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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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燧人（CP：鸣爱）
有年春天的时候，大地裂开一道缝隙，战争如新草一般从裂隙中长出。湿冷的森林被温暖的战火点亮，雾气笼罩的部分又柔和又安静，充满玉石的碎片。被海水包围的陆地发出一声尖啸，像颗多汁的水果断裂开。不同国家人们互相仇视，急不可耐的寻找对方的亲人、朋友与情人并杀死他们。使用书籍、爱情、秋千点燃烟幕，使人从中嗅出死亡、血液与战况。许多人钻入泥土，像是秋日收割下的谷物。九头鸟在天空中悬停，热烈的腐化那些尸体，在它们柔软的□□上释放出味道引来野兽争食。
当夜晚降临，黎明的笛声由中原吹响之前，每个人都沉浸于梦中。他们在梦中与情人幽会，并擦拭复仇的利刃。第一个孩子就从这刀刃上被生出来。身体沾血，无声无息。砂纸打磨铁器的声音每落下一声，他就长大一些。与此同时，在陆地的背面，第二个孩子生于自东向西倒淌的河水。水流带走每一位英雄的尸体，红色的漩涡中孩子的额头昏暗不可见。他因吞咽血水而发不出啼哭。安静的黑夜中无数凶器被打磨，无数尸体悄悄顺流而下。还不到天亮，这两个形体已完整的出现在世上。他们的面庞毫不相仿，头发和瞳孔的颜色体现出心中积累的感受。咀嚼着陈旧的铁与夜、血与水，仿佛全世界的苦难都集中在他们身上，让他俩在一夜之间就长成了少年。
战争像条蛇在插满碎玻璃的树丛中穿行，蝼蚁争夺着属于自己的那一片枯叶。吵闹声托起一位新的英雄，旧的那些都已被河水带向西方。他赤手空拳，杀死了六位不肯妥协的首领，将他们的尸体挂在枝头风干成为黑色。他建造起一个新的国家，在蛇背上最高的地方。并从烽火中抢夺回木柴，分给众人建造房屋，盛放爱与安宁。等他做完了所有的事，想要建造属于自己的那间宫殿，从废弃的瞭望台上向下望去。停止燃烧的木柴像熄灭的灯盏般温热。他终于注意到了那条巨蛇。它身躯巨大，外壳如同破败的冬日土地。人民由仇恨堆砌，坚冰令巨蛇熟睡。太阳的光不能融化它。
他偶然听一位年长者提起，有一种长明不灭的灯盏燃烧在东方，能融化世上一切冰冷。他便马上出发去寻找这盏灯。这时候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从刀声中出生的、擦除战争的神祗之子。他看着自己的手掌，没有可以为他指引方向的纹路。于是他只身一人翻过巨蛇的身体，消失在疑虑般浓重的雾气中。他没有坐骑，没有武器，只带有身体与勇气。人们目送他远走。仇恨重新支配了他们。木柴被从尚温热的炉膛中抽出，烽火在整个大陆间传播。狂热充斥着他们的眼睛，河水变成红色。一无所知的英雄仍在逆流而上。他遇到许多不可估量的磨难，比战争带给他更多伤害。他与敕勒山的巨龙战斗，折断龙角饱蘸龙油燃烧。这种光明不能令他感到满意，又觉得离着要寻找的东西更近了些。听不见的声音在呼唤他，像是出生那天组成他身体的磨刀声。他又听到身体中的液体涌动，从头顶冲到四肢百骸。这声音日夜消磨他，让他发狂。
第三个年头的秋天，雾中的枝头挂满沉甸甸的果实。年轻的英雄来到了从没有人到过的地方。他遇到了第二个孩子。这孩子与他同时出生在世上，面貌却与他毫不相仿，头发的颜色像是动物的血。他们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只有一瞬间。他感觉到了三年踏过的每一寸土地从他脚下穿过，每一座山峰上的积雪从他指间化为温水。他甚至想起了他亲手刺入的每一个敌人的躯体，尝过的每一口打磨铁器的声音。和所有的花朵，所有的麝子，所有的琉璃，发出的香气。他还没有找到那盏传说中的灯，却不想再踏出一步。无数声音催促他回忆起等待着他的人民。他只是看着河水的孩子，刀锋的孩子看着鲜血的孩子。他去拥抱他，手臂像绞索缠紧肩膀与脖颈。
这孩子是草原的英雄。主宰所有牲畜与野兽的生长。他在原野上游荡，身被蕉叶和兽皮。盛夏的水草是他的眼睛，落日染红他的头发。他的脚印所及的地方，秃鹫成群盘旋。他抚摸自己的胸口，那里有一盏空灯，黑暗冰冷如同滚落的石块。总有一件事要来点燃它，总有一个人带来这件变故。自他出世以来，从没见过一个人，头脑中充满妄想要穿越无尽的多雾的草原。早晨他看见朝西的枝条落下入秋剩余的第一颗果实，这是一种预兆，提醒他将会有一群灰象来到他统治的地方。他站到高处，光亮推开东南方向的浓雾。他想自己的等待也许终于可以到达尽头。他看着来者伤痕遍布的眼眶，浑浊的蓝色像是隔雾的穹窿顶端。
年轻的英雄被带进一个隐蔽的洞窟，石壁温柔抱合如掌心。河流的孩子钻研胡椒木，燃起篝火。他用羊羔引诱鬼柏树接得汁液，又伤害龙血树取出红脂。得到的东西分别涂抹在来客的额头、肩膀两侧与胸口，消除疲劳和伤痛。皮肤同灰色岩壁样潮湿。他们在熄灭的火堆旁亲吻彼此，谈论着等待、灯盏、山峦与孤独。我只有一个空盏，没有火焰。河流的孩子告诉他。
黎明女神吹奏她充满哀思的竹笛，由梦神手中接管沉睡的大地。巨蛇体内发出擂鼓般的声音，无数海边的暗礁因此粉碎成砂石。战争中的人们将夜间打磨的利刃埋藏在血水中，刀与血。
告诉我你的名字……
告诉我你的名字……
告诉我你的名字……
刀声的孩子的脸庞边滑下汗水，肢体如柔软的树枝缠绕。河面的身子展开像使命的书籍被签写，方式纯粹又野蛮。他按住爱人的额头，手指尖长出兽类的利爪。在那里应刻下印记，他再次听见那声音出现在脑中，干燥的角落里有一盏灯被点燃。无柴无油，一盏永不熄灭的灯。这个梦让他欣喜若狂，他决定第二天早晨便启程。有什么东西在他内心滋长，像紫罗兰掉落在盛水的瓷碗中央。等阳光穿过雾气照耀洞窟，篝火的青烟直达拱顶。过去的英雄醒来，金色的发丝如同狮子摇摆鬃毛。河水的孩子在洞口等他。眼神使他有些惭愧。
我想你需要一盏灯。红发的孩子对他坦露胸膛，他的手穿过皮肤、骨骼与肌肉，触到了黑石般的灯碗。灯火在内里熊熊燃烧。永恒包裹雾气的大地被照亮，仿佛诗人脑中灵光一现。鸟雀误以为朝阳升起而离开巢穴，羚群开向远方的河畔。这盏灯被递交到另一人手中，孩子将新鲜的龙血树汁灌进洞开的胸口。这些液体将保护他的身体一千年不会腐坏。带着额头的伤痕，他还要等待一千年，在草原上存在一千年。
我们的英雄得到了这盏灯，以供奉的手势小心翼翼捧在头顶。一千年，足够我在大陆之间往返百次。他启程，河水绊住他的双脚，将他推向西方。他只好用手砍断水流继续朝前走。他走出平原进入山区，被他杀死的巨龙已成白骨。一个新的幼儿由骸骨中生，他用手中灯火的光亮为它烤干鳞片间的胎水。他离开的很迅速，道路中战争的亡魂被灯火烧融。他像是永驻足于白日，雾气已散开。他凭一盏灯消灭了战争的巨兽，恶血向他迎头浇下。恐惧、疼痛、悲伤、犹豫、焦虑、孤寂，一一如雾气消失不见。无数遭受蒙蔽的眼睛重见光明，他便是光明的源头。
千万欢呼声、宴会开始、烈酒倾倒的声音惊醒了沉睡中的另一人。聒噪的嘈杂包围他，从此不能入眠。他将自己的心借给了别人，河对岸化解的黑暗堆积在那具被药剂填充的身体里。他狂躁易怒，无法忍受时间与火光。牲畜繁殖的季节，他成夜蹲守在原野的腹地，猎杀一切能见到的牲畜。只有血液的甜味能令他止渴，生肉的坚韧填饱肠胃。无望的等待让人化为魔鬼。而他还要再等一千年。
一千年，足够我往返大陆百次。
取火的英雄，告诉我你的名字。
告诉我你的名字。
只因我们将永不相见。
—END—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