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3、番外:花好月圆夜 ...

  •   注:本番外主要讲述白参宿*钟霁+中国魔法学校相关内容,注意选择性食用

      钟霁对中秋的月亮有一种朦胧的艳羡和恨——正如他对那个吵闹的少年一样。灿烂、夺目、不知疲倦、不明事理……[1]
      就那么高悬在空中,谁也不在乎地照亮夜晚,显得周围的夜更浓更深。
      他在人群中一眼找到自己,愚蠢得不行,跳起来打招呼,就好像谁看不到他西洋的傻大个一样。

      银白色的头发总是扎不成像样的发髻,雪青色的眼睛没个顾及地、常常迎着光四处打量,不知场合地挂着笑、和每个人打招呼…永远看不清形势不知道进退。
      也不知道是不是过早离开他精于算计的父亲而没有心计,藏不住事。
      走到哪,都有长命锁、银铃碰撞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大声地告诉所有人他来了。

      钟霁不知道,怎么会有如此不可理喻的人。

      “威斯纳特先生。”去年的平安夜,钟霁趁着卡米丽亚和两个青少年去接赫敏,单独和威斯纳特先生说,“实际上在中国传统里,我们并不总是由父母赠予孩子长命锁。”
      “哦!”正在试图处理土豆的他挑起眉,愣了愣,“我知道不能这么做...但是没说做了有什么后果。”
      钟霁斟酌了许久,用沾过水的刀分好了大葱的葱黄、葱白和葱绿,晚上做不同用。

      “因为父母给孩子批长寿的命格太贪心了,会折您和夫人的寿。”钟霁把菜归拢到不同的盘子里,背着这位长辈,鼓起勇气说。
      在节日里说不吉利的话,大约是跟白参宿这家伙待久了...自己也毫无顾忌。

      钟霁抽搐了一下。

      他小时候就因为这样的错误,被义父扔出去挨了好一顿,直到嘴巴被收拾干净,才又被扔进来——好好的吉祥日子,被这句话毁了。

      钟霁觉得这再是理所应当不过。

      如此草率愚蠢的错误,能犯一次就足够可笑;更可笑的是自己居然成人后还得意忘形地说了出来。

      威斯纳特先生倒是爽朗地笑了:“原来如此。”
      “不用担心,就算折寿折的也是我的...欧莱恩这个麻烦精还是能长命百岁,不是吗?”
      他对着钟霁眨了眨眼睛。

      钟霁扶着桌边,一时说不出话。

      他不知道怎么想,该是荒谬的人果然来自一个荒谬的家、还是英国人就是这么什么都不在乎。
      可是巫师正应当是最在乎这么些古怪禁忌的,不是吗?
      可是人正应当是最在乎自己的,不是吗?

      “而且我也不差这一份,你知道你的圣诞礼物是什么吗?”威斯纳特先生把处理好的土豆变到橱柜旁的空盆里,试探着。
      “也不是说剥夺你的惊喜…算了,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先生,我已经成年很久了。”
      “没结婚就算孩子啊,成家了,也是我和丽亚的孩子。”

      钟霁最后拆开了这份来自欧莱恩(这里是英国,就叫他的英国名字吧)、威斯纳特夫妇的礼物。
      一个欧莱恩画图取意、威斯纳特先生找镶嵌材料、夫人制作的长命锁项圈。夫人还知道他不爱高调的风格,贴心地给准备了替换的红绳。
      小妹丝黛拉给他准备了一条裁剪稚嫩的领带,恐怕正是出自小女孩的手。

      钟霁坐在床边拆开这两份礼物,愣神许久...直到无形的双手放开他的喉咙。
      他才蹲下来收拾地毯上的泪渍。

      一个人只能主动做出认知内的事,也只能被动解释认知内的行为。钟霁说不清为什么哭了,也不认识现在自己心里揣着什么样的心情。
      他茫然地坐在原地,就像第一次学习走路摔倒的孩子。

      后来他花了许多时间去看书、观察他人、试着领悟,存在弱点便是对义父苦心培养的背叛,钟霁既不想、也不敢。
      可是读到最后他才发现、这样的肆无忌惮,竟然某种意义上和爱有关。
      白参宿大剌剌地在自己面前跑来跑去,不设防地拥抱、吐露心声,笨拙又赤诚地试图逗自己开心——
      钟霁不敢细想。

      最初他不愿意承认这件事。如果这是因为爱,那么义父对他付出的那一切是什么呢?
      在那么多孩子里选择自己、苦心孤诣地送他辗转在大陆求学魔法、锦衣玉食地供养、指点他如何获得形形色色的喜爱......现在还将事关生死的任务交给自己。
      钟霁隐约知道自己即将触摸到真正的答案,但他走不出这样的圈子,只能在里面兜兜转转,砍掉开进来的花。

      醉人的混合芬芳中,满月高悬在空中,悄然将银色的光芒洒向大山,环绕着长安太学的烟雾被照得清透,成群结队的小巫师提着各式各样的花灯跑来跑去。
      被催开桂花的树下,法术变出的兔子正分发公厨做的月饼,年纪小的孩子因为不同的口味争抢起来。
      有的花灯被催得急,没来得及加固里面的蜡烛,摔到地上,火焰把好看的花草纸烫出洞——丢了灯的小巫师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哭,组织灯谜和集市的助教赶忙过来用带有修复咒符纸补上。

      按道理说中秋正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太学里怎么还有那么多小巫师选择留下呢?
      太学放假的制度和凡人世界并不相同,凡人世界有“调休”这一说,但巫师并不那么擅长数学,绕来绕去搞不明白,索性直接通休,最多放到五天。
      中国幅员辽阔,学生们来自五湖四海,回到凡人世界又放不了那么多天,所以大多选择留在学校。

      毕竟有很多心态年轻的老师们会组织花灯、猜谜...各式各样的活动,连山长嬴政都会让他遍布校园各处的可附身陶俑们,集合到一起,给孩子们打一下八段锦。
      作为助教,白参宿坐着个小马扎,用方便行动的短簪盘好头,守在桥边挨个给学生补破了的灯:
      修补这样精细的物件耗时耗力,要用符笔引导魔力一点点走过竹骨,重新点亮光路;再在心里调出一样的颜色,写到变色咒上;最后用魔力贴上封存咒,这样小孩子们再怎么滚灯,也不会来找白老师返工了。

      钟霁不想坐马扎,把它变成了一只高脚凳,伸直腿坐在白参宿背后,看他在繁华喧闹中静静地纠结色彩搭配。
      “这里若是染点天青色,会更好看。”钟霁小声又平静地说。

      他们周围,微风吹过树叶和花枝,借由乐器施法的学生即兴演奏着适合中秋的调子;兔子“咕噜噜”地拖月饼车,各色声音混在一起,猜谜的、嚷嚷的,有人欢喜有人愁,还有的低年级巫师试探着问山长能不能爬到他一尊陶俑的背上。
      白参宿却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把玉兔灯脚下的云朵晕染成粉蓝渐变的样子。
      隐约间,好像还能看到他对着钟霁,悄悄地笑了一下。

      真真是花好月圆夜,天长地久时。

      就这么一个说,一个写,他们谁都不记得今晚到底给孩子们补了多少花灯。
      只是助教和祭酒们把学生收回寝室时,钟霁隐约听到提到自己的话:
      “钟霁博士也没有——阿嚏,我是不是着凉了?——平时那么严肃嘛。”一个打着哈欠的声音说。
      另一个小点的孩子也在困意中挣扎:“是这样的...比平时上历史课的时候和气好多,他真漂亮啊......”
      声音越来越小,钟霁和其他老师们收拾着魔法的痕迹,抬头看向月亮。

      “你说,月亮是梨花堆出来的,还是梨花是月亮做的?”送完学生回寝的白参宿,忽然从背后冒了出来问。
      “月亮是嫦娥飞上去变的月宫。”钟霁有些无奈地笑着说。
      白参宿把他揽到前面,推着人往他们自己的住处走:“那他们肯定不扫月宫里的花瓣。”

      他们在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看一整条山路都被月光揉入喜悦:
      “你中秋不回伦敦吗?倒两次传送就到了。”
      “不回了,爸爸妈妈都忙,英国学校也不放中秋假。看看圣诞节吧,如果能找到人帮我代课的话。”白参宿摇了摇头。

      钟霁斟酌了片刻开口:“说到这个,今年我义父那边有些事...”
      “没关系,你先把自己顾好,再说我们的事。”白参宿目不斜视地说,这样的话他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我很喜欢你,但是我只是希望让你能感受到这样的情感...所以有安排后告诉我就好。”

      忽然,他错身走到前面,飞扬的袍子带起一股简单的皂香,英国人一样单膝跪了下来,手中出现了一个铂金做的素圈。
      “阿霁有很多属于你的烦恼,而且这些烦恼我也知道若是一厢情愿地介入反而会坏事。”
      白参宿紫色的眼睛在月光下亮晶晶的。
      “但是如果你有意愿,让我在背后推你一把...或者是想要告诉我。”

      他牵过钟霁的手,缓缓套上中指的时候,怔愣着的钟霁才发现大概是钻石的东西在内壁温柔地、轻轻地硌着自己。

      “这算是我的承诺,关于以上事情总会成真的承诺,一个属于阿霁的奇迹。”
      “我爱你,一直都是这样,像草木钟情山川,像时光偏爱江海。”

      钟霁涨红着脸,不知怎么去回应这样的信任和爱。
      他握着白参宿的手,也慢慢地跪了下去,抱住明明比自己小,却在爱的理解上比自己深厚太多的少年。
      钟霁语无伦次地感谢他对自己不坦率的包容,还有一切的一切。

      “我倒也不知道除了,”他打了个哭嗝,从没有过的强烈情感从胃一路冲上头顶,“除了这幅破烂皮囊外,还有什么可取的。”
      白参宿不回答他,轻轻地拍着钟霁的背,不熟练到甚至把他拍笑了。
      “我也没有阿霁说得那么好啊,师父也常说我是个痴儿、只通天理,不通人欲。[2]”白参宿笑得很赤忱,“我只是把我得到的一切,分享给阿霁,仅此而已。”

      夜里,钟霁躺在床上,反复咀嚼着这段过于幸福得回忆,心中却冒起一阵酸涩。

      他不是“阿霁”,也不是“钟霁”。

      从被培养到可以独立成长,便开始根据不同魔法学校的招生时间辗转各地学习魔法。
      在青城剑谷学艺时,义父给他起了一个名字,学完应当的内容后这个名字便烟消云散,带着新的名字前往下一所魔法学校...直到作为插班生进入长安太学。
      非要说为什么钟霁这个名字,或者说这个“人”,留存得最久,便是义父发现了白参宿对自己不加掩饰的好感。

      一直对英国蠢蠢欲动的义父很快要求钟霁继续以这个身份留在长安太学,同时博取这个天真少年的喜爱。
      所以你喜欢上的是谁呢?钟霁心中泛起一阵悲凉,他知道自己陷得无可救药,因此...更瞧不起自己。
      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钟霁”这么一个人啊。

      他比任何人都希望“钟霁”真的存在——
      来自一个简单的家庭,富裕与否并不重要,因为身体原因十四岁才进入长安太学,但自强努力,顺利毕业并且留校任教,会说些英文,圣诞节和自己的爱人去拜访他在英国的家...的普通人。
      可是并不是。

      普通人家的孩子不会在拜访爱人的家庭时夹杂着关于“神秘人在英国过去影响”的话题,也不会在平安夜、盯着打败神秘人的“救世主男孩”,更不会借着中秋的轻松愉快,试探长安太学的禁库。
      义父的密函一封封地催促着钟霁加快进度,周围的布置越来越严密,连那段“藕”如何封存、送到香港,都计划好了。
      只要有了关于英国神秘人和身边越狱成功的追随者的消息,两天内就能完好地送到这位的身边。

      这株根据传说,和神话人物伴生的魔法植物,便可以修补神秘人因为分裂而不完整的灵魂。

      钟霁幻身站在一座可以遥望到禁库的高塔上。
      白参宿的父亲就是英国魔法部的傲罗,神秘人的回归会给他带来多少生命危险?他的母亲呢?优雅包容的威斯纳特夫人,在往后的环境里还能这样投入她的事业吗?神秘人的高压统治允许夹杂麻瓜审美的、色彩缤纷的时装吗?
      还有可爱的、调皮的小妹,毫不掩饰对自己夸赞的小姑娘。

      钟霁如坠冰窟,我是不是会毁了他们的一切。
      不,即使没有我,义父也会培养出另一个人的,不是吗?
      他捂着脸,蜷缩在瓦片上,嘲笑自己因为陷得太深,搅进这些无用的问题。
      大喜大悲的转折将他拖入无法逃避的痛苦。

      天上的月华灿烂到周围的星子都隐藏起身影,地面上的太学也熄灭了绝多数的光源,只有零星飘着的灯笼照着黑影里蹿过的、小动物的身影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真真是风清月朗夜,人寂星稀时。

  • 作者有话要说:  [1]努力在不剧透的情况下,五千字写完小钟的故事,期间删改次数过多,故耽误了很长时间。真难写啊....
    [2]程朱理学中最开始的“存天理、灭人欲”并没有后世以讹传讹的那么夸张,朱熹尊重女儿不想出嫁的意见养她到29岁去世,通俗的解释就是“尊重自然、尊重他人、控制自己”。白哥的师傅说的是他接近随心所欲不逾矩的状态。(其实就是不太拟人)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