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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圣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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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没有说实话?”
Boreas夹着烟,透过那雾霭沉沉看向窗外,沉默着点头。
“这是你建议的。”
“我也没否认。”【祂】耸肩转过身去,两只脚在窗外的空中晃来晃去。暖阳之下,温和无风的日子安稳而又转瞬即逝。
“莫先生的反应……不大。但我看的出来,他不相信我。”Boreas熟练地弹去烟灰,抬头迎望光芒,“我很矛盾,我不想骗他。”
“可我们没有办法。即使现在让主角们知道真相,世界的书写者也会窜改现实。我们的努力将功亏一篑,我们的处境只会更糟。”
一只手搭上了【祂】的肩暗暗发力抓住,随时都可以定夺【祂】的生死。【祂】却灿烂的笑着,松开抓着窗沿的手张开双臂去模仿断翅的长鹰。
“要不,认命吧,我们敌不过神明。”
“是啊,毫无胜算。”
温度是暖的,空气是新鲜的,世界是在重生的。他们还在那里,站着或者坐着,夹着烟的,吞吐着尼古丁的,感受着胸口的起伏和指尖的灼痛的。
“我居然还活着。”Boreas摁灭烟,靠在了窗上,“真是万幸。”
“你是在笑吗?”【祂】有些惊喜地歪着头看他,“没见过你笑呢。”
“或许吧,不知道为什么,我……”
那片海底的暖流在他眼眸中流动,并不汹涌,并不常见。Boreas是在笑,笑得无奈。他的搭在【祂】肩上的那只手稍稍缩回,却又猛然发力。
“你去死吧。”
【祂】的身体被推出了窗外,像是片跨越寒冬却在春日里凋零的枯叶,飘然而下。【祂】在失重间转过头看着他脸上难得的笑,只感觉异样而轻盈。
“我也想啊。”
阳光在琉璃中折射出彩色的光圈,一圈圈虚化,一圈圈消散,经不起涟漪,经不住波澜。枝头仍是悦然的雀鸟,叽叽喳喳讨论着春花烂漫何时能消失殆尽。
Boreas迎着光,眯着眼,恍惚着闭眼。
“可惜,你的剧本还没有结束。”
他回头,看着出现在身后安好的【祂】,轻叹出一口薄凉的气息。
“是啊,我们的故事不会在这个春日结束。”【祂】意犹未尽般回味,回味一次又一次开始和结束的失败。
“Boreas,我们早该认输的。我了解那个人,也带着莫晨尝试过好多次。”
【祂】后退几步,靠在了阴影里。
“但很可惜,在我们的角色杀青之前,我们只能如他所愿平添痛苦。”
“我们作为他书写的工具或者玩物,能够在虚无了得到他的注目,已经足够让人感动了。”
“所以……或许很快,莫先生就会忘记这些异样,忘记这些冲突和矛盾,像是模拟系统会忽略那些细节一样,逐步归回正道。”Borea思考者,缓缓道来。
“不错的。”
“那……我们是该放弃了。”
沉默的光阴禁止在无人声的尘埃里。他们低着头对立着,感受着再也不复的现在。
“我还有一件事情,我最后的自私愿望。”Boreas站直,走出窗中的春景,沿着画廊独自向前成为那些世界的过客。【祂】在原地侧目,没有追,也懒得追。
“居然不要我帮忙了,真是的……”【祂】苦笑,自语,“或许我也该去见见老朋友了……”
“喂!”
【祂】抬头,隔着飞起的窗帘和阳光的窗影与尽头的Boreas相望。
“我们会死的吧?”
【祂】的嘴角抽搐着,终究还是笑了。
“会的。我们会他们的基石,在虚假而绚丽的世界尽头尽情死去。”
【系统时间:未知】
这是一条朝圣之路。
高天阔远,云海翻腾在山峦之巅。金日出落,泥泞的道路被千人踏平,蜿蜒着指向那个心中的圣地。鹰击长空,悠扬的乐声伴着它的啼鸣在无垠间荡漾,似来自天外。
这里不缺少信仰。那彩旗或者古钟,甚至是裸露在外的一块无名的砖瓦,都可以成为某人毕生的追求和依托。
这里是最接近神明的地方。
传说时,一位天神降临于此,在荡平灾厄后又翩然而去。祂保佑了众人,洗礼了灵魂,成为了一种奇异而强烈的力量。人们为祂修缮了祠堂,依山建起那金顶和白墙,以此保护和纪念心中的信仰。人们创造并选择出最接近神明的“圣女”,以此让自己的精神得以寄托而不至于被尘埃掩埋。
时光流逝,即使传说和神明早已无从考证,但那种力量依旧在驱使着人们为那一片纯净而索求着,三步一叩首地虔诚而来。
“阿哥,和阿妈说一声,我出去了。”
一袭雪白的长裙,他提起裙摆出门去。永晴的天里是他纯粹眼眸中的红日,他的身后扬起长发和头顶无数的旗子一般自在飘动着。
旷野之上,穹顶之下,他热烈而灿烂。
今日,他可以暂时抛去自己的身份,为自己祈福。
绵延的群山,凉澈的溪水潺潺的从半山的树林里穿过,在他的想象中化为奇迹。寂寥无人的禁地里,他一人站着,仰头去触摸那树影间的日光。
青涩的风吹起他的浮想和心思,他蹬掉靴子,情不自禁自己地踏进水里。
凉意随着淹没的脚腕向上,他打了个哆嗦,却更加快活。他感受着指缝间滑腻软石上的水流,提着裙摆一步步踏进深处。
在这片圣洁之地,有初雪融化掉落的轻响,有无数生灵万物的呼吸,有潮湿的风带着来自未知的水汽凝结在顶峰的脆响,也有他腰间摇晃叮当的铃响。他低头看着被冻红的脚趾,无名的冲动油然而生。
他开始起舞,跳朝圣的舞,跳圣女所跳的舞。他闭上眼睛,在翻动的肢体和水波荡漾间感受神的力量与心潮澎湃。
神明在看他。
向着无人之处谢幕,他跳的有些热。他提着吸了水有些沉重的裙摆,向着阳光落下的地方弯腰行礼。
耀眼的恍惚中,他看见了一个黑色的影子。他在惊异中抬头,与那个人无声相视。
那一刻,他也看见了神明。
“你……”
阳光下,溪水边那一身藏袍的青年眼底流转着无数情绪。他好像有千言万语,但最后尽数被沉默。他最后只是伸出手,向他。
迟疑着,他也伸手,搭上。
丹红的珠串,藏青的项链,银白的头饰。长发垂下,映衬着天空圣洁的光芒。
铜钟被敲响,光辉无限。天空驱使彻风卷去诉说的纸,在千万目光中飘向无垠之处。
人群之前,圣女抬手,站在最接近天空的地方,以最接近神明的身份,向着天空为朝圣者们送去他们的愿望。
他摇曳的裙摆,是信仰的具象。
……
屋里,“圣女”又见到了那个青年。圣女的哥哥坐在边上,看着他进来便摇了摇头,他明白这大概又是什么都没有问的出来。
“阿哥。”他喊了声。阿哥站起身,走到他跟前挡住他。
“他,”阿哥压着声,“是不是冒犯你了。”
他摇摇头,眼睛总是想去看那个人。他看见青年,看见他灼灼的目光。他熟悉那种眼神,他在无数个朝圣者的眼里看过。
“那也小心点。”阿哥不想让他靠近那人,那被日光洗礼的脸上带着警惕的神色,“你可是圣女。”
是啊,因为他是“圣女”。他是千万人前赴后继的心愿,背负着无数人的梦想,所以他必然要回应这些梦想,告诉他们他们做的这些有着可歌的意义。
“知道了。”他拍拍阿哥的肩安慰,“会的。”
他绕过阿哥,迎着青年那样的目光,走了上前。
“朝圣者,你好。”
……
黑夜和星空笼罩烛光,澄澈的月代替日继续守望。屋里的他脱去繁重的衣物,在灯影里看着自己赤裸洁净的身体。
他的手指慢慢划过自己的胸腹,他对着自己和自己的责任叹气一声。
“阿哥,我换好了。”
在门外守着的阿哥终于可以进来。他手上端着晚饭,冲着“圣女”点头示意。
围炉煮茶,茶叶和羊奶在锅炉翻涌的温度里融合,混合着热,温暖了身体。他喝了一大碗,捂着嘴羞羞地打了个响嗝。
“那个朝圣者,有说什么吗?”
“嗯……没有。”他有些挫败,“这真的还是第一次。”
“我看,他不像一般的朝圣者。他们来到这,看到你,的到这样的机会与你面对面交流,一定说很多的。许愿也好,祈福也罢,你可是代表着神的。”
是啊,他和别人还真不同。圣女垂着好看的眼帘回想着早上与他的相遇。这个奇怪的家伙居然会出现在那样静谧而鲜有人迹的地方,居然对我的出现没有一点惊讶;之后跟着我回来,还一言不发。他又不是哑巴,我听见他说话了的啊……
他摊开手,低着头看着自己那如葱如与的十指,耳根便烧了起来。
自己……居然会去牵住他的手……真是真是真是……
“阿妹,我觉得,我们不能留他。如果他明天还是不表态,我就把他赶走。”
阿哥说的确实没错,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就是想着那个青年。他揉着发烫的耳朵,低着声喃喃着劝:“其实他有说的……”
“说什么?”“他说,他想要去故里……”
朝露兮……
风压草长低,马蹄踏踏向前。圣女抬手扶住黑发上飞动的珠串,循着声侧目看他的模样。
黑马上的青年迎着阳光望着前方,沉稳庄重的像一尊铜像。他在那漆黑的眼眸里看见了未曾见过的海和滩。
青年注意到了,他也转头,款款注目。圣女有些慌张地整理着自己的衣领,红着脸撇过头去。
“很快……很快就到了……”他低着头,像是自言自语,“别着急。”
故里。那里是族人的旧居,也是所谓“神明歇息”之处。按理,他作为一个普通人没有资格去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族长和阿妈在看到他之后就同意了。圣女自然不知道这些深意,他只是在为自己的异样奇怪。
他们在山腰下了马牵着,一前一后地走向了无,停在了一个深邃的洞窟之外。他站在前面,看着黑暗,突然就想起了他的眼睛。
或许,他就是注视了黑暗太久……
“我们进去吧。”
青年走上前,帮着他把马拴好。圣女点了油灯,与他并肩走进那片时光。
无光的前方吞噬了感官,即使他来过也感受到了局促和不安。他攥着裙摆厚实的毛边,努力举高手里的灯。
碎石被踩踏,被碰撞,回荡不绝间,他的手被握住。他看见青年温柔的眸光,和他眸子里映衬着的灯火。
在朦胧的灯火中,遗忘的旧日被唤醒。陈旧的壁画和自然相融,无声地诉说着曾经。圣女与朝圣者抬头,用心解读着那些故事。
“传说,世界的神明于此降世。”
青年的声音是柔和的,带着回忆的。他像是亘古不变的一双眼睛,注视着一切,只为在此刻带着时光的沧桑变迁讲给他听。
“神明为人类带来了光明和希望,最后成为了他们的信仰和力量。“
“一部分受到神明眷顾的人被神明赐福拥有了神力,他们的血脉延伸至今,成为了神的代言。”
“他们是最接近神的人,是无数朝圣者的信仰。”
信仰吗?他苦涩地笑,摇头否认:“不,他们信仰的是神,不是我。”
他们已经走到了最深处。他抬头,看着灯光下那尊雕像熟悉的面孔。
那一刻,圣女眼中的烈火翻腾着燃起。
“是啊……他们爱的是神……”
他不可置信地回头盯着青年的脸,瞪大那双好看的杏眼。青年也把目光从黑暗中收回,穿越时光的回望向他。
“可你怎么知道,我是因为敬重神,因为憧憬神力,还是因为你?”
“所以你是……?!”
青年冲他惨白地笑了一倏,接着便毫无征兆地闭眼栽到在地。圣女放下油灯去扶他,却触到了他滚烫的前额。
他吓了一跳,急急地去叫他。他触摸着青年愈渐平息的脉搏,泪水便如溪流般滚落,砸在地上。
“别哭……我再……和你讲一个故事……”
他将青年托到怀里,努力挽留那些遗失的温度。青年却只是释然地笑,一遍又一遍拭去他的泪直到精疲力竭。
“传说中的神明……爱上了圣女……”
“他因为圣女爱上了人间……却无法阻止爱人的离开……”
“他降下诅咒……那唤为神力的诅咒……希望有一天能够再次与他重逢……”
“世人歌颂神明……却不知他从不爱世人……终有一天……他们会亲眼看着自己的信仰……粉碎……”
青年咳嗽着,嘴角喷出一些温暖的液体。他倚在圣女的怀里,仰头通过那岩层看向天空。圣女抓紧他的手,呜咽着挽留他留下。
明明只是一面之缘,但自从他抓住他手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重逢。
“【Astyre】,等我……”他看着他,最后一次,“等我弑神归来……你做我的圣女……好吗?”
“【莫晨】……”他低着头,咬着牙忍住泪,“好。”
“好……好……”
他用最后的力气勾住他的手指,却没有力气再与他结下约定。他无力地闭上眼睛,让眼里的烛光逐步熄灭。
他的手滑下去,又被牵住。圣女与他拉勾,完成他遗漏的承诺。
“我等就是了……”
星河滚烫,他眼中的红日却蓬勃喷涌。族人们的马蹄声逐步靠近,他看见了星星点点的灯光走向自己。
“圣女大人,让您受惊了。”
阿哥从马上翻下来到他的面前,定定地看着他身边的人。
“阿妹……我来……接你回家。”
“放手吧,天空会接纳他的虔诚的。”
是啊,虔诚。他是我虔诚的信徒……我唯一的……
圣女垂着眼,低头看着膝上他安然地睡颜。他牵住的手已经冰凉,他早该放手的。
他俯身,在族人和阿哥的面前,将一个来自圣女的吻送给这位虔诚的信徒。
“我等你,等你回来……”
“你能回来的,对吧?”
【世界线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