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雾》路上有雾

12、和他不太熟

　　永恒俱乐部的人数比国家队的多，但大部分都是业余会员。
　　时间不允许立刻开赛。程进作为东道主代表，安排他们四个先去食堂吃饭。
　　都是小桌子。
　　他们只好分开坐。

　　天花板上吊着几个大风扇，呜呜呜地转。
　　程进拿来一碟切成小块儿的水果拼盘落座，和她说话：“老曹真把腰开了？”
　　“不开都不能动了。”明西雾吃着菜说。

　　她意识到什么看相隔几张桌子的宁听他们，心想等下说话要咽完东西再说。

　　“你呢，手不抽筋了吧？”程进目光落在她手上，笑问。

　　15岁的明西雾从国际场上输了回来后，苦练数月，练到手指抽筋，腰酸背痛。
　　这事儿她发过朋友圈。

　　“那都多久的事儿了。”聊这些没营养的话题，不是明西雾和他坐一块儿的目的。她打探消息，“你们教练，怎么突然想起来叫我们踢馆啊？”
　　程进：“不是交流赛吗？”
　　明西雾握拳抵在唇边轻咳，掩饰这次过来的真实目的：“对对，是交流赛，嘴瓢了我。”

　　看见她咳嗽，宁听视线在她身上盯了会儿。

　　“你猜他们聊什么？”魏添之前刚吃过，这会儿不饿，面前虽然有吃的，但他没动筷子。
　　他小声问宁听。

　　宁听垂睫：“不清楚。”

　　魏添说：“我刚搜了一下程进这人，其实以前也不太行，明西雾看上他什么？”
　　“你高中学历？”宁听问。
　　“高二毕业。”魏添语气扎人，“怎么了？”
　　“高二不叫毕业，叫辍学。”宁听没给面子，“有的词不能乱用，你语文一定很差。”
　　魏添：“……”

　　哪个词用错了？不行？看上？魏添牙根痒，夹了块吃的塞嘴里，一脸扭曲嚼咽，真咸。

　　－
　　老曹的师兄和万冰蓝是本家。
　　也姓万。
　　明西雾和宁听他们浅聊这边的选手水准时，就称他老万。

　　“你怎么这么清楚？”魏添听完后来了句。
　　“废话，”明西雾拧开一瓶水准备喝，“你以为我这顿午饭白和人家吃的。”

　　宁听盯她一眼，走开了。

　　“……”明西雾喝着水，视线跟随宁听去了台球桌那边挑球杆，喝过问魏添，“他怎么闷闷不乐的？谁惹他了。”
　　“鬼知道，”魏添检查自己的球杆，“下车就这样了。”

　　明西雾若有所思，看见万冰蓝从洗手间回来了，招招手，万冰蓝近前问谁先上。

　　“还能谁，你打头阵。”明西雾暗戳戳指了程进旁边的矮子，“那个矮子是老万带着进队的，老曹说了，杀杀老万的锐气。”
　　她手掌比作刀，斜着砍下。

　　万冰蓝点了点头。

　　对方讨论好，交流赛就开始了。程进抓了一把瓜子，过来给明西雾，和她看球赛。
　　她准备把瓜子分给另一边宁听的时候，魏添突然把他拉走了。

　　“陪我热手。”魏添这人很容易赛前焦虑。
　　“你过于紧张了。”宁听身在曹营心在汉，忍不住，就想往明西雾那边看。
　　魏添摆着球：“西雾刚说的你没听见吗，他们把我们研究透了，这一趟本来就不轻松。”
　　“你和我是新来的，研究不到我们头上。”宁听慢半拍收回眼，盯住魏添，“你刚叫她什么？”
　　“西雾。”魏添说，“有意见？”
　　“没。”宁听面无情绪走到台球桌开球位置，也是魏添对面，他瞄了一下位置，随口问，“你知道什么叫天外飞球吗？”
　　全然没意识到宁听的球杆在蓄力，魏添毫无心机：“没听过，你自创的？”
　　宁听说：“我打给你看。”

　　下一秒，球堆四散，其中一颗红球直接从绿色桌面上跳起来，冲着魏添下三路来。

　　魏添“卧槽”一句，敏捷地侧过身子，那球就擦着他下衣摆飞过去滚到地上。
　　给他后背冷汗吓出来了。

　　－
　　万冰蓝的打法，已经被永恒的人摸得透透的了。

　　他是防守进攻兼顾型球手，但不论攻还是防，都没有做到极致，所以想要打赢他，但凡攻守有一点优胜于他，概率就非常大。

　　矮子是老万的得意门徒，老万既然叫他们过来进行交流赛，就肯定有踩的意思。
　　说明矮子实力不弱。

　　万冰蓝果然打得比较吃力。

　　明西雾嗑完瓜子，望着台球桌抿唇不语。

　　“我再给你拿点儿。”程进发现她瓜子没了。
　　“不吃了。”明西雾说，“吃多了口渴上火。”
　　程进继续看台球，说：“冰蓝看上去好像没什么长进啊。”
　　明西雾：“那你呢？”
　　“你想跟我打？”程进转过脸看着她。
　　“禁赛中呢，别闹。”明西雾笑意不达眼底。

　　老曹说过，她的攻杆已经是同辈顶尖水平了。这种时候她更该沉淀下来，准备突破。
　　唯一突破的点就是防守。
　　目前能让她感兴趣的防守球只有宁听打出来了。

　　俱乐部准备了十名讨教的选手，平均下来她这边每个成员要迎战三个人。
　　这时，万冰蓝赢了。
　　中场休息，程进走开，安排下一个选手。

　　万冰蓝过来跟她说话。
　　他脑门上挂着薄汗，脸色普普，喝过水说：“这个小矮子，有两把刷子。”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让你第一个上场。”明西雾笑。
　　本来因为打得比较吃力，万冰蓝都对自己产生怀疑了。
　　这会儿听了她的话，他心情莫名好些：“你笃定我会赢？”
　　明西雾抬下巴，示意矮子：“他看上去就是老油条，魏添和宁听经验浅，我得稳重选择。”
　　万冰蓝一脸失望：“原来我在你心里是老油条啊。”
　　“我俩这球龄，都是老油条。彼此彼此。”明西雾笑道，“你干掉了矮子，他俩就好打了。”

　　她朝宁听那边望，恰好魏添也看她，她勾了勾手指，魏添扔下宁听跑过来。

　　“我上？”魏添近前问。

　　明西雾刚点了个头，程进走过来了，脸上有点抱歉，问万冰蓝要不要继续打。

　　“不让我休息啊？”万冰蓝半开玩笑。
　　程进食指挠了一下太阳穴，对明西雾说：“大家都认识冰蓝，也都研究他好久了，想试试。”

　　这话说的另外一层意思就是他们看不上魏添和宁听。

　　明西雾乐了：“你不会以为我是随便带人来给你们永恒食堂打酱油的吧？”
　　万冰蓝噗嗤一笑。

　　她这话的意思，程进也懂了，看了看魏添：“这两年俱乐部收了不少好苗子。”
　　“少废话，”魏添被挑衅到，“还打不打了？”
　　程进歪了下头：“上吧。”
　　魏添冷笑一声，握着球杆上场。
　　第一轮就厮杀惨烈，给足了对方其余选手压力。

　　宁听抱着胳膊，靠着台球桌，遥遥地望着他们打。明西雾和万冰蓝说一声，去了宁听那边。

　　她就靠在他旁边：“离这么远，看得清楚吗？”
　　宁听淡淡：“空间，角度，拉杆姿势，猜猜就知道的打法，有什么好看的。”
　　明西雾转过脸看着他。
　　少年下颌线清晰，眼睛随意地睁着，眼尾睫毛往下压，里面的眼仁很黑。
　　这副表情，配上刚刚的“不屑”口吻刚好合适。

　　被少女盯得久了，宁听差点忘记吞咽，转过脸朝窗户看，才悄悄吐了一口气。
　　下一秒，后脑勺头皮一麻。

　　他马上转过脸，看见少女的手上捏着一根头发。
　　发梢是白的，发根黑的。

　　“你这头发怎么长这样？”明西雾诧异。
　　宁听根据以往经历：“大概是一段时间用脑，一段时间没用脑？”
　　明西雾：“……”

　　魏添来了劲儿，杀下去一个，他也不下场。对着准备上场的万冰蓝摇手指，气焰嚣张，把永恒俱乐部里的人气得不轻。几个看起来就是刺头的家伙跃跃欲试。
　　结果这一打，魏添就又杀了四个人。

　　“再打下去，你都不用上场了。”明西雾看一眼表时间，“差不多该结束了。”
　　宁听看见走来的程进，没搭明西雾的话。

　　“走吧，”程进笑说，“老万在饭店等我们了。”

　　明西雾跟着程进走几步，活动脖子的时候，余光没发现宁听，回头见他还在台球桌那儿慢吞吞。

　　“来啊。”明西雾等他。
　　宁听这才跟上来。
　　还没走到明西雾身边，半道杀出个魏添，明西雾见此，又继续和程进一块儿走了。
　　宁听：“……”
　　谁来把旁边这家伙拉走。

　　天色将晚。
　　饭店就在附近，程进示意大家过马路。
　　过了马路后，他接着和明西雾说话：“我看你和他聊一下午，不是新来的？”
　　“宁听？”明西雾见他点头，“新的不能再新了。”
　　程进问：“他擅长打什么？”
　　明西雾沉吟，卖了个关子：“你猜。”
　　程进暗暗分析。

　　如果是一般球手，作为进攻型的明西雾不会用感兴趣的语气说。他又和她一样是进攻型，那宁听十有八九是进攻型球手的克星。

　　－
　　进包间，落座。
　　魏添话还没说完，宁听便脚程极快坐到明西雾旁边，她另一边是程进。

　　魏添过来了，挨着宁听坐，他下了五个人，这会儿手腕酸，但又不想让人看见，偷偷活动手指。

　　“你不上场打两个吗？”魏添小声继续刚刚的话题。

　　和宁听第一次过招，魏添记忆犹深，终身不忘不为过。赛场上遇到宁听这种喜欢折磨人的打法，简直堪比噩梦。说实话，魏添想多了解宁听的水平。

　　“你不是打得挺过瘾，直接solo得了。”宁听烦躁说。

　　魏添被夸，嘴角微微压不住，杯子里满上饮料后，他第一个就和宁听碰杯。
　　宁听被他烦得不行。
　　喝了一口，就继续拿余光观察明西雾和程进。
　　有什么好聊的？

　　她的手机放在左手边，也就是宁听右边。
　　宁听看了会儿她的手机，把自己的手机放上去，压着她的手机。
　　然而她吃饭全程好似忘记了手机，也忘记了宁听和魏添。

　　饭局快要结束的时候，宁听受不了了，起身去洗手间。该动作终于引起明西雾的注意力，她目送他大步走出包间。

　　不过两分钟，大家散场。
　　明西雾拿上两部手机，去洗手间外的廊道等宁听。

　　不一会儿，程进过来了：“等你的队员？”

　　“是啊。”明西雾按亮手机看时间，发现是宁听的手机。她接着和程进说，“把人带出来，总不能弄丢了呀。”

　　少女笑容明艳张扬，桃花眸眼波流转。

　　程进看着她，眼睛很亮，藏不住喜欢：“谈男朋友了吗？”
　　明西雾睁大眼：“怎么可能，我还没成年呢。”
　　“不是有白月光和初恋这种形容词吗，我们那会儿多得是。”程进微微笑。
　　“你怂恿我早恋啊？”明西雾嗔怪，“这么坏。”

　　她说“坏”的时候，手上又把手机按亮了。

　　程进知道有部手机是宁听的，嗓音哑了一个度：“虽然是新来的，但关系不错？”

　　明西雾顺着他的视线，看宁听的手机，忍不住吐槽：“不算太熟，我连他微信都没有。”

　　程进眼中多了两分笑意。

　　通往洗手间的走廊，转角，和他们两步之遥的距离，宁听就站在及腰高的绿植旁，轻轻垂着眼睛，眼底情绪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