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凝光》Keyura

18、18.抽丝（四）丨大灰狼

　　这栋楼和白澈未来的家紧挨着，电梯间的装修风格却不大一样，白澈疑惑地四下打量，也许后来出了什么事重新装修过，而且现在的入住率显然更惨——从旁边这一户门把手上的积灰就看得出来。

　　莫扬看见白澈偏着头不动：“白哥你在看什么？”

　　“啊，”白澈回过神，“这一层就你自己住？”

　　“是呀，”莫扬掏出钥匙，“不过我旁边这家是有人的，业主是一对儿五十多岁的夫妇，家里有一个女儿，嗯……二十五六岁吧，是个老师。装修时我还见过几次呐，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了。”

　　“了解得这么清楚，是不是要对人家女儿图谋不轨？”白澈说。

　　“没有没有，只是好奇嘛。”莫扬连忙摆手。

　　莫扬的门上也贴了一个福字，白澈想到谢烬那个，不自觉地伸手抠了一下，但这个福字用双面胶贴得严丝合缝。

　　他收回手，回头看了眼谢烬。

　　谢烬一脸严肃。

　　“白哥，你先进。”

　　莫扬扭开门锁就把第一的位置让给了他，白澈兴致冲冲地伸手一拉，开门的一瞬间只觉得眼前一花，猛地退开：“我次奥——”

　　一副惨白的骷髅毫无征兆地扑了出来，斗大的两个窟窿眼正对着白澈的鼻子，白澈条件反射地扬手格开了某一段，甩得那骨架拧麻花似的卷在了一起，还妖娆地翘个了兰花指卡在了门上。

　　三个人都愣住了。

　　莫扬从侧面挤进来，慌慌张张地抱起骷髅就往厅里跑，这是他临下楼时匆匆收起来的，本意是不想吓着人，没想到这东西换了个方式吓人。

　　白澈这一米八二的大个子还是头一次在别人家里差点吓晕过去，好在除了退开一步，表情上还是管理得相当好的，再激烈一点也说不好会不会崩了。

　　见白澈稳了神，谢烬收回了扶着他的双手，揉了揉下巴，刚才白澈反应太快，谢烬还没看清就跟他撞到了一起。

　　白澈也知道自己撞上了什么，刚站好手就已经伸了出去，早忘了誓要把人家捉弄得至死方休的那副嘴脸。

　　谁想，谢烬一低头……亲到了白澈的手指尖。

　　“白哥你没事吧？！”莫扬喊。

　　“好着呢，”白澈当着谢烬的面捻了捻手指，眼睛一直没离开人家，“你呢？”

　　“好着呢！”莫扬学着白澈的语气自作多情地喊道。

　　“呵，”白澈闪亮地笑了笑，放低了声音问谢烬，“是么？”

　　“我没事。”谢烬没看他。

　　好在莫扬从头到尾什么都不知道，倒是白澈脸上有些挂不住，竭尽全力想要挽回自己的光辉形象：“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早说家里有人，我怎么也得先打声招呼。”

　　莫扬更加慌张：“白哥对不起！我是个假的是模型！”

　　白澈进了厅：“你是假的，那合着它才是你本体？还是你会享受，知道外面热在柜子里躲凉快。”

　　莫扬笑成了一团，脸上的惊慌还没过去，拧巴的像个开了口的饺子：“白哥你别逗我，我嘴笨，一紧张就不会说话。”

　　他手忙脚乱地把骨架塞回半敞的柜子里，塞了半天也没成功，那手掌骨就卡在门边说什么也进不去了。他不得不再次把骨架拉出来，拖着死沉死沉的骨架挪来挪去，最后哭丧着脸站在那。

　　“你确定只是嘴笨？”白澈看得直咧嘴，拍了拍他的肩膀指向电视柜，那里空出一块地方，显然之前就是放骨架的，“就那吧。”

　　莫扬可怜兮兮的：“你不害怕吗？”

　　“怕——”白澈好无奈，这孩子真是傻得可爱，索性直接拎着他的后领连同骨架一起拖在了那块空地上，“怕你傻死在这里没人给我倒水喝。”

　　他摘了帽子挂在骷髅光秃秃的脑袋上，抓了抓头发，四下一转就拧起了眉头。

　　这屋子本来是很清新的原木风，只是这沙发上、茶几上，甚至地上无一处不堆满了书籍，说乱别的地方还都整齐着，说整齐眼前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他随手拎起一本——是医书，再往别处看也全都是医书，他看看莫扬，嫌弃地丢了出去。

　　飞出的书瞄准了一摞萨斜塔似的书堆，这要是倒了，周围一米基本都是重灾区，白澈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接，手指一挡，那书就准确无误地砸在了谢烬的脚上。

　　十环。

　　余光里谢烬俯身去捡，白澈飞快地收起惹祸的手：“你……是医生？”

　　莫扬终于看见白澈的样貌，愣了一秒转而惊喜，扑过来一把抓住他的双手，和看见谢烬时的动作如出一辙：“警察叔叔！”

　　这是今天第二次听见这种称呼了，白澈终于想起来他就是太平间外那个实习医生，之前匆匆一瞥，只觉得面目青涩稚嫩，现在想想，胸牌上的确有个草字头的字。

　　“嚯哟，”白澈扫了谢烬一眼，故意说道，“我说怎么觉得亲切，原来是见过。既然咱哥俩这么有缘，你也别喊什么白哥了，就叫哥吧。以后他跟你什么关系，我跟你就是什么关系。”

　　“这……合适吗……”莫扬挠了挠头看向谢烬，对方俨然不关心，只是看着手上的医书。

　　“怎么，还要征询他的意见？”白澈说。

　　“不不不！”莫扬连忙摆手，“哥！”

　　白澈眯着笑眼，拖了一个婉转的长音：“哎——”

　　谢烬轻轻把书放回原处，既不惊讶也不询问，除了刚才“助人为乐”地扶了白澈一把就再也没正眼瞧过他。

　　莫扬介绍完房间，谢烬就说要走，等莫扬跟着往外走时，白澈反手带上了门，把那可怜的孩子关在了门里：“呆着，不许出来。”

　　谢烬还是没有等电梯，默默进了楼梯间，两个人一前一后下了两层，白澈突然伸手一拽，扳过谢烬就把人压在了墙上。

　　扑面而来的还是那种香气。

　　白澈深吸了一口气，清幽的香气丝丝入心，总让他走神。他以前倒是也看上谢烬了，那时候也就是偶尔想想这块天鹅肉，没机会就罢了，现在也不知道怎么了，一靠近就控制不住胡思乱想。

　　难不成是单身久了需要人陪，总不会是自制力弱了是朵花就想摘，喷香水的人也不少，他唯独迷恋谢烬身上的味道，而且总觉得什么高大上的牌子都做不出这种天然的效果来。

　　“去哪也不说，走之前也不告个别，万一你跑了，是想把那小子留着给我打牙祭？”

　　谢烬慌乱之余除了脸上掉了点血色，整个人还是安安静静地，也不看他，也不反抗，这种与世无争的样子让白澈有些烦躁，哪怕骂街也能让人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不说话究竟是乐意还是不乐意，总不能是犹抱琵琶半遮面吧？

　　他还真有那么一刻觉得自己就是个流氓，正在逼良为娼。

　　白澈走下一节台阶，抬起小臂架在谢烬头侧。

　　谢烬的头更偏了一些，不自觉地攥起拳：“会跑的人是你才对，什么时候把欠我的还上，你就自由了。况且，你也是偶然才走到我那里去的，不要说得好像我们很熟。”

　　“呵，”白澈咬唇一笑不慌不忙，好像对谢烬的说辞早有准备，“怎么听这话有点违心？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谢烬的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如果之前让你误会了，很抱歉，我对谁都是如此。”

　　“是嘛，”白澈说，“那不如我们签个字据，你给我身份证放我走，我每月按时打钱给你，况且你认识白家人，我又跑不了，又或者把我捉去献给他们，不仅分分钟抵账，富裕的还够你再娶个老婆的，用不着交给谁盯着。”

　　谢烬的眉头不自觉地聚拢到一起，终于抬起头，这半天才算是正式地看了他一眼。

　　白澈看出他是真的有些不悦，于是放下手臂去抓他的手，等察觉出碰到的是拳头，心底一凉，低头掏开那紧握的五指，轻轻抚平：“你看，既然不舍得我，为什么不说实话呢？”

　　“你想多了，”谢烬的眉头拧得更深了，他盯着白澈的鬓角，以目代手拂过那些发丝，“我只是尊重你，等你自己还。”

　　白澈忽然抬眼，目光刚好跌进谢烬的深瞳中，激起千层跌宕。他呼吸停顿了秒余，一走神想说什么话全给忘了，欠揍地回道：“我只会肉偿。”

　　谢烬原本深远的目光猝然受了惊，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想左右而言他又转不过去话，一时局促得脸上就要飘红了。

　　白澈看着他不知所措的样子甜笑了一下，尽量选择了一个不太强势的目光：“想什么呢？”

　　谢烬挡开他：“你才应该娶妻……好好控制一下言行。”

　　谢烬说完就后悔了，白澈的性格一点儿都不含蓄，说话又总是步步为营，但凡有一个字眼用错了，随时都可能被他杀得片甲不留。

　　果然，白澈挽起谢烬的手，在他刚刚误亲自己的那个位置礼尚往来地啄了一下，乐得酒窝都挤出来了：“这不是正在谈吗，两情相悦才能地久天长，你要是喜欢闪婚慢慢培养感情，我也可以接受。”

　　谢烬的脸腾地一下红得彻彻底底，白澈心中暗爽却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做派，即刻松了爪子：“不是要见石妖吗，你就说三天就回来不就好了，害我说这么多话。”

　　谢烬一愣，顿时觉得百口莫辩。

　　白澈掏出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塞进谢烬胸前的口袋里，拍了拍：“给你拿来了，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带这个。”

　　说完，白澈一个大转身，潇洒地往楼上走去。

　　谢烬呆呆地站在原地，怕他回头就始终没有抬头，一直到听见开关门声，他紧绷的脸色才终于柔软，缓缓抬起手放在唇边，仿佛尚有余温。

　　楼道里静可闻针，散落的日光和墙边的人渐渐沉寂，直到谁家的门忽然响了一声，他才动了动，缓缓地走回了莫扬家。

　　谁也不知道有那么一个人，满目深情却又寂寥地盯着那扇门看了很久，久到时间自愿为他亘古。

　　莫扬殷勤地跑前跑后，又是沏茶又是水果，白澈到处转悠了一圈，从书堆里扒出一块地方坐下：“你和他认识很久了？”

　　“很久啦。”莫扬说。

　　“怎么认识的？”白澈套着话。

　　“有一次我迷路了，是谢烬哥送我回的家，他又帅又善良，是我遇见过的最棒的人。”提到谢烬，莫扬的眸子就大放异彩，白澈“呵呵”笑着算是没太敷衍的附和。

　　他还在等莫扬讲，等了一会发现后面没话了：“完了？”

　　莫扬拿了一块苹果塞到嘴里，一脸无辜：“完了呀。”

　　谢烬在的时候话多得都快漾出来了，现在反倒几个字几个字地往外蹦，白澈抢过他手里的盘子扔在桌上：“我要听一千字小作文，讲不完不许睡觉。”

　　“那我睡完再给你讲，”莫扬拍拍手拎起一本书。

　　白澈的双指叼住书的一角，莫扬抽了一下没有抽动，用上另一只手还是没有抽动，他有些心虚地看着白澈，嗫喏着往后缩了缩：“……可不可以五百字？”

　　白澈还是没松手，莫扬垂头丧气地求饶：“求求你了哥，我昨天通宵，刚才说多了有点缺氧，你先让我睡一觉，等下别说一千字，一万字都行。”

　　白澈松了手，刚刚还以为这小子双标，现在看来只是傻：“这可是你说的。”

　　莫扬一溜烟跑进屋：“骗你是小狗。”

　　白澈嗤笑了一声压住了腕子，一根黑线穿空而走，行到两米就断了，但随着灵力外泄，整个房间开始泛出光泽，逐渐笼罩在一片近乎辉煌的符阵中，繁复得花了眼。

　　耳听见“咚”地一声，白澈立刻收手，莫扬光着脚一脸惊惶地跑出来：“哥！这是个啥？！”

　　白澈端起盘子靠倒在沙发上：“楼下装饰公司的新科技，壁画投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