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各种老实人》神兽三三

15、第 15 章

　　这一觉，艾里尔睡得并不算安稳，虽然他在前一天晚上身体有被充分地按摩过，但，因为萨贝斯并不在身边，他不能阻挡这温度对他的侵袭，只能被迫感受着地狱的温度给他带来的难受，这天晚上他一直辗转反侧，意识在沉睡和清醒中来回漂泊。

　　萨贝斯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这本该是他最初所期望的，他们之间维持一个安全而清晰的距离。然而，天使的感受是如此诚实，一旦品尝过在萨贝斯身边那被清凉与安全感包裹的舒睡，他对地狱这炎热环境的忍耐力便骤然降至冰点。由奢入俭难，此刻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仿佛都在抗议着这份失去的舒适。

　　其实，艾里尔在清醒的时候用手背盖住自己的眼睛，他想，其实让萨贝斯和他一起休息，对他们来说是双赢的事。他获得了安宁的睡眠，而萨贝斯……似乎也能从中获得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满足。

　　只是，这不是他想就可以做到的，这一天的萨贝斯，是在没有问过他的时候，就直接离开了房间，回了自己的房间休息，所以这是萨贝斯自己的意思。

　　艾里尔并不能违背萨贝斯的意思，强行让萨贝斯来到他的房间休息。

　　这些纷乱的思绪，在他夜间每一次短暂的清醒时分烦扰着他的内心。直到疲惫最终压倒一切，他才再次陷入断断续续、质量低下的浅眠。

　　今天，他比前一天米迦勒天使长敲门的时间之前还要早醒来。

　　简单地洗漱了之后，他就准备带上那棵果树上新长出的果实去继续刻画法阵，只是，直到艾里尔准备好了一切，并且准备出发时，往常会出现在院子里，目送着艾里尔离开的萨贝斯，都没有出现。

　　艾里尔知道自己可以直接离开。这不正是他最初所设想的、彼此之间最理想的距离吗？互不打扰，各自安好。而不是像之前那样，他在无声中纵容着那份日益增长的亲近，直至界限模糊。

　　这样……很好。他试图这样说服自己。

　　只是，无论艾里尔怎样劝自己，他的翅膀却像是被无形的锁链拴住，沉重得无法挥动。光靠双腿，他要很久才能抵达刻画法阵的地点。

　　看来他需要先去解决自己不愿意离开的缘由。

　　艾里尔往萨贝斯的房间那里走去，萨贝斯的房间缝隙全部都被堵得严严实实，艾里尔很难知道在那片刻意营造的黑暗中，萨贝斯正在经历什么。

　　于是他只能站在萨贝斯房间的门口，敲了敲那扇门。

　　“萨贝斯？”他的声音带着试探性的担忧，“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房间里并没有传来回应，即使艾里尔已经在门口等了几分钟了，里面也还是没有传来回应。

　　“萨贝斯？你在房间里吗？”艾里尔提高了些音量问，或许是房间的缝隙被堵得太严实，所以萨贝斯才听不到他的声音的。

　　只是，萨贝斯还是没有回应。

　　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滋生。艾里尔担心萨贝斯是否因极度不适而失去了回应能力。他加重了敲门的力道，甚至开始尝试推动门板。

　　“萨贝斯，你在吗？你是不是太难受了，说不出话？”他的语气带上了明显的焦急，门在他的推动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露出一丝细微的缝隙，外界昏暗的光线如同找到突破口般渗入那片黑暗。

　　“萨贝斯，我进来了？”艾里尔感受到了房间的门只要他再用力一些就可以被打开，在这之前，他问了一次，只要房间里再不传来回应，他就决定强行闯入，确认萨贝斯的安危。

　　只是，在他伸手要推开这扇门的那一刻，房间里终于传出了萨贝斯的声音。

　　“艾里尔大人！”门内终于传来的萨贝斯的声音，急促，甚至带着一丝……慌乱和害怕。

　　“请您不要进来！”萨贝斯几乎是喊出来的，仿佛生怕慢了一秒，艾里尔就会踏入那个他极力隐藏的空间，或者是害怕艾里尔看到那被他极力隐藏的自己。“我没有事，也没有受伤！只是……我需要一些单独的空间。请您……请您给我一点时间静一静。”

　　他的话语如同冰水，浇灭了艾里尔心头的担忧，却也带来了另一种感觉，一种被明确拒绝的疏离感。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语气过于生硬，萨贝斯又急忙补充，声音放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与虚弱：“请您放心，我很快就会好的。只是需要一点点时间……或许，下午我就好了。”

　　虽然，艾里尔还是担心萨贝斯，但是既然萨贝斯都已经这样说了，艾里尔也没有继续推动这扇门的理由。艾里尔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他与萨贝斯之间产生了一种隔阂，这种隔阂的来由他并不清楚，只能被动承受着这种隔阂产生后给他带来的难受。

　　但，他不是一开始就想着要和萨贝斯保持距离的吗？

　　艾里尔不敢去想他会产生这种烦闷情绪的理由，仿佛只要去想这些细节，他就会坠入黑暗之中。

　　因为这种害怕，艾里尔挥着翅膀，带着他自己飞向了那刻印法阵的地点。

　　今天的工作是和前一天一样的，继续在那空地上把剩下的法阵给补充完整。这本该只是耗费体力的工作，和昨天一样，只需要靠着他的翅膀，在空中飞翔，对照着羊皮纸上刻画着的法阵模样，还有按照他真言天使的能力，补充着这个法阵。

　　然而，这看似简单的重复劳动，此刻却变得异常艰难。

　　他的注意力无法集中，手持沾染着材料的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与手中纯净温暖的光明元素截然相反，他的脑海里反复浮现的，是那个使用着黑暗力量的混血恶魔的身影，是他紧闭的房门，是他声音里那份刻意的疏远。

　　又一次，晶莹的粉末因为手的颤抖而洒落在错误的位置上，掉落在地上的粉尘瞬间失去了光泽，化为无用的尘埃。

　　艾里尔最终还是放弃了继续刻画法阵，与其在刻画的时候因为手抖在法阵的刻画中途产生失败而浪费材料，他不如就先放下这个工作，在一旁将所有想要想清楚的事情全都清理干净。

　　他放下手中所有的材料，走到空地边缘，屈膝蹲了下来，将自己缩成一团，仿佛这样就能抵御内心翻涌的不安。

　　他努力回想，试图找出萨贝斯态度转变的节点。

　　明明在前一天，萨贝斯还在热情地帮他按摩，他还记得那些精油滴在身上时感受到的冰凉，还有萨贝斯那温度比他要高一些的手掌。

　　想到萨贝斯的手掌，还有他给自己按摩时的感觉，那些酥麻的感觉好像还残留在他的身体里，就等着艾里尔回想，只要艾里尔回想，他就可以重新感受这些被他困顿时遗忘的感觉。

　　艾里尔的脸颊后知后觉地开始发烫。地狱的酷热仿佛在这一刻找到了突破口，尽数汇聚到了他的脸上。

　　即使地狱的温度很高，艾里尔还是能够在想起萨贝斯在他背部连接翅膀的皮肤那边，充分按摩的感觉。酥麻和炽热不止在他的皮肤上遗留，还顺着他的骨头，爬上了他的翅膀，一路顺着翅膀的骨骼往外顺延，就连他的翅膀尖端都好像感受到了萨贝斯皮肤的触感。

　　想到这里，艾里尔的翅膀开始不断颤抖，他好像还记得昨晚萨贝斯不断触碰到他的翅膀，即使他在感受到萨贝斯的手臂时，不断颤抖着翅膀，想要远离萨贝斯，萨贝斯还不断地把手臂贴向他的翅膀。

　　最后，好像还是他凶了萨贝斯，让萨贝斯不要再继续贴着他的翅膀，萨贝斯才结束给他的按摩......

　　好像也是在那之后，萨贝斯就离开了房间，之后也没有再进他的房间。

　　回想起了这些事，一个猜想在艾里尔的心中形成。

　　萨贝斯不会是因为昨晚被他给凶了之后，才因为他的态度选择离他远些的吧。

　　艾里尔在昨晚其实并没有责怪萨贝斯的意思，他只是很难忍受那种触感而已，但是，他好像并没有及时跟萨贝斯解释，当时他的态度回想起来也并不好。

　　艾里尔越想越觉得萨贝斯的态度转变是因为他昨晚的那句话和他的态度，明明萨贝斯昨晚是因为担心他所以好心帮助他按摩，他却对萨贝斯用那样的态度说话......

　　一想到这一点，艾里尔也没有心思再在这个空地上孤独地刻画着法阵，他已经找到了他和萨贝斯产生隔阂的原因了，所以现在他只想着要回去，要回去和萨贝斯解释，让萨贝斯知道，他昨晚上并没有想凶萨贝斯，他只是......他只是太敏感了，他只是想要萨贝斯放开他的翅膀。

　　想到就想要做到，艾里尔把手上的材料放回原位，他拍掉了身上沾上的碎屑，好在他并没有多使用这些材料，身上沾上的材料也并不多，只是简单地拍打，他身上沾上的那些少数的碎屑就都掉落在地上。

　　确认了自己身上并没有那些光明材料，艾里尔才起身飞回属于他的院子。

　　他悄声降落在院子里，环顾四周，希望看到已经打开房间门，走出房间的萨贝斯，只是他失望了，无论是院子里，还是浴室里，都没有萨贝斯的存在，萨贝斯和他离开时没有变化，还是在房间里。

　　艾里尔和早上一样，走到萨贝斯的房间，敲了敲门。

　　“萨贝斯，你现在感觉好一些了吗？”他小心地问，语气轻柔，生怕自己的语气再一次伤害到萨贝斯。

　　房间内似乎传来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像是被惊动的声响。随即，萨贝斯的声音隔门传来，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讶异，以及……那份依旧存在的、难以掩饰的虚弱感：“艾里尔大人？您怎么回来了？我……我现在还是不想离开房间。您不必担心我，还是去忙您的工作吧，不要因为我的缘故耽误了正事。”

　　这疏离而客套的回应，让艾里尔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艾里尔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让萨贝斯高兴起来，于是他只能将昨晚上他的态度解释一遍：“昨晚上我不是故意凶你的，只是我的翅膀很敏感，因为你一直碰它，我会有奇怪的感觉，所以我才让你不要再碰我的翅膀了，萨贝斯，我并没有凶你的意思。”他的语速有些快，带着急于澄清的迫切。

　　他屏住呼吸，等待着门内的回应。艾里尔想着他解释了之后，萨贝斯就会变得比之前要开心一些，最好是可以走出这个房间。

　　只是萨贝斯的反应却并不像他想得那样，“我知道的，艾里尔大人。”他的语气平静，甚至带着一种让艾里尔感到无力的通透，“我知道您并没有凶我的意思。我也……并不是因为那个理由才待在房间里。”

　　艾里尔的能力在不断地运转，他可以感受到萨贝斯说的话是真的。一股更深的无力感攥住了艾里尔。如果不是因为这个，那又是因为什么？他发现自己对萨贝斯的内心世界，原来知之甚少。

　　“我真的是因为想要一个人静一静。”萨贝斯重复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艾里尔沉默了。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他找不到问题的根源，所有的努力都像是打在了空处。

　　“……这样啊。”他的声音低落下去，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委屈和失落，“我还以为……你是因为这件事在生气。”他顿了顿，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用一种近乎牺牲般的、难掩羞赧的语调，轻声补充道：

　　“所以我还想着……如果你实在想要碰我的翅膀的话……其实……也不是完全不能给你碰的。”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艾里尔自己的脸颊先烧了起来。他不敢想象自己竟然会说出如此……不知羞耻的话。这完全违背了他一直以来所受的教导和固有的界限感。

　　他几乎是话音刚落，就后悔了。强烈的羞窘让他无法再面对这扇门，无法想象门后萨贝斯会是什么表情。他匆忙地、几乎是语无伦次地做了结语：

　　“那……希望你休息得很好。”

　　说完，他立刻转身，想要逃离这个他说出那样让天使听到都会侧目话语的地方。

　　然而，就在他转身迈出第一步的瞬间。

　　“吱呀——”

　　身后传来了清晰的门轴转动的声音。

　　那扇一直紧闭的房门，从里面，主动地被萨贝斯打开了。

作者有话说

　　[垂耳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