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熔炉（1） ...
-
2135年。S市高等职业技术学院。
“哎，哥，你听说过没？”
从上铺垂下了一只苍白的手，但段青鳞并没有对此发表看法，而是默默地把那只冰凉的死人爪向上推。
于是，那只手的主人把脑袋垂了下来。活像一只黑毛的冰鲜椰子，尚北大的一张消瘦的脸配上布满血丝的死鱼眼还真有几分女鬼的神韵。段青鳞眯起眼睛，显然是被这一声呼唤弄醒了。他看了看移动终端上的时间，已经晚上一点半了，于是他磨了磨牙，压低声音道：
“小北，你再发神经，我就用终端砸你。”
“得了吧哥！谁不知道你只分五谷四体不勤啊！”
按理来说，尚北大正戳中了正常人的痛处，但段青鳞面不改色。似乎只当完全没听见。
“DM最近好像会时不时的就莫名开启小众用户才开的剧本模式哎，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剧本模式！有人好像醒过来的时候就被传送到了……”
尚北大越说越激动，音量也显然没收住，而段青鳞已经有点烦了，他毫不犹豫的抬脚朝上来了一脚。
当然，床岿然不动，无事发生，只有他的腿麻了。
“小北，我说真的，一点半了。”
隔壁床适时地传来了一阵猛烈的咳嗽声，像是在在和段青鳞的宣告交相辉映，于是尚北大识趣的爬回了床上。
“你说这都市传说有没有谱啊，哥啊，你不是特喜欢这个吗？”
“……”
没完了是吧？
搭腔只会助长烦人精的气焰，段青鳞假装没听到，翻过身强迫自己睡觉。
2135年之前，人类就已经发明了定点传送的类跃迁技术，人人都能做到过去那些老科幻电影中的“Warp Drive”。更加新颖的武器、更加超越的进化，这成了人类的目标。同时，也带来了战争。
当然，因为战争的缘故，地球上的资源渐渐枯竭，有部分人坐上了宇宙飞行器离开星球，试图前往更加宜居的地方，或是地外的基地……而普通人只能留在这片大地之上。
虽说地球还没有彻底完蛋，但也算是留下了不可避免的伤痕。人类对着日渐上升的海平面与空气质量发愁，然而，危险不仅只有科技倒退的环境而已。
人类为了适应这个世界，普遍接受了基因改造。使得脑内可以接受特殊的电波，因为电波激发大脑内部，而根据潜力获得了不同的“超能力”，到这里开始，所有人都应该清楚了——这种情况下不可避免的出现了分级。
DM是管理这些信息并发送电波的系统，同时也是构筑人五感中世界的组成部分，人本身就能接收电波，但DM让人类能接收的电波强度、具体能力可视化，同时也能让人看到设置好的景象。虽然在两年前才正式投入使用，但是现在已经无处不在了。
现在的DM既是身份证明——因为它记载着人的各项数值，同时也是官方为了维持地内过去秩序的手段，即使在这片土地上也能正常生活下去，因为在DM的维持下，所有东西都看起来没那么糟糕。
比如现在的学校，原本的瓷砖没有那么整洁。DM改变了学生眼前的印象，或许他们实际上只是在一个残破的教室里上课，但只要开了场景覆盖，就感觉不到冷风吹入和蚊虫叮咬。即使如此，DM是安全的，能够监控人们生命体征，在临界值就会立刻发出预警。
虽然这让事情变得更加高效率，但DM也让人变得麻木、决定了人究竟要去往何方。
具体来说，数值和能力评级决定人能接受的教育、未来能得到的工作、给周围人的印象。
而其中有一个特大坏消息，段青鳞的各项数值低的令人发指。
如果不开平均模式（即全世界人类比拼），而使用客观模式的情况下：
力量：1——这代表他的力量在同年龄、同性别人中最低。
速度：1——他有点不太想承认自己慢，毕竟其实段青鳞还是很瘦的。
耐力：1——什么意思，怎么理解，这让人都有点绝望了。
智力：4——5是个平均值，说明他的智力比正常人略低。
……
柔韧：6——毕竟他曾经练过舞。
想象：9——唯有空想很高，正常人要是段青鳞真的会有点想重开了。
说点让人开心的，段青鳞的能力是D级的自我强化，能够短暂的将自己的身体强化到正常人水平，倒也没有废到一无是处。毕竟数值都是可以刷上去的，问题就是：即使他每节体育课都到，每次都在认真上课——但数值依然一动不动。
在他人眼中段青鳞是个有点“奇怪”的人。
他喜欢做的事只有刷终端，偶尔读些闲书，世界上没多少人喜欢找茬，他其实并没有特别受过欺负。但段青鳞总是阴沉着一张脸，看着就叫人“不大开心”，所以也总是被绕着走。
因此，他数值低被归结于“自己不努力”、“身体也许有缺陷”、“或许是玩物丧志”等各种理由，即使大家不明说，段青鳞也差不多知道他们会议论的内容。但他们从不会在他面前提起这种事，段青鳞也实在算不上是个话题，所以也就只有尚北大那个没心没肺的小子敢和他那么没距离感的聊了。
不过他出人意料的看得开，所以辗转反侧睡不着的时候，他也只是翻了翻手上的终端，那是一段世界史。
——目前的科技水平类似于之前的2022年左右……这也是重建过后的结果。
也是啊，大家小时候一直在吃压缩食品，现在已经很好了吧。
没有欺凌，没有蔑视。他普通的生活也不光只有运气成分而已。
原因只是因为有更大、更绝望的外力席卷着每一个人。
自己过着都疲惫，更别提没事干找别人的茬了。
即使现在已经和平，但他们是在幼年见证过战争的一代。心中早已留下了难以康愈的伤痕。
……
…………
………………
不过，今天有哪里不太对。
段青鳞迷迷糊糊地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他还记得他在宿舍柜子里放了一喷壶的医用酒精，该不会是洒了吧？他很想翻身下床，但脖子也有点疼，是不是睡落枕了？刚想举起手摸摸脖子，奇怪……手动不了啊。
……绝对有哪里不太对。
起床气消了大半，他突然睁开眼睛。
段青鳞的手腕上戴着一副很有辨识度的“银镯子”——有电子显示屏的手铐。DM采用的的特殊版本，因为是电子锁，所以不会因为钥匙失窃而莫名其妙的打开，现在警局刑警的爱用物，等一下，他确认了一遍自己没钱也没色可骗。
不会要切他腰子吧。
“奇了怪了……”
没有头疼的迹象，手脚也不是无力的状态，说明自己没有被麻醉气体迷昏。
段青鳞胡思乱想一番后才开始环视四周，隔壁似乎还有个“床位”，虽然他很确认隔壁床位是个手术台，自己这里也一样，旁边那个身材壮硕的男人似乎也才刚刚醒过来。他的手腕上同样戴着一副制式电子手铐。
男人“嗯”了一声。看了看段青鳞，又看了看手上的手铐。虽然不知道他有没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但下一秒，手铐从链条中心传来了一声叫人牙酸的“咔啦”声。
随着“滴”的一声，电子手铐的锁正式宣布报废，从男人的手腕上脱落，掉在了地上。段青鳞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种魔术表演一样的超能力秀，原本掉下来还圆得很合逻辑的手铐完全被扭成了一团废铁。
“……”
段青鳞承认自己眼睛都看直了，不是看猛男看的，而是觉得猛男来者不善，稍有不慎可能会把自己手撕了。
而且他现在还被手铐铐着，其实挺没安全感的。
一个学生在外面遇到这种事挺无助的，怎么办，急，在线等。
“怎么回事……”
猛男先说话了，看样子他也对现状一无所知，也是，毕竟他刚刚也被铐着嘛。看他的目光终于转到这个房间唯二的活物身上时，段青鳞的脸上瞬间挂上了一幅极富求生欲的笑容，立刻举起了自己还被铐着的手腕，晃了晃。
“壮士，您能不能高抬贵手帮我一下啊。”
壮士出人意料的为人和善，很好说话。
这位手撕了手铐的男人自称施然，段青鳞觉得他的确是挺符合这个名字的，毕竟能从容的把手铐也施施然的撕了。施然比段青鳞高半个头，但剑眉星目、为人绅士，行动上有点“心有猛虎，细嗅蔷薇”的味道，而外表也俊朗不凡。
“我叫段青鳞，青色的青，鳞片的鳞，在H区大专上学。”
“青鳞啊。我也在H区的那家……呃……”
段青鳞有点局促不安的和施然握了握手，但谈起自己的事，施然似乎也有点尴尬。
“嗯……我是在葛拉葛姆有限公司做HR。”
“噢噢！那个虚拟女友。”
“哈哈……对。”
好像知道对方就会是这么个反应，施然笑得比刚刚还尴尬。而段青鳞只是不解风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像完全没对对方的尴尬感同身受。两人的终端还在身上，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所以只能互相交换了终端ID，但发现没有信号。
自我介绍告一段落，有点脱线的两人终于开始在意周围的环境了。
这是一间装满医疗用具的手术室，他们并不太了解这方面的东西，施然认识的多一些，至少能认出手术刀、剪刀和止血钳，药柜里装着一堆看不懂名字的药瓶。
“这个是麻醉药品柜吧。”
段青鳞摸着下巴开口，施然也点了点头，他也觉得大概如此。
“这间手术室有两张手术台，青鳞你刚刚是在左边靠门这张吧。”
“嗯，无影灯和吊塔也是配套两份，像是两台手术在同一间手术室放在一起。”
走出来的时候，两人才发现门牌上写着【101-医务室】。
而他们对视一眼，似乎都意识到了一间医务室内不应该有手术台。
段青鳞也好、施然也好，这两个人似乎天生和恐惧绝缘。若是放在施然就很好理解，他人高马大，性别男数值高，与人为善，从不结仇，似乎没什么东西能在法治社会威胁到他的安全。而段青鳞这幅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可以理解为破罐子破摔。
所以施然在发现段青鳞走在他前面的时候，总觉得这孩子一副“来郊游”似的表情。
怎么说呢，有些瘆人。
似乎是意识到了身边有人，段青鳞显得异常的冷静，简直不像个被抛进异常状态内的学生。
施然想：像这样的孩子，一定只是不想拖后腿而已。
只要这么想，他就只能对身前的背影发出一声叹息。看来自己得多帮帮他才对。这就是他身为大人的职责。只不过他依然从中品出了一份错位感。
段青鳞仿佛并不对这样陌生的环境感到恐惧。
只不过，现在的段青鳞正死盯着地板想：
尚北大，你小子给我等着，看我回去不削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