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令人癫狂的颜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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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们又被请上了布料商的马车。这次不同的是，雷伊竟在相似的狭小空间里嗅到了紧张的气息。
中年男人不停擦着额头上的汗，脸颊的肌肉紧绷着，勉强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西泽尔少爷，您知道的，我——”
西泽尔摘下风帽，露出一张严肃的脸。他抬起手，制止布料商继续说下去：
“不必废话了，您的合作伙伴不仅没有在预定时间内履行约定，甚至失去直面我的勇气，多么可耻。”
“不，您误会了，”布料商连忙将准备好的东西掏了出来，“染坊老板并没有打破与您的约定。”
谜语般的谈话让雷伊困惑不已，但他知道现在不是提出疑问的时候，他像守在兔子洞旁的猎犬，紧紧追随着每一个线索，努力拼凑出事实的真相。
雷伊看到布料商紧紧抓着一块蓝色的布料。
这蓝色像是地狱无尽的青色冥火，灼烧着雷伊的视网膜。
他当然见过这种染料。他也知道，这种被称作“星空之海”的颜色已经在王都的贵族圈子掀起一阵狂潮。接下来，这种潮流会像枯草遇到火星燃起的大火，迅速蔓延全国，对永夏城领地内传统蓝色染料及染织行业造成致命的一击。
上一世，雷伊记得所有人中了魔咒一样，在这种颜色上倾注了太多感情，甚至有“恋人蓝色双眸里星星碎片”这种奇妙的形容。
雷伊当时就对这种狂热感到疑惑，而这种疑惑的心情一直保持到现在。
传说当这种染料结合特殊工艺时，会根据阳光照射强度呈现出不同的颜色。有时不过是好看但平平无奇的蓝色，有时则像正午烈阳下或者星空下的海面，闪烁着神秘而多彩的色泽。
染织一直是永夏城的主要行业之一。上一世，为了自救的雷伊和西泽尔也拜访过多家经验丰富的染坊老板，试图破解这种来自异域的神秘蓝色配方。
那一段时间里，不断尝试各种原料和工艺的两人一直待在染坊里，以至于他们身上都带着染坊特有的刺鼻芒硝味。
在领主的全力支持下，染坊老板们不惜成本添加价格高昂的金箔，但呈现出来的结果始终差强人意。
最终，他们也无法破解光泽的奥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种令人发狂的颜色摧毁传统行业。
后来，雷伊意外得知，这种颜料萃取自一种边境地区常见的植物，是一种喜雨喜热、在温暖湿润的南方极易栽种的植物。而那种神奇的金属光泽则来源于——
雷伊暗下决心：也许，边境之行是时候提上日程了。
就在雷伊身陷无声的回忆风暴时，面无表情的西泽尔正用食指轻轻摩擦着蓝色的布料。几秒后，他勾起手指，皱眉看着指腹上的银色粉末。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
“半年时间，高昂的投入，毫无愧疚地交出如此拙劣的仿品，不得不说，您的合作商在制造垃圾方面有着惊人的天赋，这种与实力完全无法匹配的勇气也是我学不会的。”
西泽尔肆无忌惮地展现他刻薄的天赋：“给您几个选择，您希望我觉得您的朋友是个毫无天赋的蠢货，还是个处心积虑骗钱的骗子，或者两者兼具？”
布料商低下头去。他大概知道，虽然这不是他本人的错，但多余的辩解只能招致西泽尔更强烈、更刻薄的创作欲望，显然不是个理智的选择。
布料商沉默地递来一块棉布，西泽尔面无表情地接过棉布擦了擦手。
雷伊听到西泽尔小声的抱怨：“在破坏约会心情方面也很有天赋。”
“您和他都应该感到庆幸，我今天心情不错，而且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等我忙完——”西泽尔没有继续说下去，但雷伊清楚听到牙齿摩擦的声音。
雷伊突然觉得这里的停顿很有趣：听者会根据对年轻领主的了解、对自身行为的评估来补全这个恐怖故事的结局，产生一种对未知惩罚的恐惧，从而形成无形的威慑。
西泽尔用他生气时特有的倨傲语气下命令：“我们已经耽误太多时间了，现在，给我看看你为我准备好的布料。”
坐立不安的布料商连忙端出准备好的布料。看得出来，他在布料选择上花费了一番心思，尽可能全面地涵盖所有色系、材质、适合的年龄以及适用的季节。
雷伊观察到，布料商正小心翼翼地窥视着领主脸上的表情。
“干得不错，”西泽尔的脸色稍缓，“我撤回刚才把你和你的朋友归为一类的判断。”
西泽尔的赞许令布料商人松了口气，当他们打算讨论价格的时候，放松没多久的布料商立刻紧张起来，他连忙摆摆手：“不不不，我和我的朋友已经私下协商好了，这些都是他未能履行约定的小小补偿，当然由他来付账。只求您宽限他几天。”
西泽尔终于露出了笑容：“难怪所有人都说，免费的东西都是好的，我立刻觉得他不是那么可恶了，宽限几天也不是无法容忍的。”
两人离开布料商的马车时，已经临近集市营业结束的时间。
年轻人们显然还没玩尽兴，却不得不挽着手陆续离开。天亮前就启程参加集市的商贩们也没闲下来，正忙碌地清点卖出以及剩下的货物。
拥挤的空间瞬间变得空旷，两人也终于不必被人推搡着前进，而他们终于也有时间看看周围的摊位了。
突然轻松的感觉让雷伊情不自禁地伸了个懒腰，西泽尔也摘下了风帽，两人就这样轻松地闲逛着。
西泽尔努力在着装和举止方面保持低调，但他的努力不太成功，他还是被商贩认了出来。于是，他所到之处，所有人都对年轻的领主躬身脱帽致意，领主则以微笑与挥手回应。
雷伊明白，被注目的对象是西泽尔而非他，可他暂时还无法习惯这样的礼节。
西泽尔似乎察觉到身边人的窘迫，压低声音提示：“微笑和挥手就好。”
雷伊照办了。不得不说，至少比干看着什么都不做要好。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就不是那么好应付了，商贩们开始试图将剩余的货品塞进两人的口袋。
一开始雷伊还试图拒绝，但在他拒绝的瞬间，他宽大口袋就已经被塞进包装好的小块奶酪、一罐果酱与一小块熏鱼。
西泽尔也好不了多少，雷伊看到一位女性摊主正试图将一个棕色的玻璃瓶子塞到他的口袋里。
两人无奈地对视一眼，西泽尔低声念了三个数字，两人默契地跑了起来。
摊位在两人身边迅速退后，就这样全力奔跑了数十米后，两人终于抵达今日的目标：森林人的摊位上。
经营摊位的是雷伊从未见过的陌生男女。
气喘吁吁的两人来到他们的摊位时，这一对男女正将剩下的烟叶塞回宽大的皮包中。在他们身后，一只已经褪去过冬绒毛的驼鹿正在地上寻找着食物。
几个孩子围绕在驼鹿身边，好奇而紧张地观察这头巨大的森林驮兽。
突然闯入的两人让来自森林的男女警觉起来，女人一边用眼神打量两人，一边用不熟练的王国通用语询问：“尊敬的领主，您为何而来？”
西泽尔双手同时比划着：“我想买下更多更多的森林产物，可不可以让我和我的朋友同你们一起返回森林？”他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后的雷伊，“因为我们想亲自与你们的头人谈谈。”
雷伊注意到，也许是为了方便对方理解说话的内容，除了丰富的肢体语言，西泽尔特意选择刚开始学说话的小孩子都能听懂的粗浅字眼。
森林人同时愣住了，女人将男人拉到角落，激烈地探讨了起来。
雷伊这时才发现，装作能听懂一门语言很难，装作听不懂一门语言难上加难：每当森林人的交谈中出现攻击性很强的信息时，他都必须强压下望向他们的冲动。
“他可是路德温那头牲口的外甥，会不会也对我们图谋不轨”、“直接把他和他的朋友骗到森林里做掉好了”、“不用这么残暴，也许他们没有恶意，毕竟我们分享了食物。即使不是朋友，也不应当是敌人”……
激烈的内容不停冲击着雷伊的耳膜，他庆幸这两人全身心沉浸在激烈的讨论中，否则极有可能从他不断变化的眼神中察觉到异样。
就在这时，西泽尔拽了拽雷伊的袖口：“你是不是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雷伊迟疑片刻，想到他曾亲口承认学过一点森林语言，于是他点点头。
雷伊压低声音：“他们在讨论要不要允许我们一同回到森林，目前讨论结果是寻求头人的意见再决定。”
作者有话说第65章 令人癫狂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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