说,无以为报,小僧送恩公一卦。”

      “起卦不是道长的活么……”白澈看着他摸摸索索,最后从不可言说的地方掏出一个木签,“这么草率就起好了?”

      “来,拿着,离开这里再看。”和尚用神棍一般不可信的语气说,“这地方除了傀儡术,都不好使。”

      和尚说着一顿,凑近白澈闻了闻,又闻了闻周围,白澈也闻了闻自己,一身青楼带出来的香水味:“这香味你也好奇?”

      “不是那个。”和尚又闻了闻,“糟了,快些走快些走,晚了来不及了。”

      和尚一溜烟跑得比那兔子还快,一点也看不出刚刚挨过一顿好打,白澈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跑远,看了看那个木签——正反无字。

      他塞进口袋,不管怎样,回去看看再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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