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和我之三生劫》洛家子昔

2、白夜篇·如今·一场宴会一场梦

　　赵家夫人喜爱民国那段时间，她说新旧并存，博育万象。可能女子对于那个年代的风韵有种特殊的情怀，旗袍着身，风华绝代。即使那个年代青黄不接，乱象环生，但它依旧充满生机，虽然那是在死亡与毁灭中诞生的生机。
　　夫人庆生，赵先生大摆宴席，还原民国风情，倒是显得夫妇伉俪情深。宾客必须穿着民国风格的服饰，甚至一改谈吐风格。
　　我在这请柬名单之中，毕竟如今谁不想从赵先生的生意中分一杯羹。可好好的一场生日宴，为何非要弄上个这么苦□□彩的风格。
　　“这个年代，连爱情都是苦涩的。是吧，少爷？”他也这样说过，然而我却要投身于这场戏中，再做回戏中人了。
　　戏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长生殿》，“情一片，幻出人天姻眷，但使有情终不变，定能偿夙愿。”都是些吴侬软语，南方方言，我听着如梦似幻的，眼前的场景说不上的熟悉。
　　“公子，茶凉了，我与您续上？”公子颔首，未言一语。
　　赵夫人是苏杭世家子女，本家姓刘，现代人听来催人入眠的昆曲唱词，她听来却津津有味。几位夫人陪在身边，即使无趣，为自家生意，也硬撑着表演着端庄，随声附和着。我走过去，递上贺礼，说了几句祝福的客套话。
　　“白家公子倒是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各家夫人刚还在说子昔的模样谈吐，今日不用演，便像极那个年代的人了。”夫人接过礼物，掩嘴含笑打趣。
　　“夫人说笑了，我这个样子，都无法在那个年代立身。”这是实话。
　　“白公子真若在民国，定也是个富家少爷，受追捧无数。”不知哪家夫人说上这么一句。
　　我恍惚了一瞬，过去有个人也这么说过。“少爷如此样貌，应是话本子里的人，受人追捧的天上人，我这种凡夫俗子怎配与少爷比肩。”
　　月是天上月，人是心尖人。
　　我想着敷衍几句便找理由抽身，还是不太善于在这觥筹间虚与委蛇，这个年代称之为“社交”。
　　“白公子觉得今日这出戏选的如何？”正准备走开，又被赵夫人突然的提问留下。
　　“在下只是附庸风雅之人，无法细评。”赵家夫人可能并不不打算轻易放我走，大抵是我“名声”在外，什么“白总社交善遁”、“全靠助理八面玲珑”诸如此类云云。外人皆知，白总助理人不离三步，统管上下，工作生活一人包揽，一时难分这是谁家产业。而白总本人只管做他的闲家少爷，逍遥自在。
　　“白少爷便略说一二吧，否则我家夫人今日不会放你走的。”赵先生端着酒杯，笑语着走来，将另一杯红酒递到我手上。我短暂愣神后，颔首接下，很不自然。
　　“不比凡间梦，悲欢和哄，恩与爱总成空。”说完我又觉得这场合有些不妥，便补充道：“蓬山远，有情通，笑骑双飞凤，潇洒到天宫。”
　　赵夫人露出欣悦的表情，我知道这场交谈是要结束了，“祝赵先生与夫人恩爱两不疑，世世燕双飞。”
　　“少爷怎能如此悲观？我倒是喜欢‘蓬山远，有情通’，我将来与心爱之人即便死别，天宫也定能再相见。”我们也曾为《长生殿》争辩过，为何生前不能在一起，却指望死后天宫相聚？我未到蓬山，未见天宫，是我无情不可通?抑或我只是上天不留，地狱不收的人间孤魂而已？
　　“怎能说白公子附庸风雅？众人皆知你与赵夫人同是世家沿袭，文化底蕴可不是我们这铜臭之辈可比的。”
　　以赵先生为中心，七嘴八舌地附论起来。我头疼地捏捏了鼻梁根，思考他是如何在这种环境中得心应手的。
　　“是这样，这年头哪里还有起字的？和白总亲近的，谁不唤一句‘子昔’。”周围响起呵呵呵呵的笑声，“白总助理还一直唤他少爷呢。”赵夫人皱眉，为“白总”这个不符合这场合的称呼，男人总是不懂雅趣，就像不懂这场生日宴为何如此装扮。虽然他也知晓在座诸位都是为了与她先生合作，才在这里与她演上一场戏。
　　思绪拉远，今晚听到有人叫我公子、子昔，还有那个许久未曾听到的：少爷。
　　“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助理、管家，我的左膀右臂，你不必叫我白总，唤我句少爷吧。”他叫洛泽川，从偏远贫困地区带回来时尚显青稚，现在倒是出落得俊秀高大，俊朗的轮廓镶嵌的是美人面相，倒是显出几分温柔。
　　“是，少爷。”孤僻的毛病经年不变。
　　“不问为什么？”毕竟少爷这个称呼放在现代终归是怪了些。
　　他倒是个聪明伶俐的：“少爷信我，将一切都交付于我，我自当是竭尽所能，听命于少爷。”而这一声少爷，便是叫了十余年。
　　我看着他，仿佛透过他可以看见时光那头的另一个人。
　　我被一声爆炸声拉回现实，吓得我不禁一抖，本能地伸手抓人，却一手空。我反应过来，发现自己的失态。
　　只是赵先生为夫人生日设计的烟花节目。
　　冷静下来，周围人都被烟花吸引，无人注意到我的异常，无奈嘲笑自己过激的反应。
　　和赵先生声称自己身体不适便先行离开了。出门被风一吹，便打了个冷颤，才发觉自己被吓出了一声冷汗。回头看园子里一派热闹景象，民国风情，像梦一样，一时却也分不清现在是梦，还是过往是梦。
　　“少爷，天气寒凉，出门应多穿件御寒衣物。”我嘲笑他语气用词越来越不像现代人了：“年纪轻轻，怎得变得老气横秋的。”
　　“不及少爷万分之一。”反驳我方面倒是有些灵气。
　　“你是讽刺我古板么？”他沉默不再言语。
　　从回忆中醒来，我已经坐进暖和的车里了。我也意识到，现实是唤我少爷的人不在了，而我还活在梦里。过去经历是真实的，我却将它当做一场梦不愿醒来。如梦幻泡影，我却当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真真假假，只是我无法承认没有他的事实罢了。
　　民国，真是个糟糕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