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时有恨[gb]》年煦

27、27

　　常令跟在她们身后，盯着两个亲密无间的背影，最后入座。

　　席上摆的菜式瞧着都偏素净，不过排场不小，恰恰符合常令如今这个身份。

　　两旁站着的侍女分别给她们布菜，沈清平尝了一口，又不动声色的放下了筷子。

　　只这一口，舌尖那种发涩发麻苦得令人面目全非的味道齐齐涌上来。

　　像是早知如此，常遂安糊弄般只喝了口甜汤，悄悄扫了一眼沈清平的表情，又悄悄将眼珠转动回来，只盯着自己面前的碗筷，脸上浮现一抹不明显的笑意。

　　“常大人口味，挺特殊啊。”沈清平道。

　　常令摸了摸胸前的头发，道：“药膳滋补，闻王女今日来，又特地叫人炖煮的久些，才使浓汤药汁都炖煮进食材中。”

　　沈清平说：“大人一向如此？”

　　常令点了点头，“自是一向如此，虽说最初有些不适应，但是又岂能太过于重视口腹之欲，饮食之道，重于取材，草药本身便是极天地精华于一生，当是在好不过的调味。”她说着还叫人多盛了碗药汤，“王女请。”

　　沈清平接过，只当做在用药，一口闷了，心道无福享受，浑身发热。

　　一席人正用膳之际，外头有传来动静。

　　“大人，那位成小姐又来了，这次还叫上了成花景成大人。”侍女来报。

　　常令有些为难的看了眼沈清平一眼，摇了摇头：“这位成小姐，当真是有些着急了，竟然拉着成大人过来。”

　　御史台效忠于陛下，其所属官员的立场也无一不表明只忠于陛下，与世家虽说没在明面上同两党那样闹得不可开交，但的的确确是并不亲近，也不知这位成小姐是如何说动其拉下脸子来的。

　　常令又在席上做了好一阵，脑子慢慢的想对应的法子，缓缓站起身来，“不该徒留客人在席上，不如王女就同老臣一起走一遭。”

　　“好。”沈清平站起身来，没开口推脱，只是摁住了常遂安欲起身的动作，说，“夫婿就留在这里，好好享用一桌佳肴吧，久未归家，想必也是惦记着的。”

　　“是了。”常令也颇为赞成的点了点头，“夫婿也不好去见外女，便就留在此处吧，若是无趣了，去府中你旧时住处瞧瞧也好。”

　　常遂安用幽怨的目光盯着沈清平离去。

　　常遂安独自在席上吃了会儿茶，自有人端着水盂给他净手净口，等人要退下了，他说：“带我去家中的紫竹林瞧瞧。”

　　左右两个侍从两两相视，径自放下了手中的物件，跪在他面前道：“夫婿……这，府里多有外人走动，恐有不便，大人虽然那么说了，但是……况且紫竹林同大人议事的地方也十分接近，这于理不合啊。”

　　常遂安垂下眸子看他们，熟门熟路的取出块面纱带上，“家中的规矩，我还是记得的。”

　　常令的府邸装潢别样，门内庭室狭小无比，穿堂而过仅几十余步便至府门。

　　府邸门前，站着两人，其中一个女子手上抱着长卷轴，一副书生打扮，另一人身穿罗衣，头戴羽冠，双手负于身后，一副桀骜不逊的模样。

　　成花景本是十四岁参与科举，一举中三元，在先帝跟前更是颇为受宠的红人，家中长辈更予以众望，而今不过三十官至礼部尚书兼任少师，不想家中小辈科举却是执拗的要去朝中拜师拜向御史台。

　　如若是别的也就罢了，但偏生这位成小姐成淮婳先将话给放出去了，说是“定要拜御史大夫为师，否则便是科举高中，也非她所志向。”

　　成花景适才扯下脸了在这同她站着。

　　成淮婳捏着手上卷轴，似有些紧张，一张稚嫩的脸上满是期许，“景儿姐，你再同我说一遍拜师的步骤，我是要先磕头还是先敬茶，我、我有点忘了。”

　　“你要先让人家同意收你为徒。”成花景没声好气道。

　　“上上次我来，门童叫我改天再来，上次我来，门童说常大人无暇见客，这一次！这一次常大人只叫我在外头先等着，若是这次不成，那下次说不定我就能见着常大人了。”成淮婳一只手捏成拳头放在胸前，兴奋的满脸通红。

　　成花景语塞的瞧着她，“放心，我在这，她定然会给个面子来见见你，只是丢了我一张脸，说不定要被其他人给嘲笑段日子。”

　　“景儿姐你放心，等我做了官，一定都帮你嘲回去！”成淮婳道。

　　“等你先上了榜再说吧，落榜了就找个地方好好窝几年，别出来再瞎说话。”成花景没声好奇的搭在她肩头，玩弄着她头上插着的步摇垂落下的穗子。

　　“成大人，老朽来晚了，怠慢了，怠慢了。”常令乐呵呵的走了出来，两手在前交叠着躬了躬身。

　　“常大人，不敢当。”成花景朝她回礼，而后又侧身道，“竟是有幸见着了王女。”她面露惊讶的表情，不似作假，“哎呀呀，久不相见了，外头都说是您在调养身子，如今这一看，养病养的整个人都容光焕发了些，当真叫我羡慕，果真是福泽深厚之人啊。”

　　“不比成大人威风。”沈清平乐呵道，“原是您站在这呢，我从里头出来，第一眼还以为是哪家大人走错了路，将这当做自个儿家了呢。”

　　“哪里哪里，还是王女更有主人家的气派些。”

　　两人眼里都露出了寒光来，你讥笑我身陷囫囵，我讽刺你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扯下脸皮。

　　常令也不拦着，这是她最乐意瞧见的局面。

　　“师、傅，啊不是，常老大人，请受小女一拜！”成淮婳看着常令一身素雅布衣，身形清瘦飘逸，就如同书中的女圣人一般，更是心生敬意与仰慕，直愣愣的跪下朝她一拜。

　　成花景被她的动作哽的失了声，抹了把脸只想挥袖离去。

　　“这位小友是……”常令心中装着明白打糊涂样，虚虚的扶了她一把，“先起来，先起来吧，起来说话，这是做什么，成大人，你这是？”

　　成花景暗骂她精贼，硬要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说，“这是家中一小女，仰慕大人许久，特来以求指点一二，若是大人见她有些慧根，也盼着能拜入您的名下。”

　　“哎呀，成家那么多隐士奇师，怎么偏偏来找老朽指点了，就是成大人您，指教府中小辈也是绰绰有余的。”

　　常令要踩成家便踩，偏生还要踩上她一把，成花景咬了咬牙，挤牙缝般说：“小女心高气傲，瞧不上家中那些，拜读了您的墨宝，实在是神往已久，何况我为陛下奔波，也是无暇估计这些小辈。”

　　“好好好。”常令松了口打开成淮婳手上的卷轴，字是写得不错，颇有一番浑然天成的拙气在，倒是些老辣的书家难写出的，只是这钤印不好，盖得反而有些弄巧成拙了。

　　常令摸了摸干燥的纸张，叹了句可惜，这等好纸。

　　成花景像是看穿她的心思，道：“府上还为大人准备了礼物，以表诚意，只是俗物反而误了我们的心诚，便是备了这个，请大人赏脸。”她说着叫手下的人打开了身后放在马车上的长匣，“这是从朱州偶然得到的一刀纸，具体如何，大人一摸便知。”

　　成花景卖了个关子，那月牙色的纸料在日照下显得光洁如玉，常令一摸心中便有了数，“快合上，别叫给太阳晒脆了。”

　　拎着匣子的人看了眼成花景的脸色。

　　“还不关上！弄坏了常大夫的纸，要拿你们过问的。”成花景带着笑意道。

　　沈清平打趣道：“我便同常大人说过罢，天下好文房，可不都直往大人府里奔来了。”

　　常令没做声，只是用开向那匣子，料子看不出是什么，只是上头雕刻的尽是些长乐，平安，喜乐等字样，倒是显得略微俗气了些，偏生还财大气粗的多镶嵌宝石，叫人看了很难相信这里面装的竟是一刀纸。

　　“这位成小友，该如何唤你呢。”她问道。

　　“常大人，我家中字辈为淮，名为淮婳，是成家小辈里排行第五，叫我淮五就好。”常淮婳有些紧张的拉住常令扶起她的那双手，却没显得胆怯。

　　“好，淮五便同我进府吧，成大人，之后我会遣人将她送回府上，无需劳烦你府上的人了。”常令道。

　　成花景挥了挥手，想叫下人将那匣子送进去，却被拦下了。

　　“就叫淮五捧着进来吧，不过匣子便不用了。”常令在门槛前笑眯眯道。

　　成花景还没来得及张口，生怕常令反悔的淮五已经将匣子打开抱着东西走进去了。

　　主意落了个空的成花景要咬碎一口白牙，沈清平在一旁看着，双手抱胸眯起眼来，“成大人，有缘再见，我也进去了，匣子不错，留给成大人刚好，想来也很对你的胃口吧。”

　　成花景剜了她一眼。

　　沈清平继续说道：“成大人，不是我说，你刻的那些印，当真是有些……成五小姐去向常大人讨教也是应该的。”

　　成花景缓缓挪动着步子，要往前靠近，咬牙切齿道：“王女不如也来指点我一下？”

　　两人分明是半斤八两，偏生沈清平就是仗着年轻些显得压了她一头，沈清平笑道：“不敢，天色不早了，府里还有人在等我，成大人回去还有公务吧，我就不奉陪了。”她说着还露出一个怜悯的神情，背着手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