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诞世界》阅读指南》照采

16、笑谈1

　　大哥自觉与丽达相谈甚欢，是以突然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凑到刘一枝耳边劝道：“小兄弟，这敬佛镇的故事你也听了，地方也看过了，要我说，你就走吧。这地方，最近不太平。”

　　丽达努力踮脚，勉强把话听清。不知道是不是受来这话的影响，丽达再看街市上的人群，就觉无论是叫卖东西的，还是闲逛游玩的，都有很大一部分人只是假装着一切如常，眉间眼底都带着点焦躁不安。

　　“大哥何出此言？”

　　大哥一脸凝重地拉着丽达往角落去，陡生一种面前的小兄弟莫名矮小的错觉，很快被他忽略，在巷子角落严肃地对丽达说：“最近这镇子上频发食人案，约莫有四五起了，死的人那叫一个惨呐，干瘪得就剩一副皮了，里头被吃得干干净净。这事不准外传，你可别跟别人说。我还是因着二舅姥爷家他表侄儿邻居的堂伯是镇上一家客栈的跑堂，这才知道的。”

　　“实不相瞒，大哥也是今天刚听说，这不，就打算直接走了。”

　　丽达一听，呦，自己一抓还恰巧抓着个有消息门路的，这不得多问问。

　　“大哥，您的心意我领了，但我打小就对这种案子特感兴趣，一直立志要当个捕快。所以劳累您再多说两句，可还有此案的什么细节吗？”

　　大哥连连摆手：“这么吓人的事我哪还敢知道什么细节啊，你要问，就去问我二舅姥爷家他表侄儿邻居的堂伯去吧。我呀，给你指条路，就这镇上最大的那家客栈‘悦客来’，我那亲戚姓吕。”

　　说到这大哥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仍是热心地劝了下子：“一连出这么几次案子，我都要怀疑敬佛镇到底是福德深厚活佛保佑，还是作了什么孽了。到家了我要拿柚子叶洗澡去去晦气。老弟啊，我看这案子其中的水深得很，你又不是捕快，犯不着为劳什子志向丧了命。要是查到什么不对的东西，最好还是收手离开吧。”

　　丽达面上笑着点头：“承老哥的情，小弟一定不会一昧冒进。”

　　心里却想着，自己哪里还能离开这镇子哟。既然故事二中提到了和尚，又让自己变成调查敬佛镇食人案的侠客，那十有八九，故事就与这案子有关。

　　故事名为《笑谈》，如果传颂多年的活佛舍命济世的事迹别有内情，那这算不算一桩笑谈呢？

　　这令敬佛镇镇民惶惶不可终日的案子，打破敬佛镇繁荣表象的，说不定正与那内情有关。

　　所以丽达是一定会查这个案子的，当即一点时间不耽搁地与大哥道别，随后找到那家叫悦客来的客栈。

　　这客栈十分显眼，作为镇上最大的一家客栈，修建得拙朴大气底蕴深厚，且位于镇上最繁华最中心的路段。

　　丽达从镇门口那一路赶来，几乎穿过了大半个镇子。她路上途经镇中心广场，广场中矗立着座金碧辉煌的庙宇，门敞开着，可见到长工们大汗淋漓，满头满脸的灰混着汗流下来，很是狼狈。他们敞着怀坐在庙内地上、门槛处、台阶上、梁柱旁休息。

　　不过最显眼的还是正对着大门的未完成的佛像。

　　这佛像不是八风不动宝相庄严地站着，反而是很随便地坐在高台上，嬉皮笑脸如同顽童。

　　半身还是泥胎，素净如死物，半身已上好色贴满金箔，闪闪发光显出了几分神性。

　　两只眼睛更是截然不同，一只死寂一只灵动，反而抓人得很。

　　不过粗略扫了一眼，丽达居然从这双眼上看出了莫名的妖异，再回过神仔细端详，又疑心是自己因着看这两只眼睛的不同而生出的错觉。

　　也许真是错觉。

　　丽达这样想着，匆忙离开了。

　　很快就到了悦客来。

　　当姓吕的店小二被客人召过去打听消息时，他以为自己会得到可观的茶水费，银锭黄金也并非没有可能。毕竟，在他这双被店小二生涯打磨数年的眼睛看来，这位客人的穿着看似低调，实则华贵。

　　然而丽达只是在二楼走廊拿出令牌低调地怼着老吕的脸。

　　什么，你说钱？那当然是没有的啦。原主就是个口袋空空的江湖人士，平时以喝西北风为生，不然也不会被雇来调查案子和寻找失踪好友了。

　　至于这身行头？和令牌一样，都是“借”的。

　　“钦差查案，万望配合。”

　　老吕有些怀疑，定眼一看这令牌，真得不能再真，他于是耷拉着脸敷衍道：“钦差大老爷，小民惶恐，虽然想帮些忙，但平时一心干活并不知道什么案子的消息。”

　　丽达掂了掂自己从袖口摸出的飞刀，漫不经心地笑着说：“既然这样，那介绍我来你这打探消息的那个人，多半是个扰乱钦差办案的贼人吧？”

　　老吕眼皮一抽，这才想起来这位大老爷是经自个亲戚介绍来的。他只得幽幽地叹了口气，将人引进天字号房间，将门关好，清咳一声开始配合调查。

　　“这食人案，至今为止，一共发生了三起，时间间隔有长有短，最早的发生在一年前。死者都是本地人，都死在家里。最为可疑之处，就是死者只余下一副干干净净的皮囊。叫我老吕看来，不像是食人案，更像是……”

　　老吕一脸凝重地压低声音道：“像是什么妖怪把自己变出的人皮丢在那。”

　　丽达很有兴趣地点点头：“根据你的描述，确实有这种可能。但，不都说敬佛镇受活佛保佑吗？你怎么会想到这上面去？”

　　老吕一拍大腿：“您可就说到点子上了！正因为这像是精怪之事，有传闻说敬佛镇民日渐富裕而失了敬佛之心，使活佛之灵不再庇佑此地。镇长他老人家于是决定在镇中心那建一座庙，里头放上活佛的塑像。这塑像耗资颇大，建了将近半年，庙倒是差不多要建好了，塑像还是个半成品。”

　　“但是食人案并没有随着庙宇的建成而止息，第一个死者死于一年前，是镇上的最富的镇民，叫羊昌。此后过了月余，镇上唯一一位教书先生柳芝善死了。第三个死者死于三天前，也就是庙宇落成的一月以后，死者是镇长的儿子，叫覃常乐。”

　　讲到这，老吕幸灾乐祸地摸了摸胡须：“镇长一听他宝贝儿子死了，先是气得撕了他正在手抄的经书，随后更是直接吐血昏了过去，在床上躺了一天才醒。”

　　老吕说完，将房间内桌上的茶灌了几口。

　　“有关这案子的东西，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镇上的人，都对这事捂得很紧，要不是我人脉广跟谁都能说上两句，这些事我也是很难知道的。”

　　丽达在纸张上对自己写的羊昌、柳芝善、覃常乐三个名字画了个圈，然后提出疑问：“镇上频发命案，你们居然还捂着？就不怕下一个死的是自己吗？”

　　老吕摆摆手：“钦差大人此言差矣，我不是不慌，可是我的身家都在这客栈里，命丢了固然可怕，但钱也是万万丢不得的啊。而且啊，绝大多数在这里安家落户的外地人都对这命案一无所知，这消息只在本地镇民内部流传，小人也不知道这群大善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跟我聊天的本地居民也就只肯跟我透露这么只言片语，再多说就跟要他们的命一样，慌得不行。”

　　丽达听罢点点头，在纸上写下“排外”两个字。又抬头问道：“我怎么听着你对本地镇民，尤其是镇长不太待见？”

　　老吕抓住机会立刻大吐苦水：“都说这敬佛镇好啊，受什么玩意保佑，又人杰地灵又人心向善的，我来这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啊。当初我刚来就发现了，这的本地居民很不待见我们这些外来的，爱自己抱团嘀嘀咕咕讲些有的没的，但就不爱搭理我们，好像我们外地人低人一等一样。镇长就更别提了，他非要对外地人收什么香火钱，说是只有本地镇民家里供的佛才灵，我们外地人呢，就要交钱给本地人，这样活佛才会保佑我们……”

　　老吕说得正起劲，突然听见客栈老板正大声地喊着自己的名字，遂抱歉地起身：“对不住了大老爷，我家掌柜正叫我呢，不能再聊了。”

　　丽达表示理解，老吕立刻冲出门去顺便把门带上，尽显一个合格打工人的素养。

　　客房里静得落针可闻，丽达端详着摊开的纸张上自己所记录下的线索，十分头疼。

　　她只是个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普通人，在上个故事里短暂接收了些高中知识，对破案一无所知。

　　不过这镇子的确不太对劲，白天人多还不明显，一入夜就散发出阴森可怖的气息。

　　不像个福地，倒似乱葬岗古坟堆。

　　丽达戳了戳自己手掌的蛇纹，试图把帝江戳出来替她破案，未果。小胖鸟在她的脑海里睡得极其香甜。

　　丽达只能绞尽脑汁地拼凑自己目前知道的线索，梳理案情。

　　连环杀人案，死者均是本地人。富户、教书匠、镇长儿子。他们三人还有什么共同点吗？值得被凶手惦记上的共同点？

　　都死在家里，也许是熟人作案，凶手是这三人都认识熟悉不起戒心的人。

　　但将人搞得只剩一张干净的皮？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哪怕是上个故事里的王鹃把人皮剥下来都难免会令皮内沾些血迹碎肉。

　　真的有那种能剥出张干净新鲜的皮的手法吗？或者说，并非人类作案——她毕竟是进了个怪谈故事，而这个世界又是有瘟魔精怪的。

　　最后一个问题，真的只死了三个镇民吗？丽达起身隔窗遥望着夜色笼罩下的敬佛镇，她嗅着空气中潮湿闷热的水汽，总觉得自己仿佛能嗅到浓重的死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