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徘徊花依旧》丧家犬的乡愁

11、往事入梦

　　残阳如血西天落，
　　世间仿入鸿蒙。
　　小艇飘来汽笛鸣。
　　问君君不应，
　　倚栏听涛声。

　　长恨往事非我愿，
　　苍天在上为证。
　　大河汩汩流水平。
　　恩爱已陌路，
　　孑身度余生。
　　这是和郭子豪离婚当天，欣怡独自来到黄河铁桥上面，面向西，背倚栏杆站在桥中央，那些在桥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那些洒落在百年老铁上洋洋洒洒的阳光，以及闪烁着凌凌波光由西而来的黄河，这些关乎人间的一切好像不再属于她，她也似乎不再属于这个世界，内心一片混乱，又仿佛有一片苍白，唯有泪水的冰凉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体还有些温度，以及泪水的苦涩让她知道自己还尚有一丝知觉。但是，呆滞的眼睛仿佛告诉路过的行人，她就是一具行尸走肉。
　　她想，人活着究竟为了什么？
　　不知何时，日落西山，漫天的红霞照亮金都市这座城，以及目之所及的山，甚至连河水也被浸染得通红通红的，此时，一艘小汽艇正从远处漂来，汽笛长鸣，将欣怡的视觉和心智拉回到现实，她看到那小汽艇很快到了铁桥的左前方，同时，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瞥见有些似曾相识的背影手扶栏杆，面向前方而站，欣怡的心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轻轻喊了一声“子——豪——”。但那个背影一动未动，欣怡猛然觉得眼前的景色成了一片血红的汪洋。冥冥中，她将这当做是苍天为她泣血，不知不觉，应景地想出了这样一首词。回去后，她把这首词写在了一本《读者》的扉页上，压在枕头下面，过了好长一段时间要洗床单被套时被翻了出来，随意打开一看，发现那些娟秀的汉字犹如春蚓秋蛇，静静地盘踞在那里，字里行间尽情抒发出了当时自己那种孤独、彷徨、无奈又无助的心境，于是，就给起了一个名字《临江仙·铁桥》，并将它铭记心里。
　　似醒非醒中，欣怡不停地念着这首自己写的词。一会儿是血红的晚霞，一会儿是郭子豪的背影，一会儿满目血红，一会儿满目背影，夕阳、背影，背影、夕阳交替出现，最后定格成那个熟悉的朦胧背影，接着听到一些嘈杂的声音从周围传来，欣怡就向四下看了看，却没见到人，于是咬了咬嘴唇，犹犹豫豫地轻声喊了一声——子——豪——，见那背影纹丝不动，声音加大了一些，——子——豪——，见那背影还是纹丝未动，欣怡想，可能是周围那些嘈杂的声音太大，把自己的声音淹没了，就张开喉咙大声地喊道——子——豪——！然后，欣怡看到那个背影的头部慢慢地动了一下，她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想辨认出那是不是郭子豪，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看到了半边模糊的脸，再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看到了整个脸，但是依然模糊，欣怡轻轻地往前走了两步，想看清整张脸，但还是有些模糊，再往前走了两步，依然如故，于是，欣怡鼓起勇气几步跨到跟前，刚看清那张脸，就“啊——”地惊叫了一声，然后不由自主地慢慢往后退。
　　没错，那就是郭子豪，但那张脸太吓人了，青筋暴突，目露凶光，鼻子歪斜，嘴唇青紫并微微颤抖。“子豪、子豪，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你别吓我，别吓我，子豪……”欣怡边说边往后退，“子豪，子豪，你别吓我，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你，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那样，真的不是那样……”。
　　郭子豪一言不发，那张狰狞可怕的脸却慢慢地向欣怡移动过来。“子豪，子豪，不是那样，不是那样，你别吓我好吗？我不知道怎么给你说，我确实不知道该给你怎么说，但不是你想得那样……”。突然，郭子豪那张狰狞的脸猛地像欣怡冲了过来……
　　“啊——”，欣怡被冲过来的郭子豪的脸吓得大喊了一声，加紧步伐后退时，感觉一脚踩空，耳朵边响起阵阵风声，整个人好像快速地向一个无底深渊下坠，“啊——”，欣怡再次大叫了一声，接着喊道：“救我，子豪，啊——救救我，子豪，子豪救我，救救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我——我——”，欣怡好像听到了起伏不断的回声，那回声绵延不断，欣怡伸出双脚，企图找到一点着力点而不停地乱蹬，就在不停地蹬踏中，欣怡醒了过来。黑暗中，发现自己浑身汗水，双腿也有点酸困。平复了一下心情，欣怡才发现自己又做了一个噩梦，梦中郭子豪那张狰狞扭曲的脸，现在想来还有些心有余悸。隐隐约约，欣怡听到了电视的声音，知道自己睡觉前又忘关电视了。想起梦境中的嘈杂声，应该就是电视的声音。因为欣怡曾听人说过，说人在做梦的时候，如果有声音传进耳朵或者味道传入鼻子，那就会被带入梦境。味道入梦欣怡没有经历过，声音被带入梦境，欣怡是有过这样的经历的，就是之前做梦的时候，梦里听到声音，梦醒时电视没关。至于是不是声音真的被带入梦境，欣怡也没去研究和考证，只是通过自己的猜测而已。因为没有关电视睡着的事，对欣怡来说再平常不过，所以也就信其有了。
　　关闭电视躺下后，欣怡了无睡意了。黑暗中，她睁着眼睛回忆了一下梦魇的场景，又是过往的经历。因为《临江仙·铁桥》这首词，就是自己与郭子豪离婚当天想出并写在一本《读者》杂志扉页上。因为当时自己净身出门，感觉自己没有了家，什么都没有了，天地如此之大，竟然没有她一个弱女子的容身之地了，就漫无目的的去了铁桥，然后看到桥上来去匆匆的行人，看到了夕阳、看到了长河，看到了落日，当夕阳染红半边天的时候，晚霞有些像血。当时有个背影也好像在那里看夕阳、看晚霞染红的长河，那背影有些像郭子豪，但背影毕竟是不能确定的。至于呼唤，对于当时的欣怡来说，失望至极、伤心至极，落寞至极，哪有呼唤和喊叫的可能，根本是不可能的。何况，当时郭子豪的脸也没有那么凶恶狰狞，只是生气时，原本看起来儒雅稳重的脸有些铁青。但是，梦境中的人、事、物又是那么的真切，真是人生如梦不是梦，梦如人生亦是真！
　　郭子豪，曾经让欣怡情有独钟、至死不渝、一往情深，最终两情相悦，缔结连理，比翼双飞，她喜欢他的温文儒雅，敦厚温柔，温良恭俭。他则喜欢她的才情雅致，漂亮温柔，小鸟依人。婚后，两人也是夫妻恩爱，相敬如宾。
　　但是，欣怡不知道的是，新婚初夜后，郭子豪的心里就埋下了一根刺，这根刺因为郭子豪对欣怡的深爱而埋在心底的角落里，他宁愿相信自己的猜测是错的，不愿意相信是真的。
　　郭子豪的内心深处，将婚姻看作是人类本能的一种契约关系，这种契约关系是建立在彼此诚信的基础之上的。因为他是一名医生，恪守传统，因此，他对婚姻的认知是体系化的，所谓的体系化就是将婚姻划分为几个阶段，第一阶段就是谈恋爱，第二阶段谈婚论嫁，第三阶段是成家立业，第四阶段是责任，第五阶段是相互守护。而婚姻的这五个阶段，每一个阶段都是需要彼此的理解、包容和谦让。
　　恋爱，是人生最浪漫的时光，这时候的少男少女都处于青春萌动期，对人生的认知没有过多的设想，只是展望美好的未来、对男女情感的认知则是自己所认为的唯美的浪漫和好奇心促使下的快乐以及对人类躯体的探秘。合则谈，不和说分就分，无所顾忌。这时候的感情纯粹是两个人的事，这就是婚姻基础的建立，也就是感情的建立。
　　谈婚论嫁，是为建立基本的人类社会单元——家庭做准备。这时候，就不是纯粹的两个人之间的事了，而是关系到彼此的双方亲人，如父母、兄弟姐妹、家境等等，这当然是外因，这时候就看前面的基础牢固与否，如果基础坚实，外界的因素一般影响不了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两个人之间，也就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了，基本是坦诚相见，对彼此的过失能否包容，如果否，当断则断，如果能，就向第三阶段发展。
　　成家立业，就是建立家庭，构成人类社会的基本单元。此时，少了恋爱阶段的浪漫和谈婚论嫁时的随性自由，此时，两人不仅要劲往一处使，还对双方的父母及家人都需要尊重，这就需要彼此有所为有所不为，这个时候最重要的就是要让家庭这个单元里的人和睦相处，正如一首歌里唱的那样，家是最小国，国是最大家，因此，在这个家单元里，每个人都要守家规。
　　责任心，就是进入上有老下有小的环境中，既要赡养长辈还要抚养孩子，这时候身上就有了担子。如果说成家立业之初是相爱的两人从性格到处世的磨合期的话，此时就是磨合之后共同对家做功的动力期间。这就是责任期了，不再有浪漫，而是对长辈和孩子尽为人子为人父的责任了。
　　当人对老人和孩子的责任完成后，就是彼此的相互守护，共同携手走完最后的人生。
　　在郭子豪看来，这就是婚姻的体现，因此，婚姻最初是浪漫，后来就不是浪漫，而是责任，对家庭的责任，对老人孩子的责任，对于彼此负责的责任，这个责任就是彼此的忠诚和信任。
　　人们对婚姻有七年之痒之说，也就是说婚姻在七年后就会进入危险期。而欣怡和郭子豪的婚姻也未能逃脱这个因果循环，因为结婚七年以后，在孩子出生后，各自的性格、各自的见解、各自的想法也就有所不同，所以就有了分歧，有了分歧在反驳对方时就难免就不会带有情绪，这是人之常情，这时就是体现双方的包容性和涵养性的时候了。
　　但是，因为郭子豪心里对欣怡装有一根刺，此时，这根刺就被拔了出来。其实，欣怡当初对自己的过去是也很在意的，只是因为爱，所以她存了侥幸心理，不希望被郭子豪发现，但是，作为医生的郭子豪还是发现了，于是，在七年之痒之际，两人一旦有情绪，郭子豪就不问青红皂白，对欣怡出言不逊。接着，一系列冲突爆发，欣怡的心里难受至极，矛盾至极，她与郭子豪的感情，终究还是被那个精心设计的圈套所摧毁，但她又能说什么？即使告诉告诉郭子豪真相，他会相信吗？她不怪郭子豪，唯有对那圈套设计者充满怨恨！但是，面对今日的局面，谁能相信她曾经所受到的伤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