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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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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雁十一岁那年,隔壁二伯家屋子被人买下。
雁儿偶然间听到父母说起,买主是个京城来的举人老爷,不晓得为什么来冯家村落脚。
冯二伯家两年前刚在村头新起了青砖大屋,那是村子里最气派的屋子,原先这旧屋也就弃之不用。
冯家村离镇上虽然近,但是村子小,很少有外人愿意来定居,因此这旧屋冯二伯原本也不指望能卖。
但是那年正月里,村里的严夫子找到冯二伯,说是有人想买他家的屋子。他一番思量,这旧屋左右也难派上用场,留着也不过是便宜穷亲戚,还不如卖了,多少也能换些钱财。
因此,雁儿十一岁那年,隔壁敲敲打打、洗洗刷刷了十来日,京城来的举人老爷和雁儿一家做起了邻居。
举人老爷接了严夫子的班,在村里学堂教起了书,至于严夫子的去处,众说纷纭,最可靠的一种说法是去投奔嫁在县城的女儿了。
冯雁听在学堂上学的弟弟冯固说,隔壁住的夫子姓沈,沈夫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听他讲课比严夫子有意思多了,他还不爱用戒尺打学生们的手心,比严夫子好多了,就是瞧着身体不太好的样子。
雁儿听了十分向往,从前她和二伯家堂姐小春一起在书塾的窗户外面偷听过,里面的学生琅琅念“人之初,性本善”,她们偷偷在窗户下面也学着摇头晃脑,被严夫子逮个正着。
严夫子揍了她俩一人一顿手心,还叫学生通知她们父亲来领走两个女孩。
当时雁儿站在窗户外面,手掌心高高肿起,泪水包在眼里,视线一片模糊,还听着严夫子在里面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
冯父和二伯来接两个女孩时,她们的眼睛已经哭的仿佛四个核桃,冯父心疼她们,但又不敢同夫子起冲突,牵起两个孩子的手赶紧走了,留冯二伯和严夫子探讨“为女之道”。
雁儿暗暗想道:“如果是沈夫子,肯定不会这样对我们,说不定还会叫我们坐下来一同上课呢。”
原来的严夫子长相黑壮,小春因被他打过手心,还偷偷说过严夫子家里原先是杀猪的,他是第一个会写自己名字的的后人这样的话。
雁儿附和道,脱了这身长衫穿短打,比镇上的李屠户更像屠户呢。
当时她们没意识到,她们这样想的原因其实是,严夫子对待读书的态度就像是自己好不容易获得了某样东西,因此不愿意让别人轻易的获得这样东西。
因严夫子的形象树立在那边,沈夫子的形象在雁儿心目中,就变成了和蔼可亲的老爷爷,小固还说他身子骨弱,听着就更像镇上悦客酒楼里说书的老爷爷。
从前雁儿跟父亲一同去赶集,冯父要干正事的时候就把孩子放在酒楼,老爷爷从来不收冯家父女的钱,还给雁儿吃糖,又给雁儿讲一个又一个的故事,古有荆轲刺秦王,今有少年将军死守元熙城。
说起来也是有些意思,二月里至今,沈夫子搬来的大半年里,雁儿因为每天都要去给生病的祖母送饭,打理家务,竟一直没和沈夫子碰上过面。
中秋那日一大早,冯雁娘亲纪氏就打发她去外祖母家送肉去,外祖母家离的近,雁儿送完肉回来时辰还早,弟弟冯固甚至还在打瞌睡。
“冯固,别打瞌睡了,快把这钵炖肉给沈夫子送去。”纪氏的声音隐隐约约从厨房传来。冯固没听清,倒叫从外祖母家回来的冯雁听到了。
“娘,我给沈夫子送去吧,弟弟年纪小,这钵子这么重,他端不住的。”雁儿才进了家门就奔向厨房,想给冯母帮忙。
“那雁儿帮娘送去吧,小心烫着。”纪氏小心翼翼的将一钵炖肉递给了冯雁,又怕女儿毛躁,仔细吩咐道:“见到沈夫子记得问好,别咋咋咧咧的。”
“知道了!”冯雁手上稳当接过汤钵,嘴上却不太沉稳“你怎么还不放心我啊,第一句话就是给沈夫子问好,第二句话就是中秋安康,第三句话····”
冯雁的声音渐渐飘远了,纪氏摇了摇头,嘴上嫌弃得说着这孩子,脸上神色却很喜欢,对女儿的宠爱很是不加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