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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太平愿(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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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九岭溜溜地转动美眸,“你起得来吗?”
许寄北面上些微挂不住,“谁起不来?今儿特意陪你我才多躺了会儿。”
燕九岭举箸指着他,“胡说!我推你半天你还打鼾呢,压我头发。”
许寄北把筷子重重拍在桌上,“吃你的饭!”
燕九岭“哼”了一声,向许慕臻碗里夹了最大一块肉,“儿子,我听说她是慕之沂和花采璃的女儿,那两人相貌普通,难怪女儿长得一般。娘亲还是希望你娶个漂亮妻子。丰隆长老的嫡四女如意,容貌很美丽,丰隆长老说要是你喜欢,他给女儿做十里红妆的陪嫁。”
进屋以来,许慕臻是盯着方形桌的金包角花纹回话的,现在他一抬眼,目光削薄如锋利的刀刃,他豁地起身,把双亲震住了,“你们以为,世上一切都是可以取代、可以放弃的对么?只要拿更好的换,稳赚不赔,什么都可以?”
“这孩子······”燕九岭喃喃。
“小容各方面都配不上你,你母亲为你操心还错了?”许寄北怒道。
“我不要!”许慕臻吼回去。
一双筷子自半空戳到他背后,他头也不回的说:“下次没叫弟弟也不必叫我!”
他披衣夜行,满载一襟荒河冷落冲进小容的无不斋,要开杀戒似的可怕,但他仅仅是一把抱住小容,温香软玉将他唤回人间。明明父母亲身世相似,竟读不懂他心底的哀痛,只有小容和他一样明白。
被抛弃的滋味太糟糕了。
第二日,正是许寄北规定的辰时,许慕臻仍遵照旧制晨起练功,这段日子他学完了悦离、鬼坎两种神功,还要学许寄北授予的明世经。
明世经一本足有悦离、鬼坎神功加起来那么厚,这部武功秘籍也有篇书序,写满正反十张纸,记录了制度民情,针砭时弊,许慕臻起初看时错以为《史记》出了第二部;更巧的是本部武功起名也很随意,取自序言头一句“明世经纶”,但与其后的武功路数没一点关系,学了本部武功也并不能启智明世。
武功流派各具优长,有了悦离和鬼坎神功作比较,许慕臻更能探究出明世经的特点,原以为悦离神功是丰沛显扬的功夫,比起明世经却莫可能敌。明世经浩宇溟濛浑然一气,翮成纵去天地逍遥,此时再翻看千言书序,当真佩服创此神功的人,他必是个心怀家国苍生的铁汉,格局堪比日月。但留下神功和一颗丹心的创者,唯独隐没了姓字落款。
一个面生的婢子端着食盒向许慕臻做了个万福礼,“姑娘叫我给少主送些健脾的点心。”
许慕臻自然以为是小容送的,可看着比缤鱼的手艺粗糙多了,他笑道:“姑娘自己做的?”
婢子道:“姑娘连做好几天,最好的才敢给少主送来尝尝。”
“她还有功夫做这个?”
前些日子研制解药,昨天几乎与他寸步未离。
“姑娘一心全扑在少主身上,希望少主垂怜。”
许慕臻听出来了,他们说的不是一个姑娘。
“你是哪个屋的?”
“婉莹轩。”
云兰犀屋里的!
许慕臻噎了一下,没下肚的全吐出来。
许慕臻完成早课,小容正在他的沧浪居逗狐狸,她将晒干的鸡肉打成粉末,隔几天就给两只狐狸喂一碗,鲜香勾得许慕臻进门舀了一大勺,狐狸爪不善地扒拉他的腿,小容冲它们的小脑袋惩罚性地拍了下。
桌上有只鎏金狮子葵瓣三足银盘,盘底只有浅浅的水。
许慕臻问:“为什么不等我吃?”
那日,两人约好,心结一旦出现就告以实情,绝不逃避、延宕,立了这些规矩后,双方大有改变,一些容易误解的事在开始就解释清楚。
“就是在等你啊。”慕适容递他一方擦手的暖帕子,“刚才我和林琅商量留下过年,他比我还高兴,我俩一高兴就把送你的一碟桃子全吃了。听题,水果是谁送来的?”
许慕臻阴惨惨的笑了下,“阿奴。”
他没习惯改口。
“看来她对你动作不少。”
“你验了没毒?”许慕臻换上舒适的便衣。
“林琅验过了,无毒。”慕适容支颐望着他落座,“八长老九舵主的儿子要么太大要么不成器,如果许愚在适婚年龄,哪怕能力差些也是优选,毕竟没有过节。她还可以观望天选,择良为伴,但她只押了你和······你猜!”
小容这么说肯定是冷门人物,许慕臻的念头刻意求新了,乃至抛弃伦理,“不会是我爹吧?”
慕适容给他竖了根大拇指,“您真敢想。”
“是丰隆长老。她无人引荐,就自己携婢子、礼物拜会八长老,丰隆以赵四的名义回赠了许多奢靡礼物,然后云兰犀又去了趟霄汉楼。”
“你消息比我这少主都灵通。”
慕适容笑道:“林琅啊,他是天下第一话搭子,连天选各道的名单都打听来了。”
三七将厨房做的切鲙传上来,许慕臻道:“多谢,坐下一起吃吧。”
“尊卑有别。”三七低眉顺目地往后退。
慕适容接道:“尊卑是给外面做样子的,你是慕郎的兄弟,请坐下一起用吧。”
三七执意不肯,关上门离开了。慕适容给许慕臻夹了几块带青红丝的鱼片,“三七可以争取,他离你太近,别教他完全倒向云兰犀。我看他被世人苛待太久才做小伏低的,你对他好些。”
室内安宁,唯他二人,他把小容抱在腿上,唇凑到颊边耳畔偷香。
“你听见没有?”
“唔。”许慕臻揉搓她胳臂软软的肉。
慕适容把林琅抄录的名单拿给他。虽然初选刚开始,各道备受瞩目的才俊早已传闻纷纷。
山南西道:玲玲(越女)
山南东道:季青临(越女)
岭南道:王曜一(神砂)
江南东道:谢翩(黄老)
各道选拔的人才不止此数,但唯这五人最有排云而上的实力。
许慕臻抚摩谢翩的名字,亲切非常,谢翩赠予他的长衫,哪怕被追杀时也裹好两层布收着,想到他明年就来扬州,又能和他切磋谈?,许慕臻大喜,指着名字说:“他是我朋友,等他来了我介绍给你。”
小容一阵爆笑,“唯独这个谢翩,林琅讲了个趣事。”
“他喜欢一位姑娘,比试时正和这姑娘做对手,姑娘剑还没出鞘,他就装成被连击击败的样子,姑娘骂他没正形,气走了。”
“只能说是他的风格。”
“还没完呢,”慕适容未语先笑,“同门转达讲师的口信,叫他明天换个人再比一次,他握着同门的手道谢,同门随口问了句,‘你手怎么那么热?’”小容说到此处顿了顿,笑得合不拢嘴,许慕臻催她快讲。
“他说,我刚搓完脚。”
“哈哈哈······”
两人笑得东倒西歪,又嘀嘀咕咕分说各样见闻,小容才起身回去。
许慕臻拉住她的手不放,“住一晚,我保证不做什么。”
小容羞赧地摇头,“来日方长。”
许慕臻环着她的腰,大有干柴勾动烈火之势,小容只好赶快往外走,许慕臻送她,总共没几步路,月下花前,两人又缠磨到意乱才恋恋不舍分开。
湛谦的信随晨曦一齐到来,信上庆贺他与亲人团聚,代表六韦花山庄与饮牛津交好,并因前度冒犯燕九岭的雕像而再三致歉。许慕臻暗暗怪他繁缛的礼节,却也感念他关心别人的感受。
另含一封粉蜡笺,熏了花香,写着“寄恩人慕氏书”,字是行书,矫若惊龙,比湛谦洒荡的字迹还胜一筹。慕适容双手捧信,闻着淡雅花香,如欣赏世间珍品。
“盖闻慕氏小妹砥节砺行,有井渫之洁;杏林耘种,无凡尘之念;悬壶扶危,怀济世之志。妾禀性短弱,幸托迹康衢,受奇璞垂光,待接款眷,悟日薄穷途,悲泣无益······”
医书都没这么难!小容读得磕磕巴巴,和许慕臻钻研,又问沈呈华,终于把这封信翻译出来。繁宛洛说,她服了小容的药后,身体已无碍,毒哑的嗓子居然也渐渐好转。山庄待她很好,她想好好活下去,所以写信感激小容的救命之恩。
沈呈华赞道:“说是才女也不为过,非熟悉两晋笔法写不出这样的书信,字也一绝。”
“容貌尤其漂亮,除了燕夫人我还未见过那般佳人,她能振作真是太好了。对了,我要给她写回信。”她马上提笔蘸墨,狼毫笔在空中比划两下,觉得跟人家相差太远,央道:“子归兄,你替我写吧。”
“我不行不行······少主写吧,横竖他都得写回信。”
“我?”许慕臻心忖,真是不管差生死活了,“还是找人代笔吧。”
“找谁?”两人齐声问。
缤鱼三七估计没有读书的经历,黎率一看就不是写字的料。
“林琅呢?”
沈呈华道:“他小孩字,写得圆,像猫爪子踩上去的。”
许慕臻问:“你们那么熟了?”
沈呈华转而接道:“我一个长辈字迹娟秀,人也好相与。”
三人挑拣出贵重的礼物,同去拜访这位长辈——她就是沈呈华的姑姑,沈悠杳。她的温婉贤淑早在张园初识便深入人心,这次听到后辈请求,悦然于色。
回信用的是凝霜纸,银白细腻,且将秋菊制成干花,敷于纸上,务求风雅。信里许慕臻回谢湛谦的关心,小容则重开药方改用温补药材,建议繁宛洛尽快找个妇科圣手面诊。这封沽尽众人肚中文墨的信可算写好,请信客带走,三人便留在张园用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