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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45.往深(一)丨我欠你的 ...

  •   白澈感觉自己在做梦,梦很真,真到指缝里的阳光晃到了眼,透出淡淡的血红,夏虫的聒噪渐渐充斥了满耳。

      他看见树影,觉出风动,自己在跑。

      脚上那双鞋子是自己挑的,那忙到看不清影子的父亲难得带他出去一次,所以,他清楚地记得那款式——这一年应该只有五岁。

      “小澈,慢一点。”

      白澈回过头,身后跟着一个人。

      那人离着近了,高出白澈很多,背着光看不清,白澈不自觉地向着他走了几步,心跳和呼吸声山呼海啸一般席卷而来。

      眼,潋滟湖光。

      鼻,山根挺翘。

      嘴,浅月飞虹。

      是十五六少年的模样,英姿飒爽。

      “师父给的功课完成了吗,被爷爷知道又要挨罚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阳光烘的,白澈脑子有些发胀,也没有吭声。

      “青昭,师父喊你去,”后面有人叫,白澈从眼前人的身侧望过去,那人也正好探过头,“又在管教你弟弟?”

      “怕他乱跑,山里有狼。”白青昭温柔地笑着,好似春风拂面,“青尘,过两天有新伙伴来,要好好跟人家相处。”

      新伙伴?

      白青昭把墨侵递给白澈,白澈摇了摇剑,没有反应,也是,他现在年纪尚小,这时候的墨侵还不能主动收回封印。白青昭笑了笑说:“慢慢来,你那么聪明很快就会学会的。”

      “青昭走啦。”

      白青昭转身的一霎那,白澈抓住了他的衣角,他回过头,有些意外,拉着白澈的小手在手心握了握,暖融融的:“哥哥只是去上课,快点回去吧,晚饭就能见面了。”

      说完,白青昭怜爱地拍了拍他的脑袋瓜,走了。

      那少年的身影渐行渐远,白澈望到一切都变成了无垠,他攥紧了手轻轻说了两个字,有些哽咽。

      一丝沁凉从脸颊钻进每一处毛孔,源源不断地灌溉着这具快要枯死的躯体,白澈挣动了一下,从噩梦中挣扎了出来。

      头痛欲裂。

      他迟钝地摸下搭在脸颊上的手,放在鼻下深深吸了一口气,直到那熟悉的香气把感官都洗涤干净,他才心满意足地亲吻了一下那指尖。

      缠绕在手指上的灵力倏地收了。

      “你怎么来了?”白澈安心地翻了个身,这是公司顶层自己住的地方,头下枕着的是谢烬的腿,这顶级配置可是千载难逢,得趁机多享受一会儿,“好亮啊,不想起。”

      谢烬伸手挡在他眼睛的上方:“那就不起。”

      屋里一共七八个人,除去项昀山,无一例外都移开了眼,白青尧的脸“腾”地就红了,刚想说话就被项昀山捂着嘴拖将出去了。

      白澈听出屋里不止他们两个,那刚才的举动也肯定都被围观了,他倒是不怕,就怕谢烬面皮薄挂不住:“谁在这儿呢,出去吧我再睡一会儿。”

      谢烬抬了抬头,素面如霜,屋里几个人特别自觉地踮着脚尖出去了:“现在没了。”

      白澈想笑又怕被他看到,把脸往他身上埋了埋,挨得近了感觉自己种在了在一片花丛里,忍不住多闻了闻,立刻心旷神怡,头也不疼了:“白青尧呢?”

      谢烬说:“回去了。”

      白澈问:“是他们把我送回来的?”

      谢烬说:“我去找的你,肖霖和白青尧给我打的电话。”

      “青尧给你打电话,”白澈睁开眼,“他怎么知道要打给你?”

      “说是你让打的。”谢烬放下挡光的手。

      “我么……”白澈细细地回忆了一下,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除非是他昏倒之前说的,那就纯粹是本能反应了,“那看来我连昏过去都想着你呢。”

      谢烬的手还在白澈指间牢牢卡着,此时白澈已经清醒了,一个俯首一个仰面,白澈看着他美滋滋地一笑,谢烬的耳尖忽然就变成粉色的了。

      白澈忍不住说:“你知不知道你脸红的时候特别好看,我每次都在想,这朵花我得快点摘了摆到我的花瓶里,不然就被别人抢了。”

      “你要是没事了就自己起来,”谢烬说着移开目光,“再胡言乱语我就把你掀下去。”

      “不要嘛,我还没看够,看得越多好得越快。”白澈抱住他。

      “你的家规可是禁止以貌取人。”谢烬徒劳地扒了扒他的胳膊。

      “我要真是以貌取人,照镜子就够了,你说是不是?”白澈爬起来,把脸怼在谢烬面前,让他不得不随着那句话去看那精致的五官。

      白澈不是白煜庭那样的剑眉星目,双眼皮也是窄窄的褶痕,但是很深,乍一看也带着那种英气却更加柔和,嘴角是天然的向上弯着的,看久了总觉得他一直在笑……再加上他眼睛总是莹泠的缘故,很容易就能把人吸引住。

      要是能收敛起时不时露出来的孟浪气,必然是个人见人爱的邻家小哥。

      谢烬一时大意看得深了。

      暖橘色的光映着谢烬的鼻梁和眼窝,更加立体深邃,白澈忽然想起之前亲过的路线,痴痴地看了一会儿,脑子里总有一股冲动想再次亲上去。

      他往前挨了挨,在离着谢烬就剩两公分的时候停下来,出于自己是个正人君子,最后还是克制住了,笑自己怂包之余对着眼前人轻轻坏笑:“怎么,长烬哥也在以貌取人吗?”

      这一声笑太过动人,谢烬这才意识到两人太近了,恍然推开他,扭开脸:“……自恋。”

      好在谢烬绯红的肤色被黄昏的光掩盖了,白澈看向即将消失的咸鸭蛋黄似的落日,心沉了沉,再重新看回来:“下手重了哟,我头好晕。”

      谢烬捏着手,须臾,说:“谁叫你那么败家,灵力就不能省着点用。”

      “习惯啦,”白澈盘腿坐正,“你跟我说实话,我到底是怎么了?最近总感觉自己要入土了似的。”

      谢烬看着外面,许久都没有回答,白澈拉他的胳膊让他说话时,他才开口,却是转问:“那天在车上,你说等回家有事跟我讲。”

      白澈没想到他先提起这个,蓦地缩回手,心吊了起来:“……你确定要听?”

      谢烬说:“你如果不想说我可以等。”

      白澈没有立刻回应他,静坐了片刻,光脚下地灌下一杯冷水,坐立难安地在屋里转了起来。

      这个话题不应该开始得这么突兀。

      没有准备……也不是,他准备过了,但是……没有铺垫就像没穿裤子就了跑出门。

      白澈转过身,谢烬正拎着拖鞋来找他,他就踩在鞋面上也不知道穿进去,谢烬单膝跪下要给他穿,他就慌慌张张也跟着跪下来,脑袋撞在一起,把谢烬撞得眼冒金星,跌仰在地上。

      白澈浑然不觉,双手撑在谢烬腰侧的地面上,把挣扎了很多天的话一口气全倒了出来:“有这么一件事,我不想说,不是,是我早就想说,但我不知道该跟你怎么说,我……是我不敢说,我有点,我特别……害怕,我怕你生气,怕你揍我……”

      谢烬指尖轻轻推远他胸口,坐起来:“你先冷静一下。”

      就算事态再十万火急,白澈也从来不会在人前露出慌乱,何况这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谢烬好像能体会到他要说的事情有多重要,也没去想究竟是什么,只是在第一时间用带了安抚的语气说:“放心,我不会生气,更不会打你。”

      “还……怕你离开我。”

      谢烬稳稳一笑:“我也不会离开你,除非你要离开我。”

      白澈嗫喏了一下,如果说之前是本能觉得自己愧对谢烬,那么现在就是本心了。

      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爱,有自己的恨,却还要默默忍受疼痛,忍受禁锢,被人当做工具安排在陌生人的身边。

      然而年年月月,岁岁朝朝,谢烬却从没有觉得这个陌生人是自己这辈子的毒瘤,还时时刻刻把这个该死的人放在心上,摆在眼前,风雨不歇。

      以前有多苦白澈都挺过来了,此时此刻却因为那一双看不出任何酸涩的眼眸,那感情一下子破了防,苦到了心尖。

      白澈看着那双眼睛里的落日余晖,像看着上天泼洒到人间的绝美花瓣,忍不住捧住他的双手合在掌心,用力握了握。

      “在讲之前你先告诉我,”白澈从不觉得一个人可以对一个人好到如此地步,好到让人离不开,好到让人放不下,他现在就想知道一个答案,“是我让你没有自由,让你受尽欺霜的苦,你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

      谢烬在他灼人的视线里低下头,眼底有一瞬间的动摇,只是一瞬就重新敛起了光芒。他看向拖鞋,看向地板,看向那不知生长的多少年的纹理,想起了绵长而刺骨的过往,有些迷眼。

      “是我欠你的。”

      “欠我的?”

      白澈颓然收了手,心灰意冷地跌坐在地上抓了抓一头乌发。

      “欠我的。”

      “一个两个,都说你欠我的,我从来都不怕别人欠我,我也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可以给人欠。”他站起来,转身看向窗外,“你们都欺负我什么都不记得么……茉亦说得对,我果真适合一个人,没有从前,没有未来。”

      谢烬心神一震,猝然站起来。

      落日终于不见,天边的云阴朦朦的,透出不近人情的黑,白澈走向窗边,路灯亮了起来,街面又开始繁华,用忙碌掩盖了一切喜悲。

      “我接下来要说的信不信随你,如果想走,我也不再逼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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