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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撬墙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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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找到那位偷走自己账簿的姑娘要经过一番周折,没成想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棠醉特意拉着白漪聊了好久,想从她的话里听出什么破绽,久到让林淮肆都心生疑惑,棠醉才放白漪回房休息,转而对林淮肆继续询问。
“所以绕来绕去,你不就是怀疑漪儿抢走了你从宁之樾那偷出来的账簿吗?”
棠醉见他说得轻巧,满脸不可置信。
“三哥哥,镇关王,林淮肆——你不会觉得这其中一点问题都没有吧?你的枕边人,表面上娇娇弱弱,却能偷袭得了我,甚至还对宁府的账簿有兴趣,这不奇怪吗!”
林淮肆却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话里话外都在替自己夫人解释。
“漪儿因为貌美总被人惦记着,你瞧,这次宁之樾不就干出了件龌龊事嘛——所以我先前就教了她一些防身术,她又不认得你,对她而言,你当时也只是个陌生的可疑男子,偷袭你很正常呀……”
“至于你说的丢失的账簿,我会找漪儿问清楚的。”
“你就这么护着她?!”
棠醉不敢相信这竟然是林淮肆说出来的话,即便是对上江姝允,他也不曾如此偏袒。
“三哥哥,莫要感情用事啊……你已经因为江姝允吃过一次大亏了!”
林淮肆摆了摆手,不想让棠醉旧事重提,起身道:“好了我知道了——棠儿你啊,越来越像母后了……没了感情,如何为人啊。”
棠醉目送着林淮肆离开,没再多说什么。
远处传来一阵鸣啼,棠醉冷漠地扫过庭院,确认四下无人,便一手持茶杯,一手将胳膊抬起,在高空盘旋的白翎便很有眼色地稳稳落在棠醉的小臂上。
棠醉那只放下茶杯的手顺势打开了白翎脚边的信筒,取出了其中的密令。
“白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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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林淮肆喝得醉醺醺地边往白氏的房间里凑,一头栽进了软榻里,笑眯眯地望着背对着自己卸妆的妻子。
“你说你怎么就这么招人稀罕?我表弟才刚来,就拉着你谈天说地,仿佛我才是那个局外人一般……”
“你表弟看上我了?”
白氏已然将妆容全然卸下,回过头来时,竟是一张男人的脸,冷峻无比。
林淮肆仍然保持着那副笑容,一手撑在脑袋上,一手摆弄着床帏的一角,语气轻飘飘地。
“你什么时候见过澄子?”
“不过一面之缘罢了,调戏嫂嫂说的话也能当真吗?”
白氏向林淮肆挑了挑眉,抱着胸倚靠在床柱边,睥睨着仰躺在床的林淮肆。
“又喝得一身酒臭味,滚开我的床。”
“白吟酌,我可是你的夫君啊——”
林淮肆笑盈盈地起了身,转头轻车熟路地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被褥,突然手顿了顿,又回头和白吟酌商量着。
“万一澄子今夜趴墙角可如何是好?不如我们将就一晚呢,夫人——”
白吟酌压根没说话,只一个眼神就让林淮肆噤了声,默默地给自己铺好床,谁让他打不过白吟酌呢!
“你这个表弟——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说话间,白吟酌已然坐到了床边,居高临下地望着盘腿坐于地铺上的林淮肆,满眼审视。
“远上祖坟的表弟嘛,没什么交情。”
“林淮肆。”
白吟酌与生俱来的气场让林淮肆不由打了个寒颤,但他也只是笑着打哈哈。
“真的,我骗你干嘛?”
“他夜闯宁府,还善用口技——我有必要提醒你,林淮肆,别太轻易相信别人。”
“我知道我知道,他没什么本事,靠着口技谋生赚点辛苦钱,也可以理解嘛……你男扮女装的时候不也说得一口娇滴滴的音调,会点口技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啊……”
林淮肆听白吟酌提到宁府之事,颇有兴致地趴到床边,用手背垫着自己的下巴,笑眯眯问道,
“说到宁府,你被下了药却还能安然无恙回家,是不是也有澄子一份功劳啊……你打晕他的时候,有没有顺手抄走什么东西?”
白吟酌对林淮肆的暗示不为所动,淡淡道:“有话直说。”
“澄子从宁府中偷来一个账簿,或许能抓到宁之樾和幕后黑手所隐瞒的交易往来,那才是我们需要的东西——可是澄子在同你分别后,发现这本账簿不见了。”
白吟酌点点头,但神情却无异样,一脸坦然。
“我若是发现什么线索,没理由不同你共享。”
听他这样说,林淮肆也就没有多问。
只是那不翼而飞的账簿确实可疑,但棠醉和白吟酌各执一词,两边都是他信任的人,无凭无据,他不想让彼此为难。
“另外这次暗访,我查到了宁之樾的老家。”
白吟酌皱了皱眉,继续道。
“宁之樾老家有位失明的老母亲,由一位姑娘多年照料着……老婆婆有些痴傻了,嘴巴里时而念叨着‘樾儿’的乳名,其余的一概不知……宁之樾死后没几天,老婆婆就去世了。”
“也是被那群人暗杀的吗?”
白吟酌摇了摇头,沉声道:“是自然死亡,许是感应到儿子的死讯吧……”
“据那位照料她的姑娘说,那几天老婆婆都很沉默,搬着个板凳坐在院子里望着远方,就这样望着望着,望到了自己生命的尽头。”
世人皆知宁之樾出身贫苦,好不容易受到权贵的青睐,一路扶摇直上,逐渐为权钱蒙蔽,贪得无厌、薄情寡义。
有心之人想要以其家庭出身相要挟,却只能查到他幼年丧亲、孤苦无依。
不曾想他早就在入朝为官之时,篡改抹去了自己的所有信息,为的便是保护他心中唯一柔软之处。
“宁之樾的父亲早亡,母亲独自一人将他拉扯大,受到很多冷眼和欺凌,但依旧没有忽视对宁之樾的教育和栽培……”
“虽说他能够走到如今的地位,玩弄了不少手段,但不可否认的是,宁之樾有自己的才华,只是他最后走偏了。”
白吟酌顿了顿,说话间语气都没什么波澜。
“他本是一腔热血想要改变自己和与自己同病相怜之人的境遇,但仅凭他一人之力,不过是痴人说梦——我想他也是意识到这一点,才向现实妥协了。”
宁之樾生得好看,又出口成章,总能哄得许多达官贵人开心。
虽然他向来不齿如此行事,但迫于生计也别无选择。
他厌恶这般的自己,却必须依靠自己生存。
宁府华丽的装潢不过是他这些年所获财富的冰山一角,他以这般张扬的府邸作掩护,塑造出与真实的他完全不同的另一个宁知府的身份。
暗地里他以金钱上下打点,多方辗转后终于将那些昧着良心搜刮的财富交付到老家母亲手中,而压榨过后留给母亲的,或许只够日常吃穿用度和看病罢了。
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他必须弯弯绕绕走这一遭,好保佑母亲性命无恙。
可惜在他死前,都没能再见到儿时同他相依为命的母亲一面。
转天,林淮肆便将白吟酌告知自己的消息一五一十转达给了棠醉,她对这些消息的来源并不追问,但也没有林淮肆初听闻这个故事时的感慨与怜悯。
“人死不能复生,再者,宁之樾罪有应得,我为什么要可怜他?”
棠醉面对林淮肆的态度很是不解,直言道。
“律令与人情并非不能相容,在律令的限度里,我们自然要通情达理,但宁之樾不值得——他出人头地了便藐视律令,将自己经历过的痛苦强加到别人身上以换取自己高高在上的享受,这同当初欺侮过他的人有何分别?”
“我看那老婆婆的去世,不仅是对他儿子的惦念和追随,更是她知晓了宁之樾的所作所为寒了心——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带着年幼的儿子多少艰难困苦都熬过来了,最终却败在儿子的自甘堕落上。”
末了,棠醉还不忘加上一句。
“真不知道你这些年在居安关是怎么带兵的。”
林淮肆被自己妹妹数落了一通,只是撇了撇嘴,没再反驳。
“还有呢?”
林淮肆望着棠醉,不知道她所指为何。
“你特意来找我讲了个这么冗长又肉麻的故事,不会只是想引发我的共鸣吧?没其他什么有用的线索了?”
棠醉不可思议地望着林淮肆,语气惊讶。
“我的好哥哥啊——你们费尽周折打探到了宁之樾的老家所在,竟然没发现任何端倪?他把老家的痕迹隐藏得这么好,怎么可能不放些重要的证据保命啊!”
林淮肆冲着棠醉眨巴了几下眼睛,回忆着白吟酌当时的讲述,确定自己没漏掉什么细节,也因着对宁母的同情,完全搞错了这件事的重点。
“三哥哥,我以为你驰骋疆场,早就对死亡司空见惯了。”
棠醉叹了口气,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自己的哥哥还是一样会为弱者心软,完全没因为当年差点丢了性命而长记性。
“也罢了,我亲自去一趟吧。”
棠醉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正要抬腿离开,便听到林淮肆悠悠的声音飘了过来。
“你同漪儿一起去吧。”
棠醉以为自己听错了,又再次确认了一遍,而林淮肆却没有半点嬉笑地重复道。
“镇关王府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监视着呢,平白无故冒出来个远房表弟,那些虎视眈眈的眼睛自然对你盯得紧,既然要查清楚,那就光明正大,反而不容易引起怀疑……”
“宁之樾老家那边老弱病残留守居多,正好借着这个由头让漪儿带些薄礼去慰问一番,天下尽知我与白氏琴瑟和鸣,她的言行足以代表的我的意思,如此你护送嫂嫂同行,也没什么不妥之处。”
“三哥哥,她不是你的心肝宝贝吗?路途颠簸,你倒是舍得。”
棠醉虽然嘴上如是说,但也明白哥哥的顾虑在理,没再推脱,只是多了一车队的人随行,行事多有麻烦,心中尚存不快,不由撇撇嘴。
“我还得替你照顾你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媳妇儿是不是?好一个恪尽职守的镇关王,你可真会躲清闲!”
而这个决定转达给白吟酌时,一团阴郁的怒气盘旋在他的额头间。
林淮肆愣是忽视了他明晃晃的不悦,嬉皮笑脸地等待他的回应。
白吟酌见他这副厚脸皮的模样,自知是推脱不掉了,嘴角抽搐道。
“这远房表弟的面子可真是大啊,出趟门儿还得由我亲自照看?林淮肆,你净会给我找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