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秋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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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上一瞬间安静，所有人都不掩诧异。
开学一个月，班上都好些人没能和这位新转校生说上话。
要说是这位转校生太为孤僻，可她只是安静沉默。
要说是这位转校生外表凶残，恰好相反。
转到岳辽中学一月有余，她已愈发融入这环境。黑偏褐色的头发被扎成低马尾，整齐柔顺地垂在干净瘦削的后脖颈上，皮肤已不似刚来时那般白皙，但也足够细腻。五官仍是无法遮掩地较本土人更深邃出众，但因着她头脸和身型的小巧，这也就被平衡得毫无攻击力了。
要说是她自诩城市人的优越，那更是子虚乌有。
班里有爱看时尚杂志的人偷偷发现，这位转校生第一天来报道时背的书包和穿的衣服鞋子都还是五位数往上的，但从第二天起，这些名牌就再也没出现在她的身上过。虽然她就算穿着和大家同样的校服和路边三十几块钱一双的杂牌板鞋，也根本只像是名门贵女的一时兴起。
……
但就是奇怪。
特别是那些男生，每当他们想和她搭上两句话时，她稍稍一抬眼，和她对上视线，他们就瞬间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只能面部红温地挠挠头，硬挤出两句话后匆匆离开，然后晚上躺在床上时兀自感受着那份懊恼但又奇妙的酸甜心情。
有人背地里说，是尤燚那双眼睛里有鬼。
勾人的鬼。
眼皮单薄，琥珀色瞳仁却又大又圆；眼白位置较多类似“下三白”，但又不全是。因为一般“下三白”看人时都逃不过空洞无神，而她却总将人勾得心神不宁。把人看透，将人拴住，却又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也什么都不在意。
但现在……
尤燚？
抽烟？
迷弟们的世界观崩塌了。
“老梁，你怕不是搞错了哦，应该是从尤燚的前桌张馨那里搜出来的吧！”
“我也觉得，尤燚不是还有哮喘么，怎么可能抽烟？别开玩笑了，肯定是张馨，她那82年的烟嗓一听就是老烟枪了！”
“你们胡说八道！”张馨气得涨红了脸，“我是个女生！我才不会做这种恶心的事情！”
“梁老师，我也觉得应该是您搞错了，您要不再想想，”秦肖良也站起身来，若有似无瞟了眼尤燚前方，“会不会是其他地方搜出来的？”
“秦肖良！你也不信我吗？我怎么可能抽烟！”张馨前一秒还愤怒，后一秒声音倏地带了哭腔，“这烟分明就是尤燚的，我都看到过她在天台上抽烟！就刚开学跑操的时候！她根本就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好！”
“你的证人呢？”秦肖良眼神犀利，“有照片吗？有监控吗？就仅凭你嘴说吗？”
张馨：“我……”
秦肖良：“张馨，你说不出，你就不能把这种莫须有的罪名扣在无辜的女同学身上。”
“好！秦哥我支持你！”
“好样的！”
“莫名其妙污蔑一个女生抽烟是怎么回事？以后这女生还怎么嫁人？”
教室里响起掌声欢呼声，竟然热血沸腾了。
秦肖良说着，还拍了拍尤燚的肩，似乎在告诉她别担心，他会为她主持公道。
“好了！都给我坐下！”老梁再次拍桌，“我问你们了？我问的是尤燚！”
尤燚这才从争吵中的一众人中转回视线，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甚至有半分迷茫，似乎刚那些人话里的“尤燚”只是一个与她毫不相关的人罢了。
张馨站在她桌前瞪着她，咬牙小声：“尤燚！你快说话啊！”
说话？说什么？
说一个五分钟前班里另个男生被发现并承认后，仅是惯例般地被惩罚打扫卫生，但这会儿被怀疑的对象换成了女学生，就立刻被化为“罪名”，所有人惊诧十足并围观批斗的事情？
有那么一瞬间，尤燚都想承认下来。她就是抽烟了，那又怎样？这是什么让人很惊恐的事情吗？但又怕承认了，她就连仅剩的这一个出口也没有了。她没办法改变这世界，这是她从小就知道，也觉得最无力的事情。
尤燚慢吞吞地站起来。
老梁举起那包烟：“这烟，是你的吗？”
尤燚摇头：“不是。”
“我再问一遍。”老梁说，“尤燚，这烟是你的吗？你说实话。”
尤燚只是点头：“我说的是实话，这烟不是我的。”
僵持。
老梁呼出口气，缓缓开口：“尤燚，都不说你还患有哮喘的事儿了，你是一个姑娘——”
“哦，我想起来了。”安静的教室里，倏地响起一道平静的声音，“老梁，这烟是我的。”
老梁卡了一下，更为诧异地看着说话人：“……你？你要抽烟？”
教室里又有人开始小声议论，因为站起身的同样是个女生。
李李树神态淡然：“哦，这倒不是。我目前不抽烟，但我妈抽烟，抽烟对身体确实不好，但能缓解一些她工作上的疲累，我便不反对。这包烟我记得，我猜是上周尤燚来我家时，我妈不小心落到她包里了。我认得这牌子。”
李李树：“我妈也是女人，但女人抽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吗，老梁？”
……
“你的道理倒是一套一套的。”办公室里，老梁气过头，语气缓下来，语重心长，“李李树，女人抽烟是没什么大不了，但你们是女学生，终究是要活在世俗意义下的，女学生抽烟，就是要比男学生、比男人抽烟性质恶劣得多。”
“我又没说我要活在世俗意义下，活在世俗意义下有什么好处吗？”李李树抻懒腰，眯眼望向窗外。秋天傍晚的太阳将落未落，给世界渡上一层金灿灿的薄膜。她转回头来，这会儿显得嬉皮笑脸的，“就比如呢，世俗意义下要尊师重道，要长幼有序，但李李树意义下，老梁就是跟我一样可爱的小女孩儿，燚燚呢——”她侧眸，头往右边尤燚的方向歪了歪，“也是需要我照顾的小妹妹。”
尤燚：“……”
尤燚垂头，无奈抿住嘴角。
本来是被叫过来办公室挨训的，她怎么觉得好像莫名被塞了一颗糖？可能是因为天气未报便很好，可能是因为周末将至愉悦，总之才不是因为她心里有鬼。
老梁被李李树彻底打败，只在最后叮嘱尤燚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尤燚应了。
其实姜焕燕也是这样。虽然在很多事情上都无法思想前卫，但只要是尤燚的事情，她都会尝试努力接受。也正是因为这样，有时候尤燚反而不想继续倔强下去，她可能终究还是吃软不吃硬的。
就比如现在。
走出办公室，尤燚沿着长廊跟在李李树身后走了一截，停住脚步。
李李树觉察到，回头看她。
尤燚：“你是不是知道？”
李李树：“知道什么？”
尤燚转了转从老梁那拿回来的烟盒，岳辽村哪有地方会卖这牌子的烟：“李阿姨明明不抽这个牌子……是张馨跟你说的吗？”
按理来说，如果张馨真看见了她在天台抽烟，以张馨一直以来对她的敌意，张馨没理由不去跟梁老师告状。而她却没去，一定是被某人拦下来了。
李李树看了她两秒，忽然笑了，背靠去栏杆旁，仰头舒展脖颈。她被太阳晃得半眯眼，坦诚说：“好吧，我确实知道。而且，张馨告诉我之前我就知道了。”
？
尤燚抬头。
李李树：“你还记得开学前，逢市场那天，我们去你家叫你和尤洱去镇上玩吗？那天其实我六点就出门了，因为要带李李木去镇上玩儿，兼职那天又正好不在，所以我得早点去帮我妈把店开了，电闸那些东西她老弄不明白。然后我回来的时候经过你家院子，就看到你在花坛边上……你还把烟头杵在了你妈种的芦荟上。”
尤燚：“…………”
什么啊，谁叫你说这个了。
尤燚觉得她有必要解释一下：“那芦荟从家里带过来的时候就是死的。之前我爸喝醉了发疯，非说尤家盆栽也不能受委屈，于是直接往里灌了一桶高浓度白酒把它烧死了，只是我妈天真老觉得能救活才一起带到岳辽来了。”
李李树噗嗤笑出声：“好好好，我知道了。”
尤燚瞪大眼睛：“我说的可是真的！”
李李树完全放声大笑了，扶着栏杆都快站不稳。她是真的要被尤燚无比认真的神情萌化了。
尤燚无大语，默默吐槽：“我是搞不懂你在笑什么。”
李李树努力收住笑，突然神经质地朝她敬军礼：“yes，尤sir！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小李无条件服从。”
尤燚看着她挑成弯月的眉眼，耳朵实在烧得慌。
待了两秒，她转身就逃。
李李树快走两步追上，在尤燚身边绕来绕去：“走那么快干嘛尤sir，还有什么要拷问小李的呀。”
尤燚想了想，既然如此，她干脆一口气问清楚：“你知道我抽烟的事为什么不去跟老梁告状？你是班长，而且你明明也很讨厌烟味。”
开学那趟公交车上，李李树为了阻止耳洞青年抽烟不惜诅咒自己得绝症的事情，她可是历历在目的。
“是啊，”李李树非常赞同地点头，“我妈每次被我发现在家里抽一次烟，我就要惩罚她多洗一次碗。范阳他们每次被我逮到抽烟，我都必定要刚正不阿地记下来，每周禀报老梁，勤勤恳恳地当好班级背叛者的角色。”
“……”
“但是嘛……”李李树挠了挠脸侧，语速倏然慢了下来，声量也降下来，“你又不一样。”
尤燚心脏很明显地动了下。
她转身佯装看风景，若无其事道：“……我怎么就不一样了？”
不都是一个班里的学生，是她身为班长管控的对象吗？要说关系亲近，可班里和她关系好的人一抓一大把，她也没什么不同啊……
“当然不一样啊！”李李树在她身后振振有词，“你不仅没让旁人吸过二手烟，更重要的是，你还成年了，你满十八岁了，你当然和范阳他们不一样！”
尤燚：“………………”
尤燚发誓如果她再相信这个人她就是狗！
尤燚：“哦！”
尤燚又想转身逃，但这次没逃掉，被李李树一伸手就抓了回来。
李李树两手撑在她双肩旁，把她困在自己和栏杆中的方寸空间内，微微低头，用她那双和狗狗似的垂泪眼凝着她，长长的婴儿直眼睫毛被日光在眼睑处垂下阴影，显得更迷人了。
她很轻很轻地开口。
“更更重要的是，你是尤燚，你什么都不用做，你天生就和他们都不一样。”
“这是李李树意义下的道理。”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秋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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