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世两百年》隔枝探归人

10、避世9

　　真晦气！

　　艳娘劫持着莫名其妙抓来的凡人，将他往地上一扔，见他脆弱的样子，吃了也不能增长修为，简直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她在魔界一直以勾引男人的本事著称，如今勾了蝰蛇这么个不经事的男人，本指着他能抓些小妖给她吃吃，没想到净惹了些不三不四的人，害得她自己也是一身腥。

　　她蹲在地上看昏迷了的沈岸，觉得这男人长得倒不错，杀了怪可惜的，想了想，还是把他扔在魔界自生自灭吧。

　　她起身正走，就听到自己主人的声音。

　　“艳娘。”
　　来人正是凤折月，魔界的四大魔君之一。
　　这些年干了不少犯魔界律法的事情，都是凤折月兜着，只是凤折月此人阴晴不定，整日蒙面，她只见过几次他的真实相貌，派给她的任务也是极其刁钻，她不知道他的真实目的，不过在魔界有这么一个靠山，她也有几分底气。
　　虽然魔界明面上有她的悬赏令，但是她倒并不是很担心。

　　凤折月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子，听说原身是狐仙，法力高深，不知是因为什么而堕了魔，如今与她一同共事，也不知道性情如何，好不好相与。
　　艳娘跪在地上，眼珠子转了转，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了很多。

　　“主上。”

　　“此人还有用。”凤折月声音如冬日里的寒冰，没有一丝温度。

　　艳娘看了眼地上的凡人，心中不解，但又不敢多问，遵从道：“是。”
　　“将此人带回我的府邸，藏起来，不必藏的深，让那个女人能找到即可。”
　　“那个女人，是谁？”艳娘疑惑道，突然想到刚刚中了她的合欢散却没事的白衣女子，惊讶道：“难道是她？”

　　凤折月笑起来，四周的温度又降下了几分：“见到她，需要你告诉她一件事情。”
　　“尊上请吩咐。”

　　——
　　这厢，林羡站在魔界的入口，往生林处。

　　上一次来魔界还是一千年前，那时的魔尊还是凤江横。神魔之战后，凤江横陨落，下面的魔君即墨澜继位魔尊，这一千年来，魔族在他的带领下与仙界相处得还算融洽。

　　林羡从时空裂缝跳下后就坠入一片往生林，林间有一个小道通往主城，一路上都没见到艳娘。

　　她走到城门处，刚要进去，驻守城门的两名小将拦住她的去路：“是仙族吗，可有文证？”

　　“文证？”林羡从未听过有文证这个东西，更没见过它长什么样子，也无法变出来。

　　如今的魔界已与一千年前的魔界大不相同，没想到一千年没有来，就因为一个小小文证进不去。

　　她退回往生林，召出幻蝶去寻九重天的游云。

　　游云闻讯赶来时穿着一席粉白衣裙，头上带着幕离，步履款款，从远处看俨然是一位气质不凡的仙女，走到林羡面前时差点没认出来。
　　直到他将手肘撞了下林羡的肩膀，林羡才反应过来。

　　她上下打量着游云道：“没想到你还有这癖好。”

　　他拉开面上的白纱，朝林羡眨眨眼：“娘娘，别怪我这幅模样。天庭与魔界往来的文书都是由我送的，这守门的魔族小将都跟我混熟了，要是我以真面目示人，他们肯定能认出我来，到时候魔尊肯定知道，您的身份估计也是瞒不住的。”

　　魔界与神族往来并非小事，由信使相送更显庄重，游云是天界文官，作为信使也是正常的。

　　林羡点点头，默认了他的打扮。
　　“娘娘，您看。这个就是进入魔界的文证。您这几百年没在天上可能不知道，以前外界不可冒然进入魔界的，这一方面是大战过后，仙魔两族关系不融洽，另一方面魔族要防着有些刁滑奸诈之辈混入魔界。但是随着神魔两族交往越来越多，魔界逐渐能容纳仙族之人进入，两百年前魔君凤折月向魔尊提议仙族可持文证来往魔界，这一提议得到天帝的认可，至今文证制度已经存在有一百多年了。”
　　听到凤折月的名字，林羡皱皱眉，很快恢复平常。

　　游云手里拿的是两份文书，他将一份写着若青的名字的文证给林羡，而他的那份上面写着若白：“娘娘，从现在开始我们两个就是姐妹，你唤若青，我唤若白。”

　　林羡揭开烫金封面，若青两个字写在开头，当年认识游云时用的就是这个名字，她曾顶着这个名字在凡间游历过一段时间。
　　她道：“这伪造的文证可会被发现？”

　　游云轻巧道：“放心吧，文证本来就是我签发的，这纸这墨这印都是正正经经的天界之物，我只是随便写了个名字，天下仙人这么多，谁知道你的名字是不是真的。”

　　游云将文证递给守门的小将，那小将检查没有问题之后就让通行。
　　他看了看身后还在发呆的林羡，唤道：“姐姐，快跟上来。”

　　林羡很少来魔界，有一个很大的原因是魔界的天是灰蒙蒙的，仿佛是雨将下不下一样，阴沉、潮湿，让人透不过气，烦闷、彷徨。

　　魔族习惯昼伏夜出的，他们的城池白天死气沉沉，但是天黑之后大街小巷就会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进城后林羡便将幻蝶放出，寻找艳娘的气息。
　　游云看着幻蝶道：“娘娘，您从哪里得来的这样的宝贝？”

　　林羡道：“这幻蝶是我豢养的，两百年前我在极北之地发现一种金鸣虫茧，这种虫可以御寒、明目，就将它们带回孵化，没想到它们在天界日夜吸取灵气，便化茧成蝶了，我将这些蝶驯养了一番后不仅能传递信息还能根据气味追踪人，如被杀死就会在那人颈脖处留下蝴蝶印记，一个月不散。”

　　游云瞪大眼睛，就像发现了什么宝贝：“这小东西竟然有这么多好处，娘娘能否送我几只，司法鉴追踪罪仙那可就少了不少麻烦。”

　　林羡说：“我宫殿的花园里全都是，你要就去取。”
　　“可是……”游云犹豫。

　　她的花园种满了灵药，有白虎驻守，寻常人无法进入。
　　她抬手在他身上施了道法术：“可以了，我已经在你身上留了灵力，白虎见了你就会让你进的。”

　　“多谢娘娘！”游云欣喜，然后指着旁边的客栈说，“这艳娘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先在客栈休息吧。”

　　说着，他便上去敲了敲紧闭的大门，好长时间都没有人回应，他又使劲敲了敲，随后便听到里面传出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别敲了，门都要被敲碎了！”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道缝，一个满脸长须的魔族探出头来：“仙家，你不知道魔界白天不营业吗？这会来什么魔界。”说着，那魔族又要关门。

　　游云赶紧拦住：“哎哎，先别关，我们也是初到魔界，对这的规矩还不熟悉，您看我们来这风尘仆仆的，也没个地方休息，您行行好，让我们进去罢？”
　　长须魔族睨了他一眼：“哎呦，好吧好吧，进来罢。”

　　“吃的喝的，厨房有，自己去找，二楼西侧的厢房是空的，自己去。”长须魔族交代完之后就消失了。

　　“这魔族行事怎么如此放浪形骸。”游云每次来魔界无一被恭恭敬敬地接待，今日头一回遇到这样的魔族，颇为惊讶。

　　见到客栈内的桌椅又道，“娘娘，您坐，我去厨房准备点茶水。”

　　林羡点头坐下，打量着客栈环境，光线昏暗，肉眼看过去跟凡间的客栈类似，没什么特别之处。
　　但是她还是心存戒备，因为在魔界，越是普通，越是蛰伏着危险。

　　饶是再谨慎，她还是没有发现，在楼层之上，一双眼睛一直注视着她，那人身披黑色斗篷，隐在一片黑色中。

　　“主人，他们到了。”说话的是长须店长，一改刚刚散漫的样子，恭谨地向黑衣人俯首。
　　“带他们来见我。”
　　“是，主人。”

　　——

　　过了一会，游云沏了壶茶上来，在她对面坐下，道：“这客栈看起来不大，厨房可不好找。”
　　林羡饮了口茶。

　　游云打量四周，说：“这屋子不开窗户光线暗淡，也闷得慌。”说着，他便要去将窗户打开，他“咦”了一声，“这天竟然快黑了。”

　　话音刚落，街道不知何处突然“啪”地一声，随后又是此起彼伏的“啪啪”声，像是什么机关按钮被打开，整个街道突然“哗”地亮起来。
　　夜市要开始了。

　　消失不见的长须店长倏地出现在大堂，他不知按了哪处的开关，林羡所在的大厅豁然灯火通明，他抖擞着手臂，嘴上发出绵长的谓叹：“来喽——”

　　灯一亮就看得清楚了，客栈往上是数不清的楼层，楼层间的楼梯错综复杂，不知道哪间房最先发出声音，然后就喧闹起来，有兽鸣、有音乐、有娇笑，络绎不绝。

　　长须店长将客栈门打开，外面早已华灯初上，街上人来人往，集市叫卖喧闹异常。

　　长须店长走到游云面前道：“二位是投宿还是打尖？”
　　游云道：“投宿，两间房。”

　　“两颗上品灵石。”长须店长比了个二。
　　游云变出两颗灵石给他。

　　“得嘞，您登记一下。”
　　林羡对长须店长问：“店长，跟您打听个消息。”

　　长须店长笑：“客官真是个聪明人，我这有整个魔界最全、最隐秘的消息，只是，这消息不能白给。”

　　游云又变出五颗上品灵石。
　　长须店长笑嘻嘻地收下道：“不知仙家要打听什么消息？”

　　“我要知道魔君凤折月的所有事情。”林羡道。
　　“这，魔君的事情，我们可不敢妄自议论。”长须店长犹豫。
　　她给游云使了个颜色，又变出一袋高级灵石。

　　长须店长一见到灵石，两眼就放光，忙道：“哟，贵客，您楼上请。”

　　说着便招呼一旁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厮引着我们往楼上走，带着我们进入一间厢房，厢房中间有一个长桌，长桌上焚香四溢，摆着几个茶器。

　　前面由幕帘遮掩，旧色纱帘后面能看到一个淡淡的黑影，不难看见那人身上穿着一件斗篷，头戴着帽子，隐隐约约，极其神秘。

　　“客人请坐，我们边饮茶边聊。”那影子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声音也是变过的，听起来像个耄耋之年的老人。

　　林羡没有推辞，游云倒了杯茶水放在她面前。
　　“客人想打听魔君的事情？”影子顿了顿。
　　“正是。”
　　影子道，“客人可知老魔尊凤江横？”

　　游云道：“这谁人不知，他引发了仙魔之战，是世人都知道的老魔头。”
　　影子发出低低的笑声，听得人头皮发凉。

　　游云才意识到这是魔界，在人家的地界公然说他们的前魔主的不好，可能会引起愤怒，他轻咳了两声补充道：“虽最后战败，但也不得不说是个有勇有谋的枭雄。”

　　林羡道：“这跟凤江横又有什么关系呢？”

　　“凤折月的原身是上古神兽麒麟，在魔界一直有一个传闻，都说凤折月是凤江横的座骑，但其实不然，这凤折月野心勃勃，他留在凤江横身边只是利用他，真正想要攻上天界的是他自己，凤江横引发的仙魔大战也是他怂恿的。”
　　“麒麟？”林羡皱眉喃喃自语。

　　游云低声问道：“姐姐，怎么了？”
　　“说到麒麟，我倒是想起来一个人。”

　　影子沙哑道：“姑娘可是想起了道祖伏天的坐骑？”
　　林羡心想这黑影知道的事不少。

　　“道祖伏天生前的确有一坐骑麒麟，后来伏天堕魔创立魔界，这麒麟也随之入魔，众人皆知，伏天陨落，那麒麟也随着主人去了。往事如烟，这过了五千年，魔界早已沧海桑田，姑娘放心，魔君凤折月跟他并没有什么联系，如果硬要说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可能都是麒麟吧。”说到此处，影子发出“桀桀”的声音，像是讲了个笑话。

　　影子接着道：“仙魔大战失败后，凤江衡自戕而亡，他座下最具威望的魔君即墨澜继位，即墨澜不想与天界为敌，凤折月不同意，于是凤折月想杀了即墨澜成为魔尊，他在即墨澜治下的魔界多生事端，艳娘就是他的手下。”

　　听到艳娘两个字，游云一把抓住林羡的手臂。
　　影子刚说完艳娘，幻蝶就翩然飞进来，林羡抬手就将幻蝶收回虚鼎中。

　　游云两眼疑惑地望着她，她摇摇头，用眼神告诉他现在还不方便说。
　　那厢影子又开口：“关于魔君凤折月在下也就知道这么多了。”

　　林羡颔首道：“那尊下可否告知凤折月的府邸？”
　　“西边最辉煌的大殿就是了。”

　　她拱手：“多谢。”不再多言，就带着游云退出去了。
　　出来后，游云小声问她：“娘娘为何不继续问关于艳娘的事？”

　　林羡不答反问：“你之前跟我说过这天界之人通往魔界的文证是凤折月提议的？”

　　“是啊，正是有了这个文证，才打破了仙魔两族不来往的壁垒，凤折月这一提议对天……”话说到一半，游云就停了下来，恍然大悟道：“对了，如果凤折月痛恨天界，为何又提出这有利于两界来往的文证制度？所以那人在说谎，他在误导我们？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林羡摇摇头，道：“他的话牛头不对马嘴，不过艳娘的确是凤折月的手下，刚刚幻蝶传回来的消息，艳娘的方向就在西边。”

　　——

　　幕帘后。
　　黑色斗篷的男人揭下帽子，清酌一杯茶，道：“你交代的事情我已经完成了，至于她信不信，那就不得而知了。”

　　“你怎么编故事都编得这么撇脚？”窗台边占了一个男人，语气中有怒意。

　　那人容貌清俊，气质清冽，如果林羡在此地，肯定会认为这是她的师兄，但是此刻他是魔君凤折月。
　　黑色斗篷男人耸耸肩：“我向来不会说谎，你知道的。”

　　信你才有鬼！
　　凤折月拿他没办法，秀气的脸上因怒气染上了红晕。

　　黑色斗篷男人调侃道：“你这副皮囊，一千年了，我还是看不惯，下次见我还是戴着帷帽吧。”

　　凤折月咬牙：“即墨澜，你不要太过分！”

　　即墨澜唇角挑了挑，对凤折月的愤怒不甚在意，越过幕帘去开房门，并留下一句话。
　　“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