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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登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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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姻缘签?”
宋予静大吃一惊,顾不得再盯着容珩,扭头看向道士手里的签文,“道长,我绝对不是怀疑您,但这……这怎么会是姻缘签?”
解签的道士也愣了下,“姑娘在哪里求的签?”
她往正殿前一指:“就在那里。”
“原来如此。”道士转头看了一眼,解释道,“因供奉月下老人的殿宇正在修缮,但向月老求签的香客很多,故而将求签的地方挪到了正殿外。”
“原来是这样。”
宋予静松了口气,扭头去看容珩,他依旧半阖眼帘,安静无声。
刚才道士说出大吉姻缘签时,她瞬间感受到一股炙热专注的视线,将她彻底笼罩其中。
是她的错觉吗?
眼角余光瞥见后面等着解签的香客,她连忙说:“我们先去别的地方逛逛。”
容珩终于抬头看她,目光似乎比之前更亮:“好。”
观内静谧,来往的除了道士便是香客,互相见礼时,也压低声音,无人大声喧嚷。
宋予静跨过山门。
山石铺就的小径蜿蜒曲折,一路延伸至山林尽头,两侧草木林立,树叶黄绿交杂,秋风清爽,枯黄的叶子脱离枝丫,在空气里悠悠打转,缓缓坠落在地。
枝叶不似盛夏郁郁葱葱,秋日晴朗的阳光穿过枝丫,照在身上,生出舒适的暖意。
她仰头望天。
碧空如洗,澄净瓦蓝,被树枝分割,三四只麻雀在枝头跳跃,黑色鸟喙啄起树干的小野果,清亮的鸟鸣声在林间响起。
宋予静脚尖一转,停在容珩的面前,“虽然已经过了重阳,但不知道容公子是否愿意陪我一同登高望远?”
客气有礼地问完,不等容珩回答,她勾起他的衣袖,紧攥在手里,叹道:“重阳宫宴办的很热闹,但是你不在,一点都不好玩。”
她接连叹了几口气,再抬头看他时,语气又很郑重:“我不知道你在忙什么重要的事情,但一定要注意身体,你忘了之前忙到中暑的事情了吗?”
一连说了半晌,容珩一直没有打断她,此时才应道:“好,我记住了。”
“光记住也没用。”她沉下脸,“要好好照顾自己,你看你都瘦了好多。”
容珩依旧笑着应好。
宋予静暂时放心,牵着他的衣袖往前走,“我们去前面看看。”
山路延绵,一路延伸清幽山林,零星飘散几片落叶,想来是道观里的各位道长勤加洒扫。
为了配合容珩,她走得不快,时常停下来观察他的情况。
他却一直跟得上她的步伐,连汗都没冒多少。
一同爬到山路尽头,前面荆棘遍布,不能再往前走。
宋予静驻足,转身俯视。
放眼望去,满山遍野,皆是金黄色,秋日阳光倾洒,更添几分璀璨,偶尔有几株枫树夹杂期间,映出耀眼的金红色,又或是苍松翠柏,四季不改其色。
她环顾四周,在松树底下看到略微凸出来的山石,说:“我们去那里休息一会儿。”
走近之后,她扫干净上面的落叶枯枝,从袖子里抽出两张帕子,分别铺在上面。
“抱歉。”
容珩清润微哑的声音响起,打破山林间的静谧,含着浓浓的自责与歉意。
“对不住,我一直拒绝你的邀约。”
看到他回绝的信件时,说不失望是假话,但这会儿看着满脸自责的他,宋予静又笑起来:“干嘛要说抱歉,我不会怪你,况且你今天不是来赴约了吗?”
容珩望着她,嘴唇翕动。
“不准说对不起!”她连声阻止,“不然我就不理你了!”
见他似乎将道歉的话语咽回去了,她轻轻哼了一声,有意活跃略显凝滞的气氛。
“不就半个月没见,你怎么又这么客气了?”她重重地叹了口气,“果然是和我生分了。”
容珩缓缓呼出一口气:“我怕你生气。”
“我没有生气。”宋予静重复一遍,瞥见他衣裳上的红痕时,猛地提高声量,“你受伤了?!”
即使身处山野,他依旧坐得笔直,仪态闲雅,白色衣摆上却不知何时染上一抹刺眼鲜红。
她冲过去,盯着他膝盖位置,“哪里来的血?”
她一边说,一边上下打量他,视线最后停在他的手指上。
容珩立即握住手。
宋予静皱紧眉头,担心他的伤势,直接捏住他的手腕,强硬地松开他的五指。
容珩右手食指外侧破皮裂开一道伤口,横跨两个指节,好在伤口不宽,冒出来的血珠细小,没有血流汩汩。
她稍微松了半口气,看见衣摆下方勾了几粒毛刺,而且之前在道观握住他的手时,并没有看到任何不对劲。
她猜测:“是被荆棘划破的吗?”
容珩也看了一眼,“大约是在路上不小心被勾到了。”
“那你怎么不早说?”
“小伤而已。”他摇头,“我不想打扰你登高的兴致。”
“你……”
宋予静一时哑然,直接坐在他的身侧,取下腰间的水囊跟荷包,小心地捧住他的手。
容珩一瞬间往回缩手。
“不准动。”她抬头瞪了他一眼,“我帮你包扎,很快的,你不要乱动。”
手被她牢牢抓住,他轻声一叹,微垂眼帘,任由她动作。
看了眼乖巧坐着的容珩,她单手拧开水囊,以清水洗干净他手上的灰尘,边问:“疼吗?”
“不疼。”
宋予静从荷包里抽出一张新帕子,仔细擦干水,将他的手搭在膝盖上,又从荷包里翻出一个小瓷瓶和一小卷纱布。
她从瓷瓶里倒出一枚褐色药丸,放在掌心碾成膏状,食指指尖挑起药膏,放轻力度,细细地涂抹在伤口处。
“这个药膏可能有点刺激,但药效不错,你稍微忍一下。”
容珩轻轻地应了声好。
伤口被褐色药膏覆盖,慢慢渗进肌肤里。
宋予静见容珩眉心微蹙,想起自己涂这味药时感觉到的火辣,弯腰凑近,轻轻一吹。
容珩浑身一僵,手指下意识蜷缩。
“哎!别动,先等药膏干了。”她急忙按住他的掌心,“很快的。”
宋予静继续朝伤口吹气。
容珩将另一只手背到身后,紧握成拳,视线不由向下,落在她的身上。
她微微张开嘴,温热的气息浅浅地呼落在指尖,药膏慢慢发挥效用,滚烫的热意盖过本就不甚明显的微痛。
热意沿着手臂蔓延,后背渗出一层薄汗,他不由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闻到一丝浅淡香气,又缓缓吐出。
宋予静抽出一卷纱布,仔细缠绕住伤口,末了,打上一个活结。
“好了。”她细心嘱托,“最近伤口一定不要碰水,写字作画这些事情,不着急的话,最好再等等。”
容珩点点头,看着足足包扎得大了一圈的手指,又见她正在收拾纱布和药膏,问:“你为什么准备得这么齐全?”
“习惯而已。”她收拾妥当,“以前跟着父亲母亲爬山时,我也被荆棘划破过手指,所以今天来之前,我顺便准备了一些药膏,有备无患嘛。”
宋予静望着他的手,庆幸道:“幸好我带了药膏。”
容珩沉默片刻,缓缓开口:“其实伤口不严重,已经开始止血了,你不必这么担心。”
“那怎么行?”她立即反驳,“伤口虽小,那也不能忽视。”
容珩又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只定定地望着她。
她疑惑地回望。
“你对待别人也这么好吗?”他顿了顿,补充道,“除了家人以外。”
“你又不是别人,我为什么不能对你好?”宋予静挠挠手心,拧眉注视他,“怎么感觉自从在平远侯府的出阁宴后,你就变得有些奇怪,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还是说镇国公最近又斥责你了?”
说到后面,她越发紧张,抓住他没有受伤的那只手,翻看两遍,没有看到任何伤痕。
“不是烦心事。”容珩半阖眼帘,睫毛轻颤,“父亲最近很少回府。”
“没事就好。”宋予静想了想,又问,“那时候听说你心里有想不通的事情,你现在想明白了吗?不介意的话,可以说给我听听,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容珩注视她的双眼,语气异常认真地回答:“已经想明白了。”
“那就好。”
宋予静站起来,抬头望天辨认时辰,“大概过了申时正了,我们该下山了。”
说着,她伸手去扶容珩。
“……我想我伤的是手指。”他无奈拒绝,“而不是腿脚,我还能走。”
“我是怕你起的太急了,容易站不稳。”她欲盖弥彰地找补,“我们走吧。”
一路顺利下山回到观内,宋予静向三清殿外的道士行礼。
“道长,五月下旬,我曾在观里求了平安符,当时道长说让我一百零八日后再来取,不知现在能否取平安符?”
道士翻了翻手里的名册,笑道:“请随贫道进殿。”
她道了声谢,又转头说:“你先在这里等我,应该很快的。”
容珩应好,目送她走进殿内,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脚尖一转,走向解签处。
天色渐晚,解签的香客少了许多,他走过去的时候,最后一名香客刚好离开。
容珩朝白发道士行了一礼。
道士还记得他,客气询问:“公子是否对先前的签文有所不解?”
他摇头,望了眼正殿门口,宋予静还在殿内,大约没有那么快出来。
“有一事需要麻烦道长。”他说,“劳驾您找一下之前那枚姻缘签,烦请交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