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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生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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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林，不要愣着啊，快给朱总和刘总盛点汤！”
“啊？”林雨竹被对面的女高音吓了一跳，肩膀一抖，本能地点头道，“哦……好。”
她嘴上答应着，捏着筷子的手却迟迟没有动。
盛汤？为什么要她给别人盛汤？林雨竹眉心微皱，心里泛起嘀咕。在家里，她的汤都是爸妈或者保姆阿姨帮着盛的。
她咬了咬嘴唇，下意识地偏头看向桌子旁边。好在服务员已经及时赶到：“小姐，您不用忙，我来吧。”
林雨竹松了口气。
刚才吩咐她给别人盛汤的，是她们项目组新调过来的顶头上司，陈若楠。据说是什么引进人才，刚进组就把大家的节奏带得飞起，开会、下指标、加班，这几天又联络上了大客户，带上好几个员工跑去甲方公司拜访宣讲。
昨天陈若楠蹬着高跟鞋走进办公室，挑人跟她出去应酬的时候，点的头一个名字就是林雨竹。
“我？”林雨竹瞪大了眼睛。她上班这么长时间，也就每个月交十来幅游戏插画，从来没有参加过外联活动。
偶尔有被请求做些分外的事情，她都是看心情，拒绝的时候居多。
陈若楠挑了挑眉，轻启红唇：“对啊。小林，你形象好气质佳，正好代表我们组出去交流一下经验。”
办公室忽然陷入不正常的寂静，连按鼠标的声音都停了。
周围同事有的低头，有的暗笑，只用眼神交流，所有人都是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他们都在猜，林雨竹会以什么方式拒绝陈若楠？要是陈若楠坚持，这位小姐是大哭大闹，还是甩手走人？
万万没有想到，林雨竹沉默了片刻，答应了一声，“好的。”
“OK，还有陈兰、刘锋、李家明，你们也一起，明天下班之后在我办公室集合。”陈若楠一甩肩膀上的大波浪，满意地走了。留下众人目瞪口呆。
“雨竹，你真的要去陪陈总应酬呀？”隔壁工位的金小婵站起来，踮脚探头过去，轻声问她。
林雨竹眼皮也不抬，将办公桌上的花瓶往里挪了一挪，淡淡地说：“嗯。去就去呗，不就吃个饭么。”
花瓶里面插着几支白玫瑰，还有一大把尤加利叶子。
“雨竹，你这些叶子都枯了，要不要换掉啊？”金小婵离得近，被尤加利浓郁的味道熏得打了个喷嚏。
“你懂什么？叶子干了味道更香呀。”林雨竹吸了吸鼻子。
“奇葩。”有人在小微信群里发了两个字。后面紧接着跟上了几个古怪表情包。
林雨竹当然不在他们的群里。
“长公主真要跟领导出去应酬？是不是闲的无聊了？”
“谁知道啊，人家难得有兴致，体验生活吧。”
……
金小婵看着群里的消息，瞟了一眼林雨竹，没有吱声。
金小婵是少数的和林雨竹关系比较融洽的同事了。有段时间林雨竹食欲不好，家里送来的水果吃不了，便分了许多给她旁边工位上的金小婵，无意间就俘获了这位吃货同事的心。
金小婵爱吃美食，也爱看美女。她觉得林雨竹是比较奇葩，但绝对不算什么坏人，不开口的时候毕竟是赏心悦目的。
大家背后称林雨竹为“长公主”，不仅因为她目中无人、一身公主病，还有据可靠消息称，她老爸就是这家游戏公司“洛神”的大股东。
她的工作量不大，也没人敢认真计较。别的插画师再苦逼地赶稿子，跟她关系都不大。
同事们于是对她自然而然地敬而远之。
陈若楠这位顶头上司初来乍到，一心扑在业绩上面，还没精力去调查组内员工的背景。
林雨竹的岗位是插画师，虽说不负责外联，但人生得美。在陈若楠看来，自然要充分发挥形象优势。
晚餐的时候，陈若楠特意安排林雨竹坐在甲方公司两位副总的中间。她自己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付对方的大boss。
“‘洛神’果然实力不凡。若楠小姐真是才貌双全啊，你今天的presentation非常精彩！”大boss不吝夸赞。
“过奖过奖，多谢李总，我先干为敬呀！”陈若楠款款起身敬酒，端起红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他们两人这么一喝，其他人也开始效仿，本来略显安静的晚餐迅速进行到高潮阶段。
林雨竹正翘着兰花指，小心翼翼地剥虾壳，突然就发现好几个人已经轻快地离开座位，耳边响起丁丁当当酒杯碰撞的声音。
她睁大眼，终于看清了餐桌上的形势，觉得有些无趣，便又低下头，继续剥虾。
身边吵闹得很，她这个时候有点后悔跟过来了。
昨天答应陈若楠的时候，林雨竹其实并不是要给这个新上司面子，而是为了让自己好过一点。
今天是她三十岁的生日——不是身份证上的三十岁，是她真正的三十岁。她所有对外证件上的年龄，还都是二十七。
年龄据说是某次更换户口本时妈妈给改的，说对她上学有好处。她心里窃喜，这可就白赚了三年，真不错。对外都报证件上的年龄，反正她的长相也不显年纪。
她长着一张短短的圆脸，水滴般的尖下巴，额前弯弯的乱刘海确实显出一股任性的稚气。
可是爸妈清楚地记着她有多大。这几年尤其着急她的所谓终身大事。
她原本是自由插画师，美院毕业之后就只在自己的公寓里画画。接活儿都看心情，有一搭没一搭地画，合作最多的也就是一家出版社。
没活的时候，她也去父母家小住几天，吃吃喝喝，逛街看剧，日子很悠闲。
她的朋友寥寥无几，每年只定期参加几次同学聚会。毕业后大部分时候都是单身，仅有的几次恋爱时间，就没有超过两个月的。
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父母亲戚讨论过后，一致认为，不该放任她自由职业，导致与社会脱节。
家人自知对她有那么一点娇惯，因此也不放心她只身去做个打工人。
于是林雨竹被安排进了“洛神”，她老爸投资的游戏公司。有了朝九晚五的作息时间表，有了正常的人际关系，背靠大股东，便不怕受委屈。
可是一年两年的，她仍然独来独往。也相亲过几次，没有结果。
雨竹妈妈天天数着日子，着急上火。
前段时间，老妈以从未有过的严肃语气，含泪对她说道：“雨竹，我真心希望今年你的三十岁生日，不是和爸爸妈妈一起度过的。希望陪在你身边的，是个男人。”
“哦。”她终于感到了一点压力，在羞愤的情绪中夸下海口，“你放心吧妈妈，今年生日，我绝对不赖着你们俩。”
她林雨竹也是有自尊的好不好。
她打起精神，试着和下一个比较顺眼的相亲对象约会了两次。
对方是个高校老师，理工科出身，也爱好文艺。吃饭的时候，他耐心地给林雨竹介绍自己喜欢的电影。
他约林雨竹去看小情小调的文艺电影。电影很有品味，人物简单但画面优美。主人公的情感在平缓的吉他声里拉拉扯扯，暧昧不清。
趁着气氛暧昧，热爱文艺的高校老师将手轻轻盖在林雨竹的手背上。
林雨竹只感到一阵恶寒，直接拎起爆米花，砸了对方一身，然后抓起包夺门而出。
回家之后她先发制人，大哭一场。雨竹妈妈又气又心疼，怪介绍人没有把关好男方的人品。
于是几个月过去了，林雨竹的生活一切照旧。
她正愁着三十岁生日这天，该躲到哪里去，可巧陈若楠拉她去应酬。
虽然感觉是被动加班，但总算有个借口让自己忙起来，这才一口答应。
眼下的她可算是没有辜负妈妈的期待。
她林雨竹三十岁了，她的生日没有和爸爸妈妈一起度过。而陪她在身边的，是两个老男人。
一左一右，朱总和刘总。
突然一股热浪逼近，带着不大体面的浓重浊气。她本能地往后一缩。
“这位是林小姐吧！来，我敬你一杯！”身边的一位某总热情地贴了上来。
林雨竹一愣。她早忘了这个是朱总还是刘总。
“谢谢，我不喝酒。”贴上来的这张脸十分不养眼，但是林雨竹仍然以微笑回应。
她在不长的职业生涯中，已经逐渐明白，在社会上，万事都需要忍耐，所以硬生生扯了一个笑容出来。
她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太有涵养了。
“哈哈哈，哪有不喝酒的！林小姐太矜持了吧。”旁边竟然又凑上来一位，不由分说往她的空杯里倒酒，“我们两家公司以后就要长期合作了，不喝一杯以表诚意吗！”
“啊？”林雨竹扭头一看，身子继续往后缩，“我从来不喝酒的啊，抱歉。”
“那就随意，少喝一点，意思意思？”朱总或是刘总仍然不放弃。
林雨竹瓷白色的脸上开始泛起愠怒的红。
身边的人凑得太近了，这让她感到很不舒服，甚至有些呼吸不畅。
“林雨竹！”陈若楠注意到了这边的状况，连忙唤她道，“你矫情什么？少喝一点就是了，朱总这是给你面子呢。”
“我说了，我不喝酒。”林雨竹看也没看陈若楠。她端详起自己的手，闻闻沾上了虾腥味儿的手指尖，随后“呼”地站起来，“我去洗手间。”
她就这么绷着身子，翘着手指，转眼就绕到玄关后面去了。
陈若楠嘴角一抽，强颜欢笑着解释说：“她是我们的插画师，比较有个性的啦，朱总不要见怪，来，我敬您！”
林雨竹走出包厢门，做了个深呼吸，这才渐渐放松下来。
她缓步走进洗手间，压了一手泡沫，然后拧开水龙头，开始认真地洗手。
在水流声里，她抬头审视着镜子里的自己，绯红的脸色逐渐恢复平静。
三十岁也好，二十七岁也罢，岁月静好，她没觉得自己这些年有什么变化。
想到这里，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可随即，镜子里面出现的一张脸让她的笑容凝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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