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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阿煦叫我好找。”
      终于搜寻到冷无煦身影,楚明辞阔步上前不防被归雪拦了路。
      “在主院遇到覃大夫,说你许是在为归雪改建屋子,指引我来雪园寻,果真在此。”

      楚明辞同归雪敌进我退、敌退我进的兜着圈子,“阿煦还真是爱花,不只主院里百花争奇斗艳,还建了这偌大一个花园,一路寻来真真儿是大饱眼福。”

      “一介闲人,总归要找事做打发时日。”
      冷无煦单手捞起从脚边经过的毛团子,小心避开肚子上的裹帘 。
      归雪伤势未愈,不宜多动。

      冷无煦一手抱着团子,一手接过苏菡一片片递来的琉璃瓦盖在半人高的木屋屋顶。
      “雪园与山腰的小围场都是为归雪圈出来的,这两处只防着猛禽凶兽,其余草木动物皆是不管的。”

      归雪被钳制在主人臂弯里,楚明辞舒了口气,小心试探着靠近记仇的小家伙的主人。

      “我见覃大夫时他正收拾针包,你被扎针了?”

      苏菡蓦地抬头看向楚明辞,眼神示意他闭嘴。

      楚明辞心思没有分给旁人一星半点儿,没有留意她的欲言又止,接连问道:“是生病了?什么病?可有大碍?”

      苏菡愤然剜了楚明辞一眼。

      庄主其实是怕扎针的,虽每每在他们这群下属面前强撑着不肯露怯,但好歹朝夕相处了好些年,哪里能看不出来。

      冷无煦刚回来那一晚便挨了针,事后苏菡和覃宏都未曾同他提起,第二日苏菡给庄主备下的里衣还是特意收窄了袖口的,抬手间不会滑落,方便遮住痕迹,省得庄主见了后怕。

      冷无煦不着痕迹打了个颤,琉璃瓦险些没拿住。
      叫楚明辞这一提他仿佛又看到覃宏捏着长针站在跟前儿虎着脸要扎他。

      “没什么事,调理身子罢了。”

      冷无煦搭上最后一片琉璃瓦,转身看见楚明辞抱在怀里的一片红,运了运气,艰难开口:“你手里……”

      “噢你说这个!”
      楚明辞献宝一般将花扬起,“围场不远处有一片舜华,昨日见时还是骨朵儿,今日便已绽开了,虽是稀疏了些,颜色却极好,嫣红如火。想着阿煦定是惜花之人,这东西又朝开夕落的,遂折来数支,借此向阿煦赔罪。”

      冷无煦着实不乐意接。

      花被高高举起,盛着花枝的瓷白落入眼中。

      楚明辞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我见博古架子上摆着一个白釉的缠枝牡丹纹梅瓶,与这颜色相配,养在瓶中定是分外养眼。覃大夫说这瓶子空置着看久了也无趣儿,遂给了我插花。”

      很好,不只花,还有瓶。

      冷无煦怀疑他被蛊虫啃了的地方不是脖子而是脑子:“你折我的花,拿我的瓶,向我赔罪?”

      苏菡捏起帕子掩住幸灾乐祸的嘴角,一点儿也不小声地提醒:“楚世子,小围场那处的舜华是主子亲手移栽的,照料了三载才结出花苞,擎等着它绽开呢。”

      “果然呐——”
      冷无煦幽幽叹道:“何必当年宠太真 。”

      楚明辞:“……”

      艳红的舜华仿若转瞬间变成了一捧火,烧得烫手。

      归雪打了个喷嚏。舜华怡人的淡香并不受归云山庄小主子的喜欢,小家伙一爪子挠过去,花枝散落一地,被踏着小步子的月半踩过。

      怀崽的雌狸不过一天就知晓了自己是整个山庄的新宠,丝毫不惧这个拿箭妄图猎杀她的人类,昂着脑袋支着耳朵毛,踩着楚明辞残存的两只爪来到冷无煦跟前,巴掌长的尾巴抖一抖,翘一翘。

      冷无煦蹲下身放归雪下地领着媳妇儿一同巡视新家。起身接过温热的湿帕子擦手,幽幽瞥一眼僵得好似泥人的楚明辞,没好气道:“它在枝头开得好好的,我若想看不会自行前去吗?”

      楚明辞:“……”

      在太学能与夫子侃侃而谈,在御史台能与御史大夫辩得有来有回,自幼被长辈夸赞沉稳持重的楚世子,在归云山庄接连出糗,面对冷庄主的视线,臊得哑口无言。

      不过几株花儿,冷无煦不与他计较。

      冷无煦用下骸点了点窝在小木屋里打滚的两只,“我知你意图。可惜讨好我无用,你得罪的是他们俩。”

      楚明辞艰涩道:“好,我知道了,多谢阿煦提点。”

      午时方至,楚明辞提溜着一窝野兔来雪园。

      两只毛团子正挤作一团休憩。
      归雪耳朵一动,警惕睁眼。仇人见面,归雪龇牙。

      楚明辞驻足小木屋三步之外,打开笼子放置在地,开口朝向木屋。

      前有虎后有狼,野兔挤在角落瑟瑟发抖。楚明辞拎起笼子将其倒出,兔子四散奔逃,其中一只挨了同伴的踹,慌不择路奔向了虎口。

      月半被野兔一头砸醒,吓得一下子蹦起来。
      月半便是那只雌狸。此前归雪三不五时带媳妇回山庄接受大伙投喂,吃得好加上怀崽腹部隆起,再有那身光滑蓬松的毛,活像只圆滚滚的球,冷无煦索性叫她月半。

      归雪一口咬住野兔脖子,待兔子断了气将其甩在月半面前,脑袋亲昵的蹭了蹭月半的,似在安抚,而后杀气腾腾直奔楚明辞离开的方向,循着味儿追去。

      楚明辞见惊着了月半就知道要遭,干砸了,趁归雪收拾野兔之际溜之大吉,就近躲进了下人的伙房里。

      归雪只觉着这个只剩两只爪的丑人对自己媳妇贼心不死,新仇旧恨,断不能因他同漂亮主人走得近再度放过!

      一人一兽在山庄追逐,一个有所顾忌不能出手,一个被激起兽性肆无忌惮,楚明辞只好时不时用手边的物什稍作掩护。
      归雪可没有爱惜器皿不得损毁的意识,有阻碍?刨开便是,一爪的事儿!遂,所过之处乒铃乓啷,好不热闹。

      下人惊叫着不敢上前,机灵的忙跑去请庄主。

      冷无煦赶来,入目一片狼藉。

      归雪观望蓄势了半晌,猛地一扑,再一次扑空了。

      冷无煦只觉额角猛地一抽,深吸一口气,唤到:“归雪,停下!”
      他既担心归雪动作间撕扯到腹部伤口,又担心地方的碎瓷片割破它的爪子。

      归雪当真停在原地,圆滚滚的眼望着他。

      冷无煦提着心,压低声音诱哄:“归雪乖,听话,不要动!”

      孟延朔足尖一点,腾空越过满地狼藉,落在归雪身边将其抱起。

      冷无煦松懈下来,明知归雪看不懂仍是用嗔怪的眼神看它。

      旁观的楚明辞看懂了,绷紧了脊背,如芒在刺。

      忙有下人迅速将碎片清理干净。

      冷无煦自孟延朔手里接过归雪,稍稍用力在毛茸茸的脑袋上拍了两下,拍得归雪哼唧一声埋首在冷无心臂弯里。

      冷无煦颇觉自己荒诞,怎的同归雪计较起来?它一只团子懂得什么,不外是有人招它。

      冷无煦看向装鹌鹑的人,山脚下面对蛊虫、傀儡镇定如斯的人哪儿去了?那副轻佻戏弄人的模样哪去了?忍俊道:“你又如何招它了?”

      楚明辞简直不敢看他,勉力挤出一个生硬的笑来,解释了来龙去脉。
      “我只是想与归雪修好,却是再度弄巧成拙了。”

      冷无煦摇头,“别费功夫了,安心修养,待蛊毒解了自行下山去吧。”说完抱着归雪往雪园去了。

      孟延朔劝道:“楚世子且消停些吧,归雪甚是记仇,你先是险些伤了它媳妇孩子,而后又惊扰它媳妇休息,决计讨不了它的好的。试想,谁若一再惊扰你有孕在身的妻子,你可会轻易放过他?”

      若非是为了求得它主人的原宥,谁要去讨一只野狸子的好!
      楚明辞略有些丧气。他生来便是世子,身份高贵,向来只有旁人挖空心思来取悦他的份儿,何曾如此耍宝卖乖讨好过人。
      差事不熟练,难办得很呐。

      “主子开口赶人可是恼了?”苏菡问道。
      冷无煦摇头。
      楚明辞也不过弱冠之年,离了京都那淌浑水,表露出未泯的少年心性罢了。只他从未有如此闹腾的时候,自己不曾,身边的人亦不曾,乍然置身于喧闹之中,有些不适应。
      冷无煦不知,他像只被戳中了茧子的蚕,不仅不适应,还有些……惊慌,急忙要让罪魁祸首远离他的茧子。

      安置好归雪,冷无煦被苏菡劝回主院,他尚未用膳。

      楚明辞竟也在。
      他已忐忑等候多时了,目光穿过九曲回廊远远望见冷无煦高挑瘦削的身影,起身迎上前。

      冷无煦迈入正堂,示意他坐下,抬手将捧着铜盆的小丫头招上前,仔细净着手。
      “世子怎么来了?用过午膳不曾?若未曾用过不妨共进?”

      楚明辞哪里吃得下,勉强坐住了,答非所问道:“阿煦,你可是恼了我了?”

      苏菡指挥着下人摆膳,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冷无煦搽手的动作一顿,又是这一问。
      不过一过客尔,恼不恼的无关紧要。

      冷无煦将帕子丢入铜盆,笑问道:“世子此话从何而来?”

      小丫头新换了一盆水捧至楚明辞跟前儿。
      楚明辞一边净手一边闷声道:“你方才赶我走。”
      又道:“早告知你我姓楚名明辞字泽言,阿煦还是一口一个世子。”

      冷无煦哑然,解释道:“我想着那日所见,照白山总不至于是世子此行的目的所在,过些时日解了毒自是要离去的,故而有此一说。”至于后者,他们好像还没有熟到那份儿上?他又不是见着个人就能称兄道弟唤人表字的。
      见他神色依旧萎靡,只好让步:“是我言辞有误,世子不必放在心上,且安心修养吧。”

      冷无煦在八仙桌前招呼楚明辞一起落座。

      楚明辞无法反驳,不想继续这个话茬。
      “依我所见,你似乎比寻常养宠人更重视归雪?”
      楚明辞对此颇为诧异,京都养宠物的少爷小姐不少,都是扔给下人管训,想起来便抱来逗个乐,没一个像他这样的,亲力亲为照料两只野狸子,便是大户人家家里养孩子也不过如此了。下人甚至一口一个“小主子”,听得楚明辞心都在颤,生怕冷无煦同他计较“伤子之仇”。

      小丫头自觉退下,走到如意门前停了下,让步至一旁。
      是归雪领着月半来了,施施然路过略显紧张的楚明辞,余光都没给他。

      归雪一跃而起,在冷无煦腿间找了个舒适的姿势趴着了。

      月半卧在了冷无煦脚边。苏菡忙去取了个柔软的蒲团,月半欣然受之,在上面蜷成毛团。

      冷无煦抚着归雪背脊,怀念又伤感,“幼时归雪的母亲在雪地里救我一命,我擅自为其取名阿雪,它也顺着我每次都应。”
      “阿雪陪伴我两年,我却抛下它离开了。后来,阿雪为我挡了一箭,又救我一次,自己却因此丧命。”

      冷无煦点点归雪的鼻尖,“这方面你们母子俩倒是一脉相承。”

      归雪不乐意被碰鼻子,伸出舌头去舔,粉舌软软嫩嫩,煞是可爱。

      指尖湿软温热的触觉一扫而过,冷无煦微微一笑,冲淡了眉间的悲绪。

      “阿雪临去前强撑着一口气将归雪交托于我,那时归雪兴许才出世不过寥寥数日,尚未睁眼,在石洞里跌跌撞撞摸索着爬向阿雪。它连母亲的样子都没能见过,是我给他们带去的苦厄,是我的过错。”

      楚明辞笨嘴拙舌安慰道:“怎么会是你的错,你待归雪这样好,还替它养媳妇儿。是伤害你们的人错了,你不要谴责自己代他人受过,你……”

      不要难过。

      “我知道,我对归雪不只是亏欠,还有真心喜爱。我不会囿于过往。”

      “其实你的折腾没有白费,归雪与月半虽仍是不喜欢你却不会一见面就琢磨着攻击你了。好比方才,它们方才连冲你哈气都没有。”

      楚明辞苦笑,是没有哈气,没有攻击,只是彻底被两只野狸子无视了。楚明辞还未来得及失落一颗心便雀跃起来——
      “我原谅你了。”
      “真的?!”

      冷无煦稍转开脸不去看那双噙着笑的眼,“自然,它们自己都不在意了。”

      楚明辞一本正经向着毛团子拱手一礼,“谢小庄主大气!”

      冷无煦乐出声来,摇头叹道:“原来及冠了也仍是少年心性。”

      楚明辞闷声道:“人性多变,最是复杂不过了,往往皆是形势造人,什么样的场合须要摆出相符的样子罢了。在庄主这里一朝松快下来,少不得要犯些傻。”
      最主要的是,眼前人是心上人呐!他头一次喜欢上一个人,一见倾心,想要靠近却不得其法。

      冷无煦淡笑着,“松快便好,人活一世最简单亦最难的追寻便是活得轻松自在了。”

      破了食不言的规矩,二人谈笑着一顿午膳用了半个时辰,若非覃大夫吩咐过山庄上下禁了庄主的酒,怕是得酩酊大醉。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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