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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只有你不存在的城市 ...


  •   “……ce……”
      “……ruce……”
      “Bruce……听……”
      仿若沉在水底时,由液体传导,浑噩而模糊,混着诸多沉闷杂音的字词涌入思维,在运转缓慢的大脑中回荡。
      “……你需要……”
      杂音、杂音、杂音。
      头脑好像被摇晃着产生晕眩,无法意识到肢体的存在,皮肤是麻木的,自身的呼吸和心跳全部都被不断低鸣的杂音淹没,声音哪怕几乎像近在咫尺地传递入耳朵,却也混沌不清,渴望思维快速运转的意识和迟缓凝滞的身体相互矛盾,以至于焦虑同急切翻涌到意识前沿。
      那是什么?那是谁?那个人在说什么?为什么好像这如此重要?
      “……听我……Bru……”
      他仍无法听清,声音却认为已经结束。它开始远去,逐渐变弱,即将要离开。无论是理智还是感性都在同一时间发出预警,尖锐地击退那些不断摇晃的噪音,连通他一直无法感知到的肢体,叫他闪电般伸出手去,渴望抓住声源。
      他没有抓住。
      可噪音停了。
      极致的嘈杂与极致的寂静形成鲜明对比,他仍听不到自己的呼吸声,感官也仍未反馈任何东西,寂静、寂静、寂静。
      在死一般的寂静中,那个存在再一次开口了,这次他的声音没有被任何东西遮挡,清晰无比地在他面侧响起,音波带动着鼓膜震动,传递出能够被理解的词句。
      “Bruce,听我说。”
      那个人的声音很平稳,吐字干脆,没有口音,音调标准而带着反复训练而出的节奏韵律,使听者无法感到僵硬或故作姿态,但太平静了。
      他太平静了,以至于那像一条尖锐的命令。
      “你需要活下去。”
      无论如何,哪怕需要放弃一切,需要失去一切。
      Tim Drake躺在他的身侧,身量在整个少年期不知不觉间生长,却随时间而愈发显得瘦削。红黑色的制服布料贴着他的身躯,画出极具爆发力的肌肉线条,可身形看起来仍是薄的,像一节被不断捶打的金属,用一掌就可以握住,凝实了无法被折断扭曲的冷硬。
      他看着他,蓝色的眼睛比他更浅,如同潜入海洋后所能向上见到的冰层,虹膜在黑暗中并未附着光线,目光却能被清晰捕捉:他凝视着他。
      不知何时,他变得比起少年更像青年了,颧骨连到下巴的线条几乎锋利,鼻梁直而高,眼窝不深,眼下带着点阴郁的暗影,在说话前,唇角是抿着的,下落,显现出不快般的色彩。
      他的头颅就靠在他枕边,眼睛与他的双眼平行,声音在寂静中如同诅咒,如同祝福那样反复刻进他的大脑之中。
      “你要活下去。”
      Bruce Wayne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手高高举在半空中,他急促喘息发出的声音连着加速的心跳一起在耳畔轰鸣,汗水沿着耳鬓流入发间,带来湿冷的痒意。
      他独自醒来,身边空无一人。

      Jason Todd觉得不对劲。
      他的直觉有时非常灵敏,这让他在犯罪巷里哪怕失去父母也照旧活了下去,但只是有时,所以也让他被蝙蝠侠抓到了偷轮胎现场。
      不过现在,最近,是直觉灵敏活跃的时刻。
      他被收养进韦恩家已经有段时日了,Bruce Wayne早就脱离了虐待者或恶徒的可能名单,甚至有着一点对他的过度保护和看管姿态,好像他下一秒就会自己从庄园里逃跑,而不是在厨房继续吃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
      收养家庭的另一个人,他名义上的兄长也回来过几次,对他的面色不算和善,但也不算差,最多不过是第一次回来时黑着脸对着他们的养父拍桌子,问为什么这样的事他是在报纸上看到,而不是被自己的家人告知。
      那很尴尬,不过被黑着脸逼近的不是他,他只是被忽视了,所以那在他的可处理范围,哪怕Dick Grayson在离开前也没和他自我介绍,只阴着表情看了他一会,对他点了点头,说了句你好和抱歉就离开了。
      Alfred在人离开后倒是和他解释了几句,大意都是这不是排斥或有心之举。Jason不是满脑子童话故事,认为被收养后就可以立马家庭和睦亲密无间的孩子,他活在家庭暴力遍地可见,哪一户人对孩子温柔重视,明天孩子就能被绑架来索要赎金的哥谭最黑暗的地方,要说这场争吵给他带来了什么认知,那就只有“不出意料”和“奇怪”。
      “不出意料”无需解释,“奇怪”则在于Bruce Wayne的态度相当诡异。
      在面对此前家庭中唯一的孩子时,他对Dick Grayson质问的态度做出的第一反应是惊讶,而不是愧疚或意识到自己行为是错误之类的任何情绪。他所有的最多且最直观的情感就是惊讶,好像他完全认为自己此前的独子会非常自然,非常愿意于接受一个新的,突然加入上流家族的孩子。
      Jason认为,那种惊讶并不只是男人作为父亲这个角色一叶障目的错误认知,还是见证过同样情况,异常相信他们会相处良好,却突然被击碎了想法的本能反应。
      而在这个反应之后,才是恍然意识到情况的愧疚。那份愧疚在情理之中,不过又好像混着一种加剧了不对劲的色彩。
      Jason在Dick Grayson离开后回到房间,坐在书桌前,凝视着庄园外空旷的土地,思考良久,才终于想起来那种不对劲他在哪里见过。
      那是早就被提醒过,知道结局的人会有的愧疚。
      他在犯罪巷只多不少的赌徒身上看见过它,不止一次,在人们都说他们赢不回本,而他们确实两手空空被赌场扔出来的时候,那些人脸上会浮现那种对于早就被告知,却还是一脚踏入死路行为的愧疚,忏悔,以及一点对事情真的会这样发生的恍然。
      Bruce Wayne脸上的情绪色彩比赌徒要微弱和隐秘许多,但Jason见过太多次,还是认出来了。
      问题是,没有人和Bruce Wayne说过这些,包括Alfred。对于他的举动,管家只是用不赞同的目光看了他几天,最终一如既往放任他的行为,等着他的孩子来和他战斗。
      这很奇怪。
      Jason Todd不喜欢奇怪的事,那在犯罪巷里意味着危险,所以他观察地更仔细,他的直觉在更多方面察觉问题。
      Bruce Wayne总是会夜起,这是他偶然发现的第一件事,男人似乎总是被惊醒的,带着半身汗,额发凌乱,蓝色的眼睛近乎阴沉,只在看到他的时候才缓和一下,对他露出一个并不苛刻或恶意的笑,看出他的防备,没靠近,靠在厨房的案台上,让他自己选择是否拉近距离。
      Jason在第二次遇到这种情况时问他为什么醒着,Bruce沉默一会,转移了话题:“你该睡了。”
      第三次他问他想做什么,Bruce看着他,似乎是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你想喝热可可吗?”
      热可可很好喝,比Alfred泡得要浓,还加了一把棉花糖。Bruce Wayne冲泡热饮的动作熟练,全然没有Alfred在让他加快熟悉韦恩庄园时透露的他与厨房你死我活的战斗,但话又说回来,哪怕是再不擅长厨艺的人,也不应该在只是比泡茶多了搅拌的工作中引发麻烦。
      喝完热可可,又被对方催去睡觉,Jason第三次遇到这个情况时因此选择站去对方身侧:“你做噩梦了吗?”
      男人低头,看着他,原因不明地想了快半分钟:“我不知道。”
      “不知道?”
      “噩梦是人们不想要的东西,”Bruce Wayne说,“我想要它。”
      他的语气让“它”更像一个人,而不是一个梦,或者一个可以被握住的东西,但用的仍是“它”,Jason不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你不喜欢那个梦,否则你不会让自己清醒。”
      “我……”他又思考了几秒,承认,“我害怕它。”
      “那它为什么不是噩梦?”
      “因为我害怕的不是梦,我害怕的是我不能拥有梦里的东西,”男人的声音不知何时微微下沉,好像一块从喉咙里不断向下掉,却一直落不到胃底的石头,你不知道它会什么时候给与撞击的力道,不知道它会给你带来什么,只能感觉到它在下坠,一直、不停、不断地下坠,“我害怕如果我继续做下去,它会结束,我会再也做不了这个梦。”
      Jason Todd知道这种感觉,倒不是说他有这样需要留住的梦,而是他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方式。作为犯罪巷内的孤儿,他总是需要把食物吃一半留一半,总是需要提前准备好过冬的衣服。他不能让自己被绊倒,不能让自己陷入虚弱,不能享受短暂地安逸。他必须不断挣扎,获取生存下去的资源,不能沉溺于他人的善意或保护,不能渴望免费得到好的东西,因为背叛总是来得太简单了,任何东西都有代价。
      但是,“你有得不到的东西吗?”Jason好奇地问。“你很有钱,你是哥谭的名人,我以为你们这种有钱人都能用钱砸出自己想要的东西,你的钱不够吗?”
      “不是钱的问题,”Bruce Wayne耐心解释,“有一些东西就是无法用纯粹的钱财或权势,甚至暴力来获得。确实,它们在大部分时候都是硬通的货币,是可行的方式,可那些东西……特殊的存在,你再怎么努力也得不到。”
      Jason想了半天也想不出那会是什么:“比如?”
      男人转向厨房的窗口,向庄园外看不出事物轮廓的黑暗望去,他沉默了一段时间,但不像在思考,Jason等待着,在觉得他可能也想不出,或不打算说的时候,Bruce Wayne的声音再度响起,仍然不高:“你知道离我们最近的邻居是谁吗?”
      他摇头,甚至不知道在这地方能有邻居这个说法——他和另一栋隐约可见的建筑之间的距离够他走快半小时了,而不是一堵一拳就可以击碎的墙。
      “Drake。”Bruce Wayne的语气像在念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单词,他的语调平板,感觉上刻意脱离了感情色彩,“他们在哥谭内有一家发展良好的企业,作为管理者,他们有足够的资金和收益以让自己长期处于挖掘文物的工作和自我爱好被满足的状态。十三年前,Drake家的女主人被一场挖掘坍塌事故掩埋,不得不移植体内的大部分器官才保住生命,在那之后,他们一直致力于投资医学发展,因为他们想要一个孩子。”
      男人钢蓝色的眼睛转回来,看向Jason,明明是在说他人的故事,可他的神色不受控制那样变得阴郁,顶灯在他面上打下光与阴影,他声音里的石头终于落到了底:“他们没有孩子。”
      在Bruce伸手按住他的肩膀之前,Jason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摇晃,这很奇怪,这太奇怪了,他觉得喘不过气,但他既不认识所谓的Drake夫妇,又对富人们想要孩子,而哥谭孤儿寄养制度从头到尾都是垃圾这点只觉得讽刺。他不应该对这个例子有这么大的反应,他的心脏不应该沉闷地抽痛,好像是在对男人叹息般低沉的声音做出回响。
      他茫然地抬起头,渴望从年长者那里得到一个答案,想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反应如此怪异,好像他的身体在自发为某个已经记住的人作痛:“……什么?我发生什么了?”
      Bruce Wayne看他的眼神很奇怪,像在看一个证明自己正确的证据,又像在看一场即将发生的灾祸,他的情绪复杂且反复变化地在眼里摇晃,最后全部被吞没,只留下钢化一般无情感的面具,面上仅残留一点最后升起的怜悯。
      他说:“这就是你再怎么努力也得不到的东西。”

      Dick Grayson不是蠢货。
      他乐于给他人展露自己无攻击力且乐观的一面,不介意让周围的人因他而感觉良好,于马戏团内长大的童年始终影响着他的本质,他的性格中总有戏剧性,热情与开放的色彩。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是愚蠢的人,不意味着他不会布局和设防,不意味着他看不穿他人的秘密。
      所以他知道Bruce Wayne的不对劲,并且就事实而言,他比任何人都早地发现了这点,甚至是在被对方领养,在父母死亡的那天就发现了的。
      在那一天,哪怕大脑浑浑噩噩,或者就是因为大脑浑浑噩噩,他才把周围发生的一切都记录了下来,也同样记录了上前来安抚惊慌失措的自己,将自己带回家的哥谭知名富豪Bruce Wayne在与自己对话时,目光始终在观众席扫视,好像在寻找另一人的姿态。
      但男人没有找到任何人,对他状态的关心也是真实且认真的,他真的想要照料一个刚刚失去双亲的孩子,这是在哥谭的孤儿能得到的最好的选择。Dick想不出自己有什么理由拒绝这个提议,所以他接受了,并且忽视了Bruce Wayne的问题。
      他忽视了这些问题很多年,其中包括男人对他奇怪的熟悉和判断力,包括男人作为蝙蝠侠时对周围仿佛期待一样的观察,包括男人在夜晚时常会做噩梦,随后看着窗外,一动不动,直到白昼。
      这里是哥谭,是一个寻死者从楼上跳下去砸到十个人,其中七个精神不健康,一个立马躺下讹人,最后两个是暴徒的城市。Dick深知不能指望一个在晚上穿着蝙蝠套装做法外不杀人制裁者的人有多正常,哪怕他觉得Bruce的精神真的相当稳定,哪怕是稳定的不安定也是稳定,这已经能排在哥谭精神安全度排行榜前沿了。
      至于他本人——一个能跟着蝙蝠出去,在晚上到处乱飞的知更鸟能说有哪里正常吗?
      Dick一直忽视Bruce的矛盾之处,但无论他是否和自己的养父决裂,是否决定单飞不再被控制,他本质上都有一部分一如既往地关心对方,Bruce Wayne什么都不要地养大了他,他愿意为对方做任何事。
      不过这并不包括质疑对方的想法。
      “Jason甚至都愿意逃到我这里来了,”Dick坐到Wayne集团的总裁办公桌对面,用最直接却成功率最高的办法堵到了人,“你做了什么,Bruce,你知道他对布鲁德海文没什么兴趣。”
      目前身份是Wayne集团花花公子的Bruce Wayne按了按眉心:“Dick——”
      “嘿!别对我用这招,没用,你不知道回家发现弟弟把你麦片都吃了是什么感觉,”Dick摆手,现在全无最初见面时对新弟弟避之不及的态度,“说吧,你为什么又突然控制欲爆发了,Jason说你甚至恨不得把他锁在房间里,他才刚过完十五岁生日,是青春期正当头的年纪,你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都没对我这样过。”
      “这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他太习惯暴力了,太迫切于解决所有不公平了,那不安全。”
      Dick挑眉,那是一个好理由,但还不够:“这不能说明你为什么想时刻监视他,就好像他下一秒就会犯错或者怎么的。”
      Bruce叹了口气:“……他很危险。”
      “什么危险?他?还是他周围的环境?他在犯罪巷长大,Bruce,他知道什么是危险,知道夜晚的工作等同于把自己扔到一群鬣狗嘴下,在他选择成为罗宾的那年你都没这样做过,为什么现在你这么做了?”
      “我有我自己的原因。”
      “是啊,不能说的自己的原因,哼?”Dick翻白眼,“他现在待在我的公寓不肯动,你还想让你的原因延续多久,你打算让夜翼有罗宾吗?”
      男人又沉默了一会,最后终于打开了防御:“Jason想要家人。”
      这是他没想到的开头,Dick的怒火被压了下去:“我知道,我们不就是吗?”
      “他的母亲……生母,还活着。”
      “什么?”
      “他在犯罪巷的父母并不是亲生的,而他的生母在埃塞俄比亚。但问题是,她可能与小丑有关系。”
      “埃塞俄比亚,”Dick艰难地连线,“小丑。这两个词放在一起似乎毫不相干、不,算了,是小丑,有道理。”
      原本囤积在身体里的力量散去,青年猛呼一口气,向后靠到椅背上:“那你打算怎么办,不告诉Jason?他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我认为这是小丑的布局,他正在策划新的攻击,瞄准罗宾,”Bruce皱着眉,“如果太早处理,那么可能会有更多未知的手段,现在埃塞俄比亚是一步明棋,只需要在此基础上保护Jason就可以增长安全的时间。”
      Dick又看着天花板想了一会,他在这类用情感为陷阱的问题上总是难以决断,尤其这不应该是他来做的选择,他有一瞬间想扭头,认为还有一个人可以帮助他们思考或给出备选方案足够的计划。但在想开口的时刻又一愣:Jason暂时不能知情,Cass不在哥谭,Bruce几个月前从刺客联盟捞回来的孩子才八岁,甚至尚未到能参与事件的年纪。没有人符合他的认知。
      这不是他第一次有这样的幻觉,他总是把这种幻觉归类到自己在队友之间生活了太久,但不知为何,在只有家庭成员能交流的问题上,他仍有这样的想法,且这一次那种并未被接住的失落感更深。
      略感怪异的,他按了按后颈,活动骨节:“事情我知道了,我会尽力安抚下Jason,但这件事他肯定需要知道,你需要尽快安排好计划。”
      “我知道。”

      Bruce Wayne在做梦。
      他知道自己在做梦。
      穿着改良过的罗宾制服的少年立在他身边,打着哈欠,他的姿态总是很漂亮,没有Dick过于活跃的轻快,没有Jason过于紧绷的戒备,是蝙蝠侠需要尽量从肢体语言中去除的那种贵族式的雅观,是被上流阶层训练出的,在细枝末节里会暴露出的礼仪气质。
      “蝙蝠侠,”少年喊他,“你结束了吗?”
      他看向面前的屏幕,上面的数据很模糊,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结束,但不妨碍他不出声地继续看着屏幕。等待回答的沉默持续了一分钟,对方总是比其他罗宾要更有耐心,没有连续不断地继续喊他,哪怕此刻双手环在了身前,正几乎是审视地观察他,确认他并未处于不能打断的状态。然后。
      “蝙蝠侠?”
      “嗯。”
      “你结束了吗?”
      “还没有。”
      “嗯,”少年用手指敲了敲下巴,“但已经到凌晨了,你在Wayne集团的时间表在上午有一场无法错开的会议,内容是关于哥谭的慈善工作,合作方很称职,值得你不迟到。”
      “我马上就会去休息。”
      “你知道这句话在这周里出现了几次吗?”
      “……你记录了?”
      “不,那样你就能查到并更改,”几乎带着点少年气笑意的,他抬起手,隔空指向自己的头颅,“但确实在这里。来吧,每次你这么说都只会违背承诺,你不想用催眠瓦斯睡觉吧?用那个的话,我也很难在没有磕碰的状态下让你安稳地到床上去。”
      Bruce突然偏离了对话:“你太瘦了。”
      “哼嗯,成长期,”对方漫不经心地撅嘴,“依照血缘,我不会太矮,但也到不了你这个度上。Alfred在给我做高蛋白的三餐,希望我的增肌速度能赶上生长速度。”他拍了拍手,示意话题结束,“好了,关掉电脑,去睡觉。”
      “我……”
      “不。”
      “这是……”
      “不。”
      “Tim。”
      “‘不’的意思是‘不’。”Tim Drake把手按在他肩上,将他连人带椅子转离电脑屏幕,“去洗漱,然后睡觉。”
      他抗议:“我现在无法入睡。”
      “那就躺到能睡着为止,”蝙蝠侠的监管者耸肩,“否则你的状态同样不适合夜巡,我会确保你无法在错误状态下工作,也会确保你不会在床上继续处理工作。去吧。”
      被这样的威胁推离原位,蝙蝠侠不得不真的去洗漱,而在他擦着湿漉发丝来到卧室时,同样换下制服的Tim正坐在他卧室的扶手椅上,坐姿四仰八躺,讲究的是一个散漫至极。他的头歪向窗外,在那里,德雷克庄园屋顶结构高高耸立的一角在黑暗中模糊不清。
      “去睡吧,”没有回头,少年开口,“我会在这里看着,直到你睡着的。”
      他的梦——蝙蝠侠的梦——Bruce Wayne,“Bruce Wayne”的梦总是抱着鲜血淋漓的罗宾的尸体,总是母亲掉落在地上的珍珠,总是孩子阴郁着面庞转身离开,总是满手血腥,敌人倒在地上毫无气息的画面。
      而在自己走入罗宾之位,在要求他保持状态,确保他受控的少年人身边,这些梦变得平静,只是摇曳的蓝色,好像他躺在冰川之下,四周都是冰层不断凝结而出的蓝色,日光自冰面之上洒下,印出无数粼粼光影。
      比任何药物和疲惫都有效,比任何发泄和萎靡都安静,Tim Drake窝在他的扶手椅上,有时,在受的伤不适合乱动与压力时,他也会躺在他床铺的边缘,目光平静地看着他,用另一个人平稳的呼吸和真实的存在覆盖住他的不安,让他一点点抛盔弃甲,陷入梦中。
      但那是“Bruce wayne”的梦,不是Bruce Wayne的梦。
      对于他固执不睡,只一味坚持着看他的行为,少年人有点好奇地侧过头来,时间已经快到黎明了,隐约的光亮穿过窗户,印在他眼里,让他的双眸填满蓝宝石火彩般熠熠生辉。
      “怎么了,Bruce?”
      “我梦见你了。”
      “啊,”Tim Drake笑起来,连眼睛都微微眯起,歪曲了他的意思,“你梦见‘你’梦见我了吗,Bruce?即使你知道这是个梦?”
      Bruce Wayne没有眨眼:“为什么我会梦到你?”
      “我不知道,”少年说,他似乎是觉得很有意思那样挑着眉,手指在思考时反复敲着木质扶手,“世界的理论总是很复杂的,不同的选择,不同的发展,不同的未来,发展为不同的世界。你认为我是什么,我是你的记忆,还是‘你’的记忆?”
      “你是他的记忆。”Bruce Wayne确信地说,“不是我的。”
      “为什么你这么肯定?”
      “我确认过了,包括找魔法侧的人验证过,这个宇宙没有重启。”他停顿,重复,“我所在的宇宙没有重启。”
      “所以你只是不巧有了记忆,”Tim歪了歪头,“但你可以用它去挽救很多不幸,你可以更好地保护哥谭,缓和与Dick的关系,救下Jason,让Damian早日脱离刺客联盟,不陷入时间流。这很好,不是吗?为什么你要和我对话?”
      “我没有你。”
      “嗯?”
      “我没有你,”Bruce重复,“我的宇宙,Drake夫妇没有孩子。”
      “啊,”Tim敲击木质扶手的手指停住,他好像真的很遗憾地对他点了点头,但说,“我很抱歉。但我是你的潜意识。”
      “我是记忆,记忆是不会分离开与你对话的,我是你的潜意识,不知道该怎样告诉你他的感受,”他又笑了一下,“你是对的,你确实没有。”
      Bruce Wayne又一次在深夜醒来。

      Cassandra Cain是最早看见记忆的人。
      她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这件事,在年幼的她心中,不断浮现的另一个世界的记忆断断续续,挑着情绪强烈的部分展现,就像幻想的故事在她脑内播放,就像梦境延续在整个生活里,她顺着脑内的画面战斗和学习,发现它们不是被植入的骗局,而是另一个自己传递而来的。
      那些记忆里有很多痛苦寒冷的部分,但也有很多温暖柔和的部分,她踩着无法被感知到的步伐,在黑暗中穿行,看着自己的手在不断的训练中生出厚茧,又被一一剔除,以防止对武器的使用产生影响,会想起罗宾带着手套的手。
      她在那些记忆里看着自己跳舞,高大开阔的房间装满镜子,能从各个角度看到她的身影,有的时候就像一个太过简单的迷宫,空间被不断折叠扩散,她在其中有无数个影子,但始终是独舞。
      除了一刻。
      除了Tim Drake来找她的那刻。
      Tim Drake会跳舞,这不算是一个秘密,但Tim Drake会和她跳舞,这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少年人好像知道所有的舞步,能带着她在舞台上跳完一千零一夜。
      这第一次发生实际上是在对方和蝙蝠侠争吵之后,她穿过屋子,看到对方靠在蝙蝠洞入口,手指插在额发间,面庞垂着,肩膀紧绷,那应该是一个强攻击性的动作,可在他身上原因不明地混着点护甲被打开,内里被暴露的脆弱色彩,所以她走上前,向对方比出了询问的动作。
      Tim Drake的第一个反应是收敛情感,第二个反应是离开,她没有让第二个成功。她拉住了少年的手,清晰感觉到了对方对于被触碰的抗拒,她皱着鼻尖,没有松手,只看着他,直到他放弃抵抗,叹了口气:“你需要什么吗,Cassandra?”
      Cassandra摇头,用另一只手指了指他。
      “我?”
      她点头。
      Tim好像想笑一下,但只是无力地抽了抽嘴角:“我什么都不需要。”
      Cassandra再度摇头,指着他的手指没有移开,Tim看了一会她的指尖,然后沿着肢体滑动目光,看向她的脸:“好吧。”
      他妥协了:“好吧,我需要一个让我放松的地方,比如我的卧——你要带我去哪里?”
      她拽着他,把他一路拉进镜面构成的空间,Tim眨眼,略显茫然地看着周围,随后被她一刻不停地拉着转了两圈,才终于意识到她想做什么:“等等——停。”
      知道比起语言,肢体表达出的意思更能被她理解,他抬起手,捏住她的肩膀,脚跟向与动作相反方向转移,两边同时施力,手指的力道并未大到能带来疼痛,只是按住了她,把她定在原地,不再移动。
      “你想跳舞吗?”Tim问她,手指在她眼前比划出粗显的示意动作,以同步解释自己的话语,“不,你想让我跳舞,用这个让我放松?”
      这回Cassandra终于能点头,而少年人看了她一会,眼睛又眨了眨,虹膜在舞蹈室明亮的白炽灯下几乎是冰蓝色的,这不应该是她见过颜色最冷的眼睛,但它是,即使它在下一刻就化开,随着一个真正的微笑变得柔和:“我知道了。”
      Cassandra是一个快速学习者,她对于捕捉人类的肢体语言足够擅长,她往往是那个快速熟悉战斗的进攻者,但Tim Drake控制住了舞步。
      他摘下手套,握住她的手,引导着她迈出正确的步伐,用步调而不是话语告诉她她在哪一步上有了错漏,罗宾制服的披风在他旋转步伐时微微摇晃,被他妥善地移去不触碰到她的那侧,而他将她虚环在身前,在她记住所有舞步的下一刻,迈开真正的舞蹈节奏。
      那不像战斗,也不带暧昧色彩,他领着她的身体在木质地板上旋转,布料在动作间彼此擦过,又分离,握着她手指与按在她腰间的手都只与她虚虚相连,仅在托举着她向上,控制着她向外旋转时抓握的力道会增大,手臂切实地圈住她的腰身,完全承接住她的体重,以让她受他动作的指引,放弃维持重心,给予完全的控制权。
      他们跳了很久,以至于规律而有节奏的步调重复了太多次,速度加快,几乎像训练时机械化的流程,Cassandra认认真真地跳舞,让自己不会出错,Tim从头到尾都姿态端正,未对反复的舞步露出多少情感,他的动作中有一种受过太多太久训练的脱离性,好像他完全没融入舞蹈的氛围,情感正立于一侧冷冷观察情形。
      但他的肩线放松了。她意识到这点,知道这是自己的成功,在舞蹈的最后,少年微微俯身,圈住她的双膝,将她按在自己的胸口,环抱着举起她的身体,带领她转过最后一圈。她没有穿裙子,但罗宾制服的披风在快速的旋转中在他们周身环绕,好像是她飞扬着的裙摆。
      Tim Drake将她稳稳放下,呼吸在太久的舞蹈中略显急促,先前无感情的冷漠被抹去,他没有说话,而是对她躬身行礼,表示感谢。
      然后他问:“你想要更好交流自己想法的方式吗,Cass?我可以帮你找你的语言。”
      在那之后,Tim教她手语,给她念诵书籍,他们会跳舞,Cassandra会去找Tim,Tim也会来到舞蹈室。他的到来不一定是为了跳舞,有的时候,他就靠在门口,侧着头,看她跳芭蕾舞,身影也融在她的镜子里,好像舞台中角色寻求的那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
      但韦恩庄园没有Tim Drake。
      带着Cassandra Cain跳上一千零一夜不同舞蹈的少年,只存在于另一个她的记忆里。

      Damian Wayne觉得自己的家庭很奇怪。
      他在七岁时被从刺客联盟内送出来,抵达他父亲手中,母亲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对方,好像父亲不应该知道自己的存在。
      Damian不理解,刺客联盟内生育子嗣的人很少,但并不是奇怪的,他不理解为什么母亲不能留下,为什么他们之间的氛围并非夫妻,而更冷漠,好像在对视间达成了什么交易。
      父亲对他说:“我没想到,我来迟了。”
      他就像一个知情,却以为自己避免了误差,但仍立在结果面前的人。
      Damian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回应他的话语,他觉得父亲按在自己肩上手掌的温暖是真实的,他话语里想要避免自己存在的色彩也是真实的,这很矛盾,没人教过他该如何处理情感,所以他只是沉默,抬着头,看父亲看着他的眼睛,在那里面找不出任何东西。
      韦恩庄园只有他的父亲,仆人——Pennyworth,和他,没有别人。
      Bruce Wayne收养的另三个人,Dick Grayson,Jason Todd,Cassandra Cain全都不在庄园内居住,甚至长期在哥谭的只有Jason Todd,但对方在十六岁后几乎不回来,独自在犯罪巷圈出了自己的领地。
      这应该是理想的家庭氛围,除了他和父亲,没有别人,没有需要戒备的其他人,他是唯一的继承人,但他的脑海深处一直在发痒。
      他的记忆一直在挠刺,好像他失去了某物,好像这个家庭中有一块位置空缺了出来,所有人都对它视若无睹,但所有人都被它影响。
      在又一次被父亲拒绝成担任罗宾的夜晚,他愤愤不平地在训练室挥刀直至手臂酸痛,于实在无法继续的时候才扔开武士刀,回到楼上。深夜的庄园没有开灯,没有人,他穿行过无数门扉,在即将推开自己房门的时候停顿了一下,转身。
      韦恩庄园很大,家庭区域有很多预备的房间,每个人都能采取自己喜欢的装修方式,更下一层的位置还有客房,他父亲收养的三个人的房间和他选择的房间并不相连,在几间房之间,有一扇未被使用的门立在他身后的左侧方,门上没有标识,屋子没有主人。
      但他走上前去,把门打开。
      ……这间卧室被使用过。
      不是被长期居住使用过的那种使用,而是时常被人进入,短暂地在其中待上一段时间,不断寻找某物而留下痕迹地使用。
      它仍是韦恩庄园内统一装修的样式,Pennyworth的整理痕迹在边缘角落未落半点尘埃中展现,但它有书,抽屉里摆了最新发布的科技平板,门窗的防卫系统与他们时常使用房间的安置一样。
      为了避免暴露义警身份,韦恩庄园的防护系统在不同地方是有区分的,甚至有刻意保持未保险部分,但在更深入庄园和居住部分设置的安全设施更严密,在他们各自的卧室用的防卫以及蝙蝠洞书房入口的警戒安置则是最高的。
      这个空房间有的就是最高等级的防卫系统。
      它没有生活痕迹,没有潜藏的隧道或收藏,没有随手扔下的个人物件,没有乱成一团的文件,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没有隐藏内容的房间。
      它比别的房间满,因为铺好的床褥上奇怪的有三张叠好的毯子,书架上装满了并非统一采购,什么内容都有的书,桌面角落摆了纸笔和咖啡机,处于随时可以使用的状态,而不是正常的空空如也。
      它比别的房间空,因为它没有主人。
      立在入口,Damian观察着它,他能从各种他人的痕迹中嗅到留下的人的气味,但最让他奇怪的是,好像这个家庭中的每个人都来过这里,每个人都曾打开这个空旷的房间,在其中坐下,望着四周。
      为什么?
      他看着他人到来痕迹最明显的床铺,那上面好像占了位似的放了三张毯子,略显单薄的黑色丝绸毯,有着黄色条纹的黑色珊瑚绒毯,还有色彩最强烈,摆在最上面的红色羊毛毯。
      它们整齐地堆叠在一起,有一瞬间,仿佛幻觉一样,Damian觉得自己好像真的看到有人躺在层叠摊开的毛毯之中,胸膛随着平缓的呼吸一上一下地起伏,明明应当发现了他,却偏偏懒得回应,只用手背盖着眼睛,身躯放松,等着他开口。
      他张了张嘴,说不出话,这个房间没有人,他没有可以说的名字,可那个人或许是等得不耐烦了,终于侧了头,黑色的发丝沿着脸侧滑落下去,面庞从指下露出来一半,漫不经心地睁了一只眼睛,还没睁全,看他,好像在问他需要什么。
      Damian不受控制地向内走了一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可好像就靠这一步知道了他想要什么,半开着的眼闭上,青年的手掌从面上移开,指尖探进发根,将面侧的发丝往脑后捋去,动作沾着点不耐烦的叹息色彩,却还是妥协了,他支着肘,撑坐起少许高度,将身上起码有三层的毯子拉开,露出下方床铺的空间,以及他覆了绷带,被细致包裹了伤势的身躯。
      这个房间很黑——对,还有窗帘,这是整个房间内唯一显然受了改造的部分,轻质帘布被换成了厚重的羊毛,拉上后外界几乎透不进半点光——极沉极深的黑,一但走入这个房间,就好像骤然从人世坠进深不见底的寂静的黑暗,坠进尚未出生者所有的黑色巢穴。其中只有支起身的青年带着颜色。
      他的皮肤在黑暗中显得苍白,面色算不上差,但也不算多好,他的嘴唇很薄,没做动作时仍像是抿着,要求他人快点做出回应。
      “过来,”未被使用的房间的主人说,“Damian,别让我后悔。”
      他终于理解为什么这个空房间被使用过。
      他走入了那张空无一人的床铺。

      Jason Todd坐在暴徒之中。
      他并不喜欢和哥谭鱼龙混杂的恶徒们混在一起,但知道该怎么和他们混在一起。事实上,他能够熟稔地游走在大部分人群之中,对他人心理和想法的敏锐察觉同预估能够使他被人们轻易忽略,将他错误地视为自己的一员。
      他离开了蝙蝠侠身边,选择如Dick一样自己圈出领地,在脱去罗宾这个名字之后,人们询问他是谁,他一时难以作答,有两个熟悉的音节贴在舌头上,如此难以吐出,所以只是匆匆转身离开。
      Jason Todd在十五岁开始做梦。
      做梦并不是奇怪的事,但奇怪的是它们很真实,无法用潜意识的幻想来解释。
      他做的第一个梦是他去了埃塞俄比亚,第二个梦是他见到了他的生母,第三个梦是他被生母欺骗,被小丑绑架,第四个梦是他被小丑施虐、殴打,在仓库里被反复折磨,第五个梦是他被留在黑暗的仓库里,周围没有人,他在流血,第六个梦是爆炸,第七个梦是他躺在棺材里。
      他在一周里看到了自己非常详细,非常有逻辑,非常痛苦的死亡。
      然后第八个梦是他醒来,第九个是他被从未见过的女人带走,第十个是他被浸泡在拉萨路池里,第十一个是他在杀人,第十二个是他袭击了甚至无法理解为什么会存在的罗宾,第十三个是新的罗宾看着他,面具碎了一半,露出一张过于年轻的脸,喉咙涌出血液,他喊他Jason,而梦里的他喊了一个绝对陌生的名字。
      Tim Drake。
      Jason Todd突然想起来,在刚刚被收养,对周围一切都极度警戒的时刻,他发现Bruce总是夜起,他喝了男人给他泡的热可可,男人靠在厨房中间的台面上,望向窗外,告诉他他们的邻居是Drake。
      “他们没有孩子。”
      “这就是你再怎么努力也得不到的东西。”
      梦里的他拿了小丑过去的一个代号,梦里的新罗宾在他的关注下慢慢长大,他们的关系从他的谋杀原因不明地转为偶尔合作,他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做到的,真的。他能看出这是对方有意做的,譬如在某个时刻给他扔一份不得不用的资料,譬如在蝙蝠侠即将和他进行对话时带着必须处理的暴动信息降落,譬如在以平民身份被绑架时对着红头罩侧一侧身,让他解开自己手腕上的绳子。
      可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让他、“他”,一个头脑被疯狂影响,有过不止一次谋杀企图的人再度靠近。
      Tim Drake还很年轻,但脑子比世上绝大多数人都好用,他总是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感,好像一块无论如何都不会沉底的浮木,哪怕你在茫茫无际,无法看到任何陆地的海上,只要你看到了他,你就知道自己绝对不会淹死。
      那不仅仅是罗宾训练中“受害者安抚”区块得到A就能带来的东西,它们确实旨在给人以安全感,让人平静,但并不是每个罗宾都能在学习后有他那样叫人只是看见他,就觉得着了地的感受。
      哪怕他本人会毫不在意地把自己扔进惊涛骇浪般的危险之中。
      Tim Drake就是这样的人,就是让安全与危险在自己身上并存,并始终让自己活着的人。
      他的生存本能很奇怪,可以说有,但又不能说有。他总是能活下去,活着,得到胜利;他总是在战斗之前找到胜利的方式,然后看着它,拿到它,无视在此期间自己是否是否会死亡;他总是做好准备,然后接受,把自己也算在概率里,把死亡也放在筹码中。他的任务完成率是最高的,有失误,是的,但从未在自发单独计划的任务中有过彻底的失败。
      没人能知道他是怎样做到他的所有计划的。
      Jason梦到蝙蝠侠死了,梦到他让对方做自己的罗宾,梦到他被从监狱里救出来,梦到他杀人,梦到救他的Tim Drake看着他,看着,然后离开,在所有人的联络网里消失,不回应任何呼唤,直到他回来,带着蝙蝠侠还活着的消息回来。
      他梦到脱离了最后那点少年气味的红罗宾靠在犯罪巷潮湿腐败的砖墙上,漫不经心地收起武器,他的手指上染了血,暴徒在他脚边连哀嚎都难以发出,他侧了头,面向他,毫无忏悔地道了个歉:“抱歉,头罩。我知道这是你的领地,但他们跑得太远了,我不得不追上来。”
      “你做了什么?”
      “解决麻烦。”青年提供,“抢劫案,我没想到安置伤者的几分钟里他们能跑得这么快。”
      “不,”他试图挥去对方所给的轻松氛围,“我问的是你做了什么,而不是在做什么。”
      “具体点。”
      “你失控了。”
      红罗宾挑了挑眉,他低下头,看着他指向的还在流血的人们,干脆地摇头:“不,我很理智。”
      “你过去——”
      “我过去是罗宾。”红罗宾打断他,“我现在不是罗宾。”
      “哈,只多出一个红?”
      “红罗宾也只是临时的东西,不要把它看得太重要,它比罗宾更好舍弃,它的出现只是为了承接一些东西,”他抬起手,随着单词从大拇指开始一根一根放下手指,“妥协、阴谋、利用、盗窃、暴力,”他将手掌收拢成一个拳头,“罗宾无法做到的一切越界行为。”
      “你这么不喜欢这个名字?”
      “不,我是红罗宾,这是我的东西,我不会不喜欢自己,但它是一个我临时必须拿出来的东西,”红罗宾屈指敲了敲自己胸口的金属标志,“我没有太多选择,我不止一次认为它会早早画上句号,它还在这里只是因为好运——它没有那么多的意义和重量,它是我的,我可以利用的东西。”
      红头罩没法对名字的选择再多评价什么,Tim Drake不是那个死在小丑手里,还拿小丑用过代号的人:“你变了很多。”
      这个评论似乎让红罗宾思考了一会:“我没这么想过,但我不能否认,显然,独自离开哥谭的知更鸟总是会发生改变。”
      “哇,哇哇,在那里,小鸟,你触犯了开只有我能开的玩笑的规则,”并没有愤怒和不快,最多只是有点半恼地,他抬手拍了拍自己腰侧的枪套,“小心你的舌头,我可不想让你咬住子弹。”
      沿着他的威胁投注了目光,红罗宾对着他笑了一下,那露出了点牙齿,颇有些即将咬回去的意思:“你知道吗,头罩?”
      “什么?”
      “越靠近中东,靠近战区,那里的人就越喜欢用枪来进行威胁。在哥谭,拿着刀的抢劫者偶尔依旧能迎来尖叫,但在那些地方,拿着刀的人只是刚刚走出摇篮的软弱无力的家伙,只有拿到了枪,他们才算是步入了社会,”红罗宾重新张开收拢的手指,并着食指和中指,抬起大拇指,比出枪的手指,对着他的位置做出射击动作,“‘Boom,童年毕业的礼炮’。告诉我这个的人是个十岁的孩子,他意图让我参与他们的赌局。”
      红头罩的声音被变音器固定在机械声波上:“什么赌局?”
      “枪的。”红罗宾的声音依旧平静,他的语调缺乏情感,只有漠然,“开枪的。”
      “……轮/盘赌。”
      “出千的轮/盘赌。”红罗宾纠正,“有两种出千手法,第一种是最常规的熟手作局,旋转弹巢的人能靠手感知道那颗子弹转到了哪里,或者做了标记,这有概率出错,可大部分时候都是对的。但我也能知道,我可以观察到它转了几圈。”
      “见鬼,”虽然不合时宜,但红头罩想笑,他也确实笑了,“你他妈的不可能,你是个能让人发疯的观察分析狂,不是吗?”
      红罗宾只是不承认地耸肩。
      “好吧,好吧,第二种呢,假子弹?”
      哪怕他们的眼睛都被头盔或面具所覆盖,但他仍能感觉到Tim Drake的眼睛凝视着他的眼睛,那种感觉,那种仿佛有重量的短暂沉默压在他身上,一瞬间无数次对方凝视他的画面仿佛都在脑海中浮现,无数双没有被遮掩的蓝色眼睛看向了他。
      “第二种,”红罗宾说,“他们改造了枪,很小的改造。他们偷偷把一颗上膛的子弹留在枪管里,然后褪出弹巢,卸下所有子弹,再填上赌局需要的那颗。两颗子弹,五个空位,不需要轮转,第一个扣下扳机的人就是出千的成果。”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因为,头罩,”红罗宾走近他,他手上比枪的动作没变,并起的指尖在他的胸口轻轻点了点,“不单单是寻常可见的敌人手里的枪,连我自己手里的枪,我也已经咬住过子弹了。下次换个威胁。”
      “兄弟、兄弟……小子!”
      Jason Todd眨了眨眼,看向喊他的人:“什么?”
      “别发愣了,”咬着快烧到滤嘴的烟的男人对他挤眉弄眼,“你不是想知道黑面具最近有没有意向招人吗,看那里,他的属下在那和敌对帮派的人对赌呢!嚯,现在还有人带非自动的枪的,你要不要去参与?”
      “嗯,”Jason眯着眼睛,辨别了一下酒吧混乱灯光下,因握在手里摇晃而展示得不太清楚的左/轮/枪型号,“嗯。我会的。”
      “真的假——喂!别跑得那么快,你觉得谁会中弹?”
      穿过纷乱的人群,连头也懒得回,Jason低声给出了答案:“第一个开枪的人。”
      没人捕捉到这句话。

      Ra's al Ghul寻求继承人。
      Damian al Ghul本可以是。
      但他不是,不再是了。当Bruce Wayne不知何故发现了孩子的存在,并真的说服Talia al Ghul将他带走的时候,他就不再是了。
      Ra's al Ghul不打算死亡,让他人真的彻底继承他的位置。刺客联盟实质上是确保他不会死亡的工具,继承人更像是社会企业中的代理总裁,助手,而不是真正的拥有者,人们都知道这点,他也知道这点,但拉萨路池哪怕一直维续着他的生命,他的强大一直让他保持着思维同理智,他也知道他正在衰弱,他需要更换身躯,需要更好的生命,需要一个继承人来代替他暂时领导联盟,维持联盟,让他能够更专注地确保自己的生命永存。
      Bruce Wayne仍是那个名单上的一员,哪怕Ra's放弃了Damian,已经证明了自己可以做到什么的Bruce也仍未被放弃,或者说,在多年来男人都仿佛未卜先知般解决了许多困境,保护了他的家人以及城市的情况下,他的重要性还有了上升。Ra's愿意亲身去与对方较量,再次试图说服对方的次数并不是零。
      在又一次被蝙蝠侠要求离开哥谭后,百年未曾做过梦的恶魔之首做了一个梦。
      蝙蝠侠死了,蝙蝠侠的门徒有一个顶替了他的位置,一个隐藏在混乱之中,一个放弃了罗宾之位,离开了哥谭,一个接任了罗宾。
      离开哥谭的那个人落进了他的眼里。
      Timothy Jackson Drake。
      异常聪明,比任何人都先知晓应当如何取得胜利,被正义与光明否认思想,孤身一人的少年。
      通过了他所有考验,比他所想的跨越了更多困难,甚至战胜了他的完美的继承人。
      啊。Ra's al Ghul醒来时不由叹惋。多么可惜。
      他现在知道了蝙蝠侠为什么如此深入地知道那些秘密,也知道蝙蝠侠手下没有这个人。
      蝙蝠侠并不是那种能够轻易松开手,让自己的门徒离开的类型,与大众认为的冷酷完全相反,Ra's知道男人是偏执,强保护欲和占有欲的人,Bruce Wayne绝不会让自己拥有的家人离开自己,而他手下没有第三个罗宾,没有红罗宾的唯一原因只有Timothy并不存在。
      多么可惜。
      在小憩,检查衰老,躺卧于拉萨路池,独自看向沙漠,坐于坐位发布命令的时刻,他看到了更多的碎片。
      他看到红罗宾在专门为他派遣,去获取他子嗣的袭击也失败后,作为回应地处理掉了多家联盟建立的空壳企业(“你避开了死亡,死神不和凡人说什么,但纳税不是这样的事。”在他派遣的忍者送达的通讯器里,红罗宾如此评价),看到他赠送的迷题礼物被轻易解开,然后对方的目光巡视一圈,在毁掉新安装上去的摄像头前对着镜头比了个辱骂的手势,看到他们在他布下的陷阱里交流,红罗宾用金属长棍点在地面上,时刻准备反击,而他拔出剑,近乎是教导,而不是杀戮性质地与他对战。
      “你想教我。”在他第一次错开本可以前刺剑锋的时刻,青年停下了动作,侧着头看他,“为什么?”
      “你的头脑比你的战斗技巧更好,侦探,”恶魔之首说,“你总是在战斗前就抓到胜利,然后践行它,但你的运气并不是每次都那么好。你有力量,可你需要用更好,更快速,更干脆的方式来击倒你的敌人,为你的胜利得到更平坦的道路。如果你不愿意为我创造继承人,也还不愿意成为我的继承人,那么我需要你减少受伤。”
      “那个数次让我濒临死亡,摘除了我脾脏的人这么说。”
      “我可以让你复原,但我想你不会喜欢在拉萨路池里醒来,我想错了吗?”
      “在这方面,我不得不承认,你是对的。”
      “那么让我们继续,这是你作为棋局胜利者应得的奖励。”
      红罗宾挡住他新的一击,挑起眉毛:“真的吗,奖励?我以为那至少应该是一笔奖金或者实物什么的,而不是战斗、”他避开横扫的刀刃,“极其艰难的战斗。这让我怀疑你是那种——”他向后侧翻,躲开踢击,“输不起棋的老人。”
      “你真的非常喜欢在我们的战斗中惹恼我,不是吗,Timothy?”
      “我更乐意称之为习惯。”红罗宾重新站起身,“‘喜欢’听起来像是我在期待你,但不,我非常厌倦于想起你,Ra's。我偶尔会梦到拉萨路池干涸,那值得我睡到第二天中午。”
      对方在被迫第三次挥舞长棍以阻挡攻击时,Ra's al Ghul在青年的动作中看出了他故意引导和展现以供学习,属于恶魔之首的更刁钻和苛刻的挥舞弧度。那适合刀刃,可红罗宾并未在战斗中弹出他武器中的刀片,好在它并不是大问题,因为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红罗宾一直是强大的观察者与快速学习者,哪怕不情愿,在意识到只能用他的攻击方式来对抗他的时候,他会这么做的,而且会做的很好,在他们的战斗结束后,他的战斗方式也会融入到对方的战斗体系中去,那能让他更熟练也更轻易地处理敌人。
      Timothy Jackson Drake不是他的继承人,还不是,但他乐意于教导对方,让对方在他尚未成功引诱与劝导成功的时刻有更好的战斗技巧能长久地活下去,直到他们有一日能够达成协议。
      他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多么可惜。
      确认了脑内记忆中的人在世上确实不存在,甚至不是早早亡故,而只是不存在的Ra's al Ghul再一次深深叹息,这几乎要成为他每次见到另一发展世界记忆时的固定姿态。
      数百年来,他第一次见到如此完美而优秀,确实领导过联盟,并且做得非常好——包括最后不被任何人发现意图地炸毁了联盟所有基地的举动,也许,无论如何,这都确实是刺客联盟第一次受到如此大的来自内部的攻击,这是一次壮举——的年轻人。可他并不存在。
      恶魔之首将目光投向哥谭,投向无意义且无价值地持有着他想要继承人“Drake”姓氏的人。
      他等待着在那些碎片的记忆中,看到他与红罗宾的下一局棋。

      “Bruce,”他说,“你要活下去。”
      他还太小了,年轻,稚嫩,身量甚至不到他的胸口。他身上有布里斯托尔的味道,与义警,与战斗格格不入,但Bruce Wayne也是如此,这似乎构不成矛盾。
      Bruce Wayne在刚刚成为蝙蝠侠的时候看到了他。
      在他满身血液,几乎无法行走,大脑在撞击和失血的恍惚中勉强认知着周围的环境时,一个男孩拉着他手的画面闪现在他的脑海里,而他对此非常陌生,甚至怀疑是刚刚击溃的满嘴意味不明咒语的敌人给他下了致幻剂。
      男孩看着他,面上几乎涂满可以被轻易伤害的善意,是尚未被染色和哥谭黑暗侵蚀的纯白。他很担忧,焦急,但没有做无用功的治疗尝试或妨碍他控制自己伤势的动作,他只是在他终于能倒在医疗床上时捧住他的头颅,在宁静的黑暗之中一遍又一遍地念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地要求他活下去。
      那像是某种奇怪的催眠曲,像信徒在睡前对着神像做的忏悔和祈祷,像是祝福。
      Bruce Wayne认为那是幻觉,但哪怕他回到庄园后血检无数次,让Alfred确认他的状态无数次,他也还是在看到它们,除了夜晚连续不断的梦,更多的画面在生活中被触发。
      他看到他收养了Dick Grayson,蝙蝠侠不再孤身一人,拥有了罗宾,却又失去了对方。看到Jason Todd偷走了他的轮胎,与Dick相处良好,却陷入小丑的陷阱,不再回头。看到Tim Drake把自己放在他面前,控制住他的悲伤很疯狂,把他压回到正确的道路上,让他继续前进,又因他被认定的死亡而被迫离开。看到Damian Wayne出现,不解人世,试图学习他的规则。
      他看到他迷失,无法着地,看到Tim Drake在无尽漫长的时间里找到他,将他又一次地从即将疯狂的境遇中救出,看到红罗宾褪去少年时的色彩,以不同以往方式战斗,哪怕“不杀”这点依旧立在他选择的最前沿,对敌人下手的方式仍显得残酷。
      他最初看到的男孩变得陌生了,可在他受伤的深夜,男孩依旧是那个男孩,依旧是那个少年,Tim Drake睡在他的病床边,散漫地摊开身躯,在他将将醒来时翻身,侧躺着,面向他:“Bruce。”
      他把他从恍惚中唤醒:“Bruce,听我说。你需要活下去。”
      记忆开始混合,开始混乱,Bruce Wayne在现实中受伤,独自战斗,在梦里看到少年人立在他身边,垂着眼睛,处理他的伤口,给他磨破的指关节包裹绷带。
      他给自己缝针,给自己倒出消炎药,在深夜满身疲惫地倒在冰冷的被褥之中,看到少年人坐在他的椅子里,睡在他的床沿,懒散的舒张身躯,等待他入睡。
      他处理敌人的陷阱,离开帮派的火拼,在恍惚中听到少年人的声音徘徊在耳边,冰冷的手指按在他的面侧,一遍一遍地拉回他的思维,一遍一遍地要求他活着。
      就好像无数个只有他们两人的夜晚,少年为控制蝙蝠侠的失控而成为罗宾,在他身后拉住他砸向敌人的拳头,拉住他因愤怒坠入陷阱的身躯,拉住他流着血疲惫不堪但仍打算离开的步伐时,对他说的那样。
      就好像他有那个。
      就好像Tim Drake正把他的伤口打开,剖去腐肉,清理坏血,没有麻醉药,一直都没有麻醉药,在心上的伤口没有药物可用,Bruce只是看着它坏死,在夜晚真正融进了黑暗,直到少年人冰冷的手指按压住它的边缘,好像抚慰那样地把腐烂的区域挖出来,将他心中的空缺用自己来填补。
      蝙蝠侠需要罗宾。
      罗宾是蝙蝠侠的伙伴、绳索、指针。
      Tim Drake是Bruce Wayne的镇痛剂。
      没有任何人可以做到他所做到的事,没有任何人可以像他那样把自己放在盘子里,走上来,告诉他利用自己,以让他恢复理智和克制。
      哥谭将蝙蝠侠神化了,恶魔化了,最应当这样认为的孩子却在其中看到了人,Tim Drake把他放在人的位置,照顾他,安定他。他那时候只有十三岁,却足够成熟,夜巡时能不看一眼就预估到他的状态,在他失控前理智地要求他停下攻击,跟他走;训练时从未反驳过他的严苛,但依照自己的极限划出休息时段;自己受伤时对他的恐惧了如指掌,按住他的脖颈,数着他的心跳,告诉他他没有事。
      Tim Drake为他组建了一整个义警的协助体系,告诉他他不是一个人,告诉他合作的必要性,为他构建多重计划,设计一切可能发生问题的解决策略,总是游走,又总是回到他身边,检查他,确认他的安全。
      有一段时间中,罗宾反而是罪犯安全的象征。
      蝙蝠侠无法失去罗宾,无法再失去罗宾了,第三任罗宾,自己把自己扔在这个位置上的少年知道这点,他放任了男人把过度的偏执和疯狂扔在自己身上,放任了过度的关注和紧张。Alfred告诉过他的感激与担心,他只是撑着脸,在韦恩庄园的厨房内喝一杯老管家给他泡的热可可,叼着漂浮在表面的棉花糖,笑了一笑。
      “可以的,”他说,“没有关系,也没有问题,我可以帮上忙。”
      他会做到自己想做到的事,会让哥谭的黑暗骑士立在哥谭的黑暗之中,保护着这座城市,一直如此,永远如此。
      哪怕所有人都认为蝙蝠侠死了,哪怕他不再是罗宾,他也可以做到自己想做的事。他又一次把蝙蝠侠带了回来。
      “你要活下去。”Tim Drake说。
      “你要活下去。”罗宾说。
      “你要活下去。”红罗宾说。
      他让他活了下去。
      罗宾是一个熟悉的概念,红罗宾不是,可Tim Drake总和了所有,他让一切成为了他自己的东西,他是所有人中将蝙蝠侠看得最透,最知晓该怎么控制他的人,他是那个无论如何都要让Bruce Wayne活下去,无论如何都要求他活下去的人。
      他是Bruce Wayne从未拥有过的人。
      Bruce Wayne的生活并不空洞,他的孩子虽然离开了庄园,自己选择了人生的道路与领地,可并未彻底离开他,只要他需要帮助,他们都会回来,他知道这点。
      Bruce Wayne的身边并不空旷,Damian正一直计划着成为罗宾,Dick每周都回来帮忙训练,Jason偶尔往庄园内搬运堆不下的书和武器,附赠恶徒的秘密计划信息,Alfred站在他身后,对着一团乱像摇头。
      Bruce Wayne没有失去任何东西。
      他只是做了梦,只是看到了另一种可能的发展。宇宙有无数种发展,世界有无数种分裂的方式,有时甚至不是选择影响的区分,也许你的呼吸只是放慢了一秒,话语只是减少了几个词语,世界就会衍生出另一个分支。在无数分支里,人们不应该为自己失去的可能性痛苦,不应该对自己的生活感到不足。
      他没有失去任何东西,他依靠另一个世界的记忆救下了他会失去的孩子,他依靠另一个世界的记忆救下了很多人,他依靠另一个世界的记忆确保了他家庭的安全,他得到了它们。
      他没有失去任何东西,因为他并不拥有Tim Drake。
      他没有——
      “你要活下去。”
      失去——
      “Bruce,听我说。”
      任何东西——
      “你需要活下去。”
      他失去了Tim Drake。
      即使他从未拥有过他。
      这比他真的失去了他要更加刺痛。人应该如何对待本就不存在,却知道自己缺失的空洞?人应该如何隐藏它,如何让看出的人理解,他缺失着不存在的一块必要之物?
      Bruce Wayne唯一能做的只是活下去。
      他会活下去,带着从未失去过任何人的家庭,带着他的缺失,一直活下去。
      对Tim Drake的记忆就像祝福,就像诅咒。
      他会带着它活下去。

      ——END.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只有你不存在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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