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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咫尺颜(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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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宗主夫人指一条明路,我登门拜会。”
“教内冗事繁忙,无力款待贵宾。”
青霄朗声笑道:“在下只好另辟蹊径了。”他起身,掸去衣上微尘,向许慕臻说,“少主,我们该回去了。”
“青霄长老,你先回。”
“少主莫忘了,天选还有至关重要的一试。”
花采璃冷冷说:“去吧,我不放心你呆在我女儿身边。”她彻底转过身,不想瞧许慕臻一眼。
许慕臻负荆请罪,“师姊,你一向待我宽仁。今日是我对不起小容,要打要骂绝无怨言。”
背对他的妇人罔极而悲。
谁知他的情意几分真假,就算存着恋慕,能把爱人伤至如此,也绝对恐怖难料。恰好婚书都没有,这桩事还有反悔余地。
“你走吧。摘金钩与饮牛津,本就两路。”
许慕臻不料谈话崩成这样,“我以性命起誓,再不会有这种事!”
慕适容睡醒听到,轻声央:“阿娘······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当时没有好好说清。”
花采璃尤为激动:“你再偏袒他,命都没了!女子一定要选个怜你爱你的丈夫,他如此轻觑你,罔顾你的感受,你还相信他有真情?单凭一时冲动,来日受苦的只有你!”
“阿娘,我不行,”她难为情地说,“我同慕郎已是夫妻。”
花采璃扇她一掌,把没挨过打的女儿打蒙了,“没婚书就不是夫妻!既入穷巷,回头是岸,不能被贞节的死观念绑架一生。明知是深渊还往里跳,何其可悲!”
“许少主,小女或许时乖命蹇,遇不到良人。但我女儿,我养一辈子也甘之如饴。林琅,逐客!”
林琅向许慕臻叉手,“郎君,我自知武功不比你,别让我难做。”
许慕臻凝望小容,少女绞着薄被,驳不出话来,“小容,你原谅我么?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么?”
小容抱着双腿,把头埋得更低。
许慕臻害怕被抛弃,为了保障自己的安全感,他可以行一切手段,这种猛兽本能,是饮牛津养成的。而慕适容的心结是曾被亲近之人造谣诽谤,那段往事让她以后遇到一切伤害都像缩头乌龟似的僵直、木讷。现在他本能的果,引起小容害怕的因,他终于能确定小容属于他,但小容却要远离他。
“纵使林琅打不过,还有我!花采璃向身怀三神功的师弟领教高招。”
“师姊,我怎么做你才信我?”
自从花采璃知道此事,便再也不能原谅,“你做多少事都无用了。”
花采璃何尝不知是棒打鸳鸯,但一时的痛苦总好过所托非人,葬送一生。
林琅提着菜篮回来,感到气氛异常紧张,打断了一句,“咱们的少主回来了。”
“让他进来。我们阖家团聚,许少主不便久留。”
许慕臻僵持不退,与外面进来的人撞在一起。
阔别多年,薛敢仍似高大的魔鬼笼罩,许慕臻一见他就炸起浑身汗毛。他瘦了些许,红光焕发,双目中的险诈透露无遗,野心勃勃得似一匹狼。薛敢用回本名孤必痕,光是他出现,就让许慕臻倍感不妙。
“许慕臻,我在泉州就听说了你种种事迹,昔日同窗交上这样好的狗屎运,我真为你感到高兴呀!我收到明石前辈的退婚函,还是拜你所赐。怎么?你当上饮牛津少主,就忘了无不斋对你的栽培,敢欺负小容了?”
薛敢从怀中取出一只异光灼迫的金铃,“你还没当上教主就这么猖狂,母亲,小容,我替你们教训他!”
他从泉州带回来一样武器,正要试一试。那三人本在院外候着,听到金铃声一起走到门口。他们身高近九尺,根本低不下头进屋,三人头上是佛陀一般的螺型肉髻,膘肥体壮,裸着半身,□□除遮蔽要害的裆布外没穿别的,赤足上带着铁环。
他们像一个模子套出来的三个怪物,肤色黝黑,双目圆睁,做出大张其口的凶骇表情。许慕臻认出三人都曾是泉州同窗,叫他们名字,对方也不应,面部连细微的变化都无。那些年薛敢座下的金刚力士之流,数年不见,成了活死人、真金刚。
花采璃深深看了眼孤必痕。这种淬炼人为武器的办法恶毒而阴狠,正经门派不屑为之,饮牛津不做,摘金钩却做了。继母难当,她对此子向来不敢要求。从前的混世魔王,这些年学了本事,愈加无法无天,以后难保不生祸患。
她既盼着孤必痕赶走许慕臻,又指望许慕臻打败后面的金刚。心思掩于底,面上却淡淡的,“去外面,不要妨碍小容养病。”
薛敢高声大笑:“这是我三金刚的初阵,要是胜过你,我就是天下无敌!”
“你大话说太早了。”
薛敢笑弯了腰,“许慕臻,你以为神功只有你耶耶和你师父会吗?我告诉你,我耶耶手上有两本神功,明石前辈那两本迟早会传给我们,摘金钩必定独步天下。”
三位黑身大汉听到金铃乍响,其中两人随之移动,三人连成三角形将许慕臻围困中央,运功,遥相建立屏障。许慕臻处在正中,身高在他们面前毫无优势,他也明白三金刚非同小可,谨慎观察他们的招数。
幕天席地的尘灰塑起乌烟瘴气的龙卷风,里面的四人融为混沌的灰色,不知生死。三金刚的招式如同无法解读的邪术,操纵长风不绝,无孔不入,不多时许慕臻衣服各处、裸露的手和脸割开道道伤口。
三金刚联手的内力比明石散人、许寄北或玄冥长老任何一人都更雄沛,许慕臻仅有三金刚一半的内力,或许假以时日他能超越他们,但现在,就算明世经和悦离、鬼坎神功再奇绝,许慕臻的内力上不到那层境界,亦没有胜算。
许慕臻催动心法,化生出一赤一青的蛟龙盘旋游弋,结成气罩保护自己。但三金刚能合击、能抢杀、还能轮番出击,光这样耗,许慕臻也必是先力竭的一方。
三金刚按照八卦图走位,轮流对许慕臻出招,许慕臻才挡住一个,马上又来了下一个,而且他们走位的步速越来越快,身体分出残影,渐渐看不清。庞大的身躯复制了无数只,残影还不断分裂。许慕臻不明所以,胸前挨两掌,后背中三拳,挡开七八招,饶是如此还越来越落后。
许慕臻双目瞪视,不自觉地也变成了三金刚的表情。他抵挡不下四面八方的拳脚,身上不用看也知道多处青紫,更危急的是,每次重击都给他注入一股风邪之气,他上、中、下丹田一盘散乱,内力四冲。不知不觉,已被对手消磨到强弩之末,就算冒着重伤的风险再次使用悦离和鬼坎神功,他也没有制胜的把握。
因为他的招式威力发挥不到刚才的水平!
三金刚见陷阱做成,欺身上前一齐出掌。残影消失了,许慕臻能看清楚,三金刚一人攻下盘,另外两人夹击,但许慕臻无路可逃,打臂格挡三掌,随后是三金刚收势重出的六拳,九次全对准许慕臻的要冲关塞。即使他连环蹬腿企图冲出龙卷风阵,也难以觅得逃脱空隙,总有人将他拽回阵中,而强行扭转体态令他多次遇险。
许慕臻转身侧手翻蹶子腿,已是神速出奇招,可再看被踢中肋骨的黑身大汉,身子抖筛一般退后两步,又回原位,仍是怒目开嘴的古怪神色,打势仍凶。
许慕臻确定自己至少踢断他两根肋骨,分明听到“喀嚓”的骨裂声,但对手感觉不到痛,哪怕血从皮下渗出也奋力战斗,这已经超越了人的极限。
金铃蕴藏着什么奥秘,能把人操控至如此地步?
三人俱是金刚不坏之身,那么此战只有不死不休,而死的人会是他。
龙卷风散尽,院内落叶碾成一地齑粉,可想而知许慕臻的惨状。年轻的少主俯卧在地,衣衫染成了赤红,而那原本是藕白的缺胯衫。
缤鱼失声叫道:“郎君!”
许慕臻模模糊糊地想:小容会为他争取生机吗?这问题在以前根本不需要问,答案是他十拿九稳的,做出那种混事后,他也说不准了。他能感觉到自己触犯了小容的禁忌,要被抛弃,是真的被抛弃。
薛敢再一次,将鞋底踩在许慕臻脸上,后者以目逼视,但也仅此而已。他虽然支撑三个时辰,但其实早就败了,现在就算薛敢骑到他头上,他也只能仿效淮阴侯忍辱,少年时代经受的凌辱又一次填满他的气愤。
屋内传来瓷器碰碎、钝物砸地的响动,紧接着花采璃失声喊“你躺下”,可小容还是踉踉跄跄地扑过来。
许慕臻也急了,“你出来做什么?”
他每说一个字都疼痛难忍,看见她往这边靠更是急火攻心。他刚刚多么渴望怜悯,但真被她看见自己的慘相,他又无地自容。
“我没事。”他抬起半身装装样子,但疼痛难当,连连吸气,“你回去,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