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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   苏菡知道自家庄主在羡慕什么,他们这些人哪一个不羡慕呢,可有些事当真是应了那句“命里无时莫强求”。
      山庄里的人每一个拎出来都有苦痛,经不起回想,只有那些被捡回去时尚且懵懂不记事的幼童,在山里无灾无难无忧虑的长大,哪怕知道自己失去了许多正常人应该拥有的,没有清醒地经历失去,到底不会成执念,经年累月长成痈疴,他们仍旧拥有少年人该有的朝气与活力,让山庄不至于成为名副其实的难堂。

      苏菡掩去眼里的疼惜,将缩在一边的绿瑶自窗户送下去,下面有人守着自会将她送回长生殿。
      再度走窗户回来后苏菡板着一张俏脸,压沉了嗓音道:“主子在清音阁吃了酒?”
      虽是询问,却言之凿凿,分明早已笃定。

      冷无煦指尖尚且残留酒香,酒肆里十数两银子一小盅仍深受追捧的寻瑶酒,香醇却不厚重,闻来仿若走进含露的山林,兰草被折断花茎淌出翠绿的汁,草汁与未绽的花苞的味道混在天地旷远之中,是一股悠远之气,一旦沾染,气味经久不散。
      有人喜欢它曲径通幽的意趣儿,有人独爱它无边无际的孤凉喜用来做借酒浇愁的那杯酒。于冷无煦而言,寻瑶酒只有一个好处——够烈,能给他片刻迷蒙,那短暂的时光里,他可以不去感知身是何人、身处何方,甚至可以不做冷无煦——他喜欢那样的空荡,是其余任何东西皆不能给予的放松。
      奈何十日里有九日他都被禁着酒。

      冷无煦略感心虚,随即又不忿起来,这些人哪是下属嘛,合该是爷才是!还自己捡回来的满山庄的爷,管束着这不许那不让!

      苏菡何其了解自家庄主,冷无煦眼皮子一耷,她就知道他在心里不服气,可也怨不得他们僭越,若不看着拦着,这位主不定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子。
      “后日又是一月之初,主子不宜再饮酒,若是覃宏知道了主子又得被数落,少不得要上挨几针。”

      冷无煦:“……”
      没被覃宏数落不也被你恐吓了吗?
      冷无煦暗暗腹诽。

      “后日应是要出城了,见面多有不便,明日夜里将东西送来吧。”
      看着苏菡质疑的眼神,冷无煦颇感无奈,“我是有多不叫人放心?”

      苏菡闻言面无表情,“主子对自个儿身子不上心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前科累累,冷无煦哑口无言。半晌,软着声道,“我会服用的,半月之内定不再碰酒。”

      苏菡幽幽道:“明日会有一封以覃宏为名目的信送至楚世子手里,里头是覃大夫下的嘱咐,事关被他拐走的,我归云山庄庄主的,养身子的禁忌之项。”
        
      “……”冷无煦有了三分恼意,“不行!你们管着我也就罢了,若我叫一外人管束着成何体统!”
      除了羞恼,还有些憋屈。冷无煦无法开口解释自己非是自愿跟随楚明辞下山的,否则凭他是哪个府的世子,那三人都得叫他好看,虽说自己护得住他们,终究免不了一场折腾。
      更憋屈的是他身为主子竟连一丝威严也没有了。
        
      冷无煦眯起眼,抿紧了唇,奈何在他们眼里冷无煦是个棉花做的芯子,松软得不像话。

      见苏菡不为自己的怒气所动,冷无煦泄气,两害相权取其轻:“不是还有暗卫盯着吗,我若有不像样的举动,许他们在此期间现身制止我,”

      话落闻得极短促的一声响,像是某种鸟鸣。

      这可是极有分量的许诺,冷无煦向来不喜那边派来的暗卫,从不许他们显露在他眼前,哪怕这些暗卫除了保护冷无煦其余什么也不会做,毕竟往那边递消息的另有其人用不着他们。

      苏菡妥协道,“好,主子若能守诺,这信自然便不会有。”
      送信之事不过为了逼庄主一把,他们不可能把他交托到别人手中。

      冷无煦闷闷点头。

      “清音阁的千机锁……”

      “不许换!”冷无煦怒目而视。

      苏菡:“……好,不换了。”不过再有一日便要出城,更换与否意义不大。

      冷无煦打心里生出疲惫之意,摆手没好气道:“走走,快走。”

      苏菡离开后冷无煦眼见的愈来愈烦闷,盯着桌上的杯盏,指尖一下下扣挠木头扶手,他又想拍杯子了。

      他们说话时隔壁房里主仆两人亦在低声交谈。

      亦是一坐一站,唐澄一进门便欲跪地请罪,膝盖还未着地就被楚明辞一脚踹在臀上,唐澄猝不及防往前扑腾两下才稳住。

      “什么时候学来了宫里那套?咱们宸王府没有动不动就跪的规矩。”
        
      唐澄不敢违逆,宸王府里二公子被罚跪的次数都比下人多,哪怕遇上再和善不过的主家做下人的也得处处谨小慎微,比不上二公子无法无天四处闯祸。
      唐澄微躬着腰,视线只敢落在楚明辞鼻尖往下,恭敬禀告白日事由:“冷庄主起先的确待在房中,未时末才踏出房门,而后前往茶舍听评书,申时三刻前去更衣,冷庄主不许属下跟着守在外间也不行,属下久等不至前去寻人才发现茶舍的小厮都在为冷庄主遮掩,属下猜测茶楼许是归云山庄的产业,不好硬闯,只好在雅座等着。”

      楚明辞:“你是把脑子留在王府陪明阳出门忘了要回来带上吗?才跟了他一日就染上了他的憨傻!”
        
      唐澄低下头掩饰抽搐的嘴角,二公子知道自己在世子爷眼里是如此形象吗?
      “……是属下办事不利。”想着冷庄主不会武便轻忽了。

      “罢了,记住教训便是,若不是后日就要出城你多少要挨几棍。”
      能奈何呢,冷无煦摆明了就是不让人跟。
      楚明辞恐吓完又道:“幸而没出什么事,倘或人在我们手里丢了,归云山庄怕是要打上门。”

      唐澄羞愧应下。

      直到他们启程之前冷无煦未再离开客栈,也无意打听楚明辞他们都做了什么。

      冷无煦一早问店小二要了一壶滚水送至房内,拿出昨夜送来的小荷包,解开抽绳,两指伸进去拈了里头东西出来,形似花蕊,色泽却与常见的花蕊有异。
      捏了三根放入滚水烫过的杯中,掌心剩下的复又塞回荷包,而后拎壶注水。
      花蕊在水里滚了几遭,吸饱了水再度鲜活起来,满室盈香。蕊身剔透如玉,顶端呈彤色,粟米大小,状如水滴,在水里分外莹润。
      冷无煦执杯一饮而尽。
      三息而已,滚烫的水竟已凉透,五月晨间的暑气尚来不及聚集就被尽数冲散。

      房门被敲响,不疾不徐的三声。

      “进。”
      楚明辞推开门,应声而入,手里老大一个托盘,“我来为你束发。”

      “有劳。”冷无煦点头,起身至妆案前坐下。
      昨日楚明辞来时他以不欲出门将其打发了,楚明辞便说今日再来。

      楚明辞将托盘放稳当,冷无煦扫了一眼,里头有象牙篦子、檀木梳、一盅药水闻着像是首乌,七八个小琉璃瓶应是头油。
      见此,楚明辞道:“昨日买来的,今日方才用上。”

      寻常人劳烦他人会抹不开脸,被人伺候惯了的则不会。冷无煦淡淡点头,若不是楚明辞将他掳来,苏菡能把他伺候得更好,何况也不是他主动劳烦楚明辞的。

      篦齿蘸了首乌磨粉浸泡一夜的药水,一下下通着头发,楚明辞与他商议:“日头渐渐大了,我为阿煦将全部的头发都绑起来如何?如此能得几分清凉。”

      “好啊。”打磨圆润的篦齿细细按揉碾过头皮,冷无煦舒适得合上眼,语调慵懒。

      通了百来下,楚明辞放下篦子,“阿煦喜欢什么味道?有兰泽、木犀、蔷薇、茶籽、卷柏、没食子和丁香果。”
      “皆可。”
        
      抹头油是个耗时且需要耐性的活儿,冷无煦自个儿是不耐烦抹的,苏菡做这事的时候怕他不耐,絮叨着庄里琐事、城中铺子营收,时不时还有各处的新鲜事,冷无煦倒也坐得住,左右于他而言无甚要紧事,从不在乎光阴虚度。

      楚明辞挑了一瓶,道:“那便用卷柏吧,味道清淡,过会子闷在马车里闻久了也不至于烦闷。”

      冷无煦头发长,缩着双腿坐在不足小腿高的绣墩上长发快要及地。

      楚明辞在掌心滴上头油,两手搓开,分出一缕发丝,两掌合盖从头顺至尾,再以指做梳,梳上十来下这一缕便是好了。

      “你倒是耐性好,我自己就不乐意抹这个。”冷无煦叹道。

      楚明辞轻笑,“阿煦的头发养得极好,乌黑柔顺,迎着光的时候润泽似锦,想来苏姑娘没少为此费心,可不能在我这里失了光泽,届时我可无法同苏姑娘交代。”

      冷无煦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笑,“她若知道我是被你打晕了带走的,凭你把我养得再好也交代不了。”

      楚明辞手下不停,嘴里讨饶:“阿煦原谅则个吧,看在鄙人手法尚可的份上,不告知他们如何?”

      “那就让他们以为是我不告而别啊?前脚刚打发他们仨下山,后脚我就跟你走了,不得以为我是故意支开他们的!”

      楚明辞被“跟你走”取悦,暗自爽快,哄道:“哪里是不告而别呢,我可留了信儿的。好阿煦,你的归云山庄里头高手遍布,我手底下净是些不成器的,哪里打得过,你若不为我瞒着,你亲自救的人可就要没了!”

      “你的书信可不正正好成了佐证了!”

      楚明辞手下一顿,一想可不正是如此!
      “事已至此,不能一事罚二主不是,阿煦已然被误会了,咱们两人总要有一个在他们眼里足够靠得住吧。”

      冷无煦忍不住转过头来看他。
      楚明辞赶忙松开手中发丝,怕扯疼了他。

      “你靠得住?”冷无煦神情语气皆难掩诧异,“你问过归雪、月半的意见了么,它们同意吗?”

      “小家伙的事着实是意外。”楚明辞干咳一声,摸了摸鼻尖,伸手板住他肩膀把人转过去,“好了好了,梳头,很快就好。”

      马车上免不了颠簸,楚明辞没用发簪,接过冷无煦递来的发带。
        
      楚明辞:“阿煦的发带与衣裳很是相宜。”

      “不用拐弯抹角夸赞讨好,都是苏菡搭好了送来的,你打晕我这事可轻易过不去。”冷无煦哼哼,哪怕硬绑呢?一记手刀劈在后脖颈,那是真疼啊。

      楚明辞的站位只能凭着身高看见他的眉眼,见他眉眼含笑,知道他不是真的生气,如此,过不去最好。

      “好了。”三两下绑好发带,楚明辞退开半步,方便他起身。

      “多谢。”
      冷无煦轻轻甩了甩头,稳固又不拉扯头皮,确实比自己手艺好,自己只会绑发尾。

  • 作者有话要说:  楚明阳:??拳头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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