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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有求必应 ...

  •   有求必应

      我走在雨后的街道上,柏油马路积着水,倒影着一家招牌昏黄的杂货铺,甚至不能说是杂货铺,只能说是一家仓库,老板坐在店里抽烟,我对上了他的眼睛。

      他的眼神里是那种经历过杀戮的戾气,没有什么神色,只是淡淡的看着我,我背后有些发凉。

      “来啊,怎么不来?”老板吐出了一口烟。

      我愣在原地,不敢靠近,一个劲的摇头。

      老板又吸了一口烟,烟草燃烧殆尽,干脆丢在地上,用脚踩灭烟头,抬头看着我,什么也没说,眼里总有一股说不明白的意味。

      “你迟早该来的。”

      说罢老板笑了笑,转身朝屋内走去,他的裤子后面揣了一把小刀,有些黑色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染在上面。

      我这才开始打量起这家店,橱窗上摆着一套手术用具,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门口的地上摆着一个灯牌,更像是招牌,上面用红色的颜料歪歪曲曲写着几个字

      ——“有求必应”

      正当我愣神的时候,招牌的灯全都灭了,老板扔出来一只断手,弯腰看着我,道:“走吧,能别来就别来。”

      我被吓了一跳,卷帘门缓缓拉上,我这才疯魔似的想起来该跑了。

      我扭头在街上狂奔起来,离远点,离远点。

      没命的往前跑,街道安静的吓人,只能听见自己不断喘气的声音。

      我跑到了家门口,推门而入,这间狭小的出租屋里挤了一家四口,我有一个弟弟,然后是我爸妈。

      家里关着灯,我摸索着打开了灯,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一片漆黑,我被人抓住了手。

      我连忙想挣开,但是力气不敌对面的人,我逃不开,男人拽着我甩在地上,掐着我的脖子,道:“不去死呢你!”

      我极力想看清面前的人的模样,但是我什么都看不见,就像一个盲人。

      死吧。

      我的脑子里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

      “起床啊,还不起床!”

      一个寸头的中年男人站在房门口大吼大叫。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叫吓醒了,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全是汗,原来是梦。

      我艰难的起身,换了衣服,这才出去客厅吃饭,我们家就住在一个简陋的小出租屋里,那个寸头的中年男人是我爸,他成日里吸烟喝酒,也没见他有点什么出息。

      我妈是一个爱胡搅蛮缠的中年妇女,活像村口骂街的泼妇。

      我恨他们,恨这个家。

      分明没做什么也要被他们揪着不放,我爸总会在喝完酒无处发泄抓着我一通打骂。

      我只能受着,在这个家,我并没有什么地位。

      我弟稍微好些,但我鲜少同他讲话,我记得他应该还在上小学,我对家里的人和事都漠不关心,

      我弟是唯一一个我觉得尚且能够交流的人。

      我弟叫赵庆,我爸叫赵柏坚。

      我爸妈似乎并不能算是重男轻女,因为他们对我弟似乎也没有十分好。

      赵庆起了个大早在餐椅上安安静静坐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变得沉默寡言,或许是和我一样,发现有时候沟通并不能解决问题。

      那干脆就不要沟通,他们要打就打吧,忍忍也就过去了。

      赵柏坚起身接了个电话,脸色有些阴沉,面色从暴躁变得难堪,随即又摆出一副点头哈腰的模样。

      “陈总啊,您看能不能宽限些日子,这不是年底了吗,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要养呢……”

      谄媚。

      想也不用想我就知道他定是去外面输钱了,也不知道这次要干什么。

      在他似乎挨了对面一顿骂之后又连连道谢,看来是同意宽限些时日了。

      我没说什么,我也没资格说什么不是吗?

      赵柏坚环视了我们一圈,我妈面色有些憔悴,她知道是对头的人又来催债了,谁劝他能劝的动?
      这种情况离婚却又要怎么离呢?她一个人怎么带着两个孩子在外?

      我看着一干二净的餐桌,知道今天这顿是没得吃了。

      “你说说你们有什么用!啊?!”赵柏坚突然变得暴躁起来,用手指一个劲的戳着我的脑门。

      我被他按的暴躁,我一贯烦有人这般指着我的脑袋,抬手将他的手挡开,瞪了他一眼,对上了他愤怒的目光,免不了一顿打,我知道的。

      “你!”赵柏坚抬起了手。

      我闭了眼,打呗,打不死我呢。

      但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落下来,我有些讶异。

      我睁眼看着赵柏坚又要整出一些什么幺蛾子,但赵柏坚只是盯着我,笑了两声。

      “好,好。我不打自然有别人打。”赵柏坚指着我的鼻子淡淡道。

      我不知道他要我做什么,只是觉得又要出事了,赵柏坚这个废物,什么事情做不出来?从来都只敢把枪口对着家里,我的出身本就是一个错误,说不定赵柏坚根本不是我爸,或者我妈根本不是我妈。

      我妈叫柳音,是一个妓院的小姐,我和我弟就是这么来的,兴许吧。

      我们一家四口的生计,竟然就靠我妈一个人在外头撑着,这个贱人,除了会出去借钱享乐还会做什么?

      *

      “姐,你早上不该那样对爸的。”赵庆看着天花板,睡不着。

      “哦。”我转过身去,背对着赵庆:“他也配让我叫一声爸?”

      赵庆沉默着,什么都没说,过了良久,才说了一句:“你怎么知道他会拿你做什么呢?”

      “做什么,大不了死了,死了最好了。”我闭了眼睛,不想再想起那个没用的男人。

      *

      我刚刚睡过去没多久,隐约觉得有人拽着我的手,把我拖起来。

      我有些烦躁,是赵柏坚,他又要干什么。

      “祁啊,你起来,爸跟你说两句。”赵柏坚脸上挂着笑,我从未见过他对着我笑过,那样的虚伪,恶心。

      “干嘛。”我淡淡道。

      “爸跟你商量个事,以后单独给你一个房间,你一个人睡好不好?”赵柏坚依旧对着我笑。
      我知道没什么好事,我倒想知道他想干点什么幺蛾子。

      “但是呢,你要帮爸一个小忙。”

      果然。

      “说。”我盯着他。

      “你也不小了,你要学会帮家里赚钱,知道不?”赵柏坚这才说到点子上。

      “嗯。”我以为赵柏坚要让我辍学到厂里打工去,离开这个地方,去哪都好。

      “诶,也不用你干什么,你啊,以后晚上就乖乖在房间里睡觉就好了。”赵柏坚脸色有些僵,观察着我的反应。

      我内心有点不安,面色愈发阴沉了一些。

      “你要是敢说一个不字。”赵柏坚脸色又变了,像早上那样,凶煞地盯着我。

      “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那点破事儿,你喜欢女的,你喜欢谁老子都知道,你别让我对那个女的动手。”

      我原先做好了反抗的准备,可是赵柏坚一句话无疑成为了击中眉心的子弹。

      他不是做不出来,绝对不可以,绝对不可以让他碰到叶琀。

      我点点头,我的日子已经够糟糕了,还能怎么样呢。

      *

      真的如赵柏坚所说,我一个人拥有了一整个房间。

      我有些疲惫的躺在床上,房间里突然闯入一道刺眼的光,我有些不适应,随即房间的灯被打开,走进来一个我素不相识的老男人。

      我连忙爬起来,不知道眼前这人是谁。

      “赵柏坚!赵柏坚!”

      我知道只有赵柏坚才会带这些人进来,这人怎么都进我房间了。

      那个老男人冲我笑了笑,道:“小姑娘怎么这么没礼貌呢……”

      转过身关了房门,我听见“啪——”的一声,房门被人从外面锁上了,我出不去。

      一时间我知道了赵柏坚这是想要干嘛,我妈一个不够,还要拖我下水。

      我连忙绕着屋子跑,一边喊着你别过来,一边慌忙逃窜。

      那个老男人,一个劲的追着我跑,笑的恶心。

      “紧张什么呀,叔叔又不干什么……”

      老的差两岁就快死了,还好意思管自己叫叔。

      “他娘的。”那老男人眼见着我一直躲,抽了皮带,我实在没处躲,缩到了角落里。

      ……

      眼泪沾湿了枕头,我哽咽着说不出话,那个老男人坐在床边,在我的枕头下塞了两张钞票。

      “钱给过你爸了,这点钱你自己留着,就当叔对不住你,走了昂。”

      我瑟缩在被子里头,抱着腿,不住地抖。

      死吧。

      我对自己说。

      出租屋的隔音不好,我妈的惨叫不绝于耳,她受的,未必比我好。

      一个男人能窝囊到什么程度呢?赵柏坚或许是活生生的例子吧,他安安静静的坐在客厅抽烟,看着手机上的转账,一个劲的谢谢那些“顾客”,屋子里是女儿和老婆的哭喊,把她们当做商品拱手让人,事不关己的坐在客厅,我笃定,他从来没有后悔过。

      *

      第二天,我妈进了我房间,我看见她有些地方有淤青,我没有多问,也没有理她,我妈并不算是什么好人。

      我穿了衣服起身,身上依旧酸疼的很,我怔怔的看着床单上的一点殷红,我想,我这一生,本来就是个贱人吧。

      “帮我洗了。”我冷冷地对着我妈说。

      我妈没说什么,只是把被单和床单拆下来要拿去洗,她抬头的时候,我分明瞧见她的眼是红的。
      我没有理她。

      客厅里,我弟突然走过来,在我的兜里放了点东西,我摸出来一瞧,是巧克力,我向来爱吃甜的,只不过就连那最便宜的巧克力,我却也没吃过几回。

      “姐,他就不是人!”赵庆眼睛也红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头,他本来就不配做人。

      *

      接下来好些日子,我都要受着那些折磨,直到有一天晚上,没来人了。

      赵柏坚没再叫人来。

      那天夜里,我弟在客厅不知道和赵柏坚商量些什么。

      “爸,别那么对姐了,她才十六,她哪里吃得消啊。”赵庆攥紧了拳头。

      赵柏坚点了一根烟,冷冷道:“哼,家里没钱,她就不该分担分担?!”

      “爸,我能做什么,去厂里打工也好啊,放过姐,好不好?”

      赵庆殷切的盯着赵柏坚,赵柏坚看了赵庆一眼,磨了磨牙,没说什么。

      只是挥挥手让赵庆走。

      第二天夜里,赵柏坚突然说要带赵庆出去,只留了我和母亲两个人在家。

      “赵庆去哪了?”我问道。

      “不知道,你爸带他出门了,可能是找个厂打工去吧。”柳音自己其实心里清楚绝对不可能这么简单,赵柏坚在外面欠的可不止一点,那可是七十万,整整七十万啊!他挣一辈子都不一定挣得到七十万。

      *

      赵柏坚回来以后,赵庆却没跟着回来,我没有见到赵庆。

      “我弟呢?”我问赵柏坚,赵庆是我在这个家里唯一一个可以相互依傍的人,没了赵庆,我这日子会更难捱。

      “他……送去厂里打工了,以后你就不用接客了。”赵柏坚犹豫了一下,对我说道。

      我知道或许事情不是这样,赵柏坚在骗我,但是凭我再怎么问,赵柏坚也没跟我说了。

      那天晚上,赵柏坚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买了很多肉菜,做了一顿丰盛的,我从来没吃过那样丰盛的饭菜,就跟他中了彩票似的在贺喜。

      我也没留情,好好吃了一顿,只是赵庆的位子空空的,他的位子上摆着一碗盛满的饭,筷子直直插在那上头。

      这样很不吉利,这是断头饭,死人才会吃的。

      赵柏坚疯了吧……

      接下来好一段时间,赵柏坚真的和中了奖一样,夜不归宿,在家里购置了好些东西,慷慨的很,三天两头请人来吃饭。

      电话里那个什么陈总的钱,好像也还清了,请回家来,我才发现那个陈总,就是那天晚上来我家的老男人,我看见他下意识躲回房间里去,那个陈总看见我,也只是笑笑。

      我感到无比的恶心。

      好久没见到叶琀了,赵柏坚给我办了退学,说是给家里省钱。

      我不敢见叶琀。

      我怎么敢见她呢?

      *

      赵柏坚就这样潇洒了一个月,他又出去赌了,还染上了毒瘾。

      那天早上,我听见他们两个又在吵架了。

      “钱呢?家里的钱呢?贱人!老子的钱呢?!”赵柏坚疯了一样对着柳音喊。

      “不知道……我不知道……”柳音缩在角落。

      “赵柏坚你疯了!你吸毒啊!”柳音有些崩溃了,这个家她一天都待不下去,每天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自己的丈夫,像狗一样,她一次次的出卖自己的□□,二百,一百,五十,二十,十块……

      赵柏坚有些癫狂了,他推开了柳音,翻箱倒柜,找到了最后仅存的一点东西——一个玉镯子,冲出门去。

      “不行!那是嫁妆啊……”柳音无力的跪在地上。
      我看着跪在地上的柳音,他疯了。

      夜里,赵柏坚浑浑噩噩的回来了,盯着我,一步步走过来,搂着我的肩膀,我挣不开,只觉得恶心至极。

      “走,爸带你去个地方……”赵柏坚拉着我就要往外走。

      柳音惊恐的看着我爸,喊道:“你疯啦!”

      我极力想挣开他的束缚,他却把我按在地上,掐着我的脖子,道:“你他娘的!敢不听老子的?嗯?”

      “收手啊!收手啊……”柳音扒不开他的身子。

      我被掐的眼睛直往上翻。

      柳音拿了个硬的物件,对着我爸的头来了一下,这才算是把他弄晕了过去,我连忙逃窜开,捂着脖子咳嗽不断。

      *

      次日晚。

      柳音来找我了,问我:“祁啊,你弟得病了,得治。”

      我看着她,没有发话,道:“怎么治?”

      “也不用你干什么,跟你爸走一趟,就当为了你弟弟,好不好?”我妈殷切的看着我。

      我终于动摇了,好久没看到赵庆了,也好久没出去了。

      那天晚上,我跟着柳音走,赵柏坚走在我们前面。
      不知怎的,叶琀挽住了我的手,冲我笑了笑,问我:
      “想不想我?”

      思念涌上心头将我掩埋。

      “别怕,我陪着你……”叶琀对我说过这话。

      “我陪着你……”

      我回过神时,身边空无一人,太久没见到叶琀了……

      “要干嘛去?怎么治?”我问柳音。

      柳音看着我,犹豫了半晌,道:“医生说拿你的眼角膜泡水喂给弟弟喝。”

      我愣住,站在原地。

      我想跑,但是不知怎的,脚不听使唤的跟着柳音走了。

      路径越来越熟悉,直到过了一条马路,在角落一家破旧的店停止了脚步,店里卷帘门紧闭。

      赵柏坚敲了敲卷帘门。

      卷帘门开了。

      里面站着一个男人,穿着雨靴。

      我看着男人的模样怔在原地,我见过他。

      男人看着我,有些失望,摇了摇头,随即把我们叫了进去。

      我并不想进这处地方,我总觉得这里的戾气很重。

      赵柏坚跟男人交涉了一番,男人点点头表示清楚,把一张银行卡拍在桌上,赵柏坚看了两眼直冒光。

      屋内的灯光是昏黄的,好像走进了一家屠宰场,我环顾了四周,觉得十分熟悉。

      终于在角落锁定了一样东西──一个灯牌。

      上面用鲜红的颜料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

      ──“有求必应”

      屋内正中央有一张手术椅,就像看牙医的手术椅一样。

      男人让我躺上去。

      我被夺舍了一般照做,似乎已经没有什么让我害怕的了,疼痛的麻木。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我躺在椅子上,手术灯照的我眼睛有些睁不开。

      我总觉得,叶琀就站在我身边,抓着我的手安慰我没什么。

      血迹在眼前蔓延开来,而后便是无边尽的黑暗,像晚上的恶梦。

      我的眼角膜被生生取下来了。

      我疼的晕了过去,没什么知觉。

      只觉得回去的路上,叶琀搀扶着我说:“以后就要我给你指路了……我做你的眼睛,好不好?”

      又是幻觉。

      我多想告诉叶琀,我再也看不到了,可不可以陪陪我?

      我最后一次见到叶琀是什么时候呢?我记不得了,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

      这样好的阳光,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我不知道从哪听来的,只觉得亲切。

      *

      我蜷缩在房间里,无边的黑暗让我感觉害怕,我知道赵庆再也回不来了。

      可能他已经死了吧。

      死了。

      或许是他最好的归宿。

      我的眼角膜呢?可能被卖了,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赵柏坚要钱,于是打起了我卵子的主意。

      那段日子是我人生最灰暗的时刻,我少了眼角膜,少了一个肾,少了不知道多少卵子。

      我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我想给自杀,给自己一个了断,可赵柏坚怕我断了他唯一的财路,没给我一点自杀的机会。

      *

      好像又来那家店了,这次又给了赵柏坚多少钱呢?
      我听见卷帘门被关上了。

      ……

      再睁眼的时候,我在草坪上站着,边上是几个在打高尔夫的男人

      我感觉被什么东西呛了一下,这里的空气分明很清新啊,真是奇怪。

  •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又做了一个梦速度写下,写的我特别崩溃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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