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刀何剑》东綮

3、座上宾

　　何剑醒神，一颠一颠地晃得头晕，挣了两下他发现，自己被绑在马背上，随着颠簸的道路起起落落，身上的武器也不见踪影。

　　好一段时间才停下，云实把何剑从马背上放下，扯着到石块边上。

　　顶着烈风，换了两匹马，何剑恢复了力气，

　　“给你吃了回魂丹，别运气，我的目的可不是让你受伤。”

　　清脆的少年音在何剑的耳畔响起，他看见自己灌装满的水壶被另一个人拿在手里。

　　这是一种曾经风靡武林的清毒丸，见效快，副作用明显，反应为短期内，大概两到三天，不能动用内力，如果少年说的是真的话，他的行为除去绑起自己，好像没有恶意。

　　“少侠，打个商量，能不能先松开我。”

　　云实先看了他一眼，从上到下，微笑着道，

　　“当然，不过你还中了一种毒，蝎艳红青，一种虫毒，你看，这里，这里，紫青得明显。”

　　他指尖在虚空中轻点，何剑能感觉到颤动的痒意从躯体的微小范围蔓延，红肿，甚至潮湿。他皱了皱眉，分泌出的汗水，又刺激着肉眼不可见的伤口产生密密麻麻的隐痛。

　　练武之人对自己的身体只会更加熟悉，他相信云实的话，他中毒了，不是这种也会是另一种。

　　难道自己会发狂吗？

　　何剑面对眼前或是医者，或是毒者的少年，不再挣扎，放弃抵抗，但也记得萧刀是追着徐大帮过来的，马镫上甚至有帮派的钢印。

　　“少侠可是遇见过徐大帮，他们是去了哪里。”

　　“他们……”

　　云实挥着手中的杂草，漫不经心的思索着，又像是很认真的回想着，重申着，

　　“进了山。”

　　云实带着何剑继续向前，没有再捆着他，用云实的话来说，是醒来就好了。

　　他们向着东南行进，去采药，治疗蝎艳红青的药，它生长在人迹罕至的峭壁上。

　　何剑一直想不明白在哪里中的毒，悦来客栈？地下洞窟？还是遇见云实时？他们抵达苍南山，成功摘得那株迎风飘扬的碧蓝之花，那一簇簇的生长在高耸的山壁上，楚楚动人又危机四伏的救命之花。

　　当他拿着云实交给自己的蛇迷果粉末，引走盘踞的巨蟒后，把刚摘下的蓝铃花递给现在是医者的云实的那一刻，他甚至做好了被卸磨杀驴的准备。

　　哪知云实只是向他提出了一个请求，一个学武的请求，

　　“如果我有你如此高强的武功，那日后采药就更轻松了，不必再带上很多人。”

　　他的声音诚挚动人，更是用那双认真的眼睛望着他，轻笑道，

　　“你能否教我游龙之剑，萧大侠。”

　　萧刀在中州参加过数次比武，其中从无败绩，多数用刀，少有几次是何剑上场，用的就是这套剑法，“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极快的挥剑产生的破风声宛若剑鸣，也正因此得名。

　　原来在这里等自己，何剑有点郁闷，萧刀早就放言，所用招式均为自创，江湖招式早该破而后立！如此嚣张不留余地的气势，倒是现在让何剑对救命恩人的拒绝说不出口，不是家传，何故托辞？

　　他们又一路向覃州奔走，云实的医馆在那，炮制解药的工具也在那。

　　一路走来，何剑身体没有特别不舒服的地方，经脉周转自如，只是离远了云实会从心口开始疼痛，嗅不到那股甘甜的草药香。

　　云实经年浸润在药谷，长期佩戴宁心静气的香包，周遭的气味总是很让人沉醉。

　　何剑去买酒，云实也不理会他，更不会陪着一块。常常是他们下榻客栈，何剑便搜寻着当地特色酒品，他不在客栈尝，只是怕不正宗，找些偏僻小院或是农家，倒是很有一番洒脱放浪恣兴所欲的生活态度。

　　覃州临江府，路路抵天听，满眼繁花似锦，光赏美景已然不虚此行。云实带何剑到了闲羽阁，在这块寸土寸金的地皮上，这家客栈一夜值千金。

　　一楼是宴席，二楼是包间，往上雕梁画栋，龙走蛇游，装潢之下隔绝出一个又一个的私密空间，他们几近走到顶楼。

　　云实拿出过一块令牌给掌柜，听着恭敬的招呼，何剑才意识到，这是去年尹州洪灾过后，济世悬壶，研制出时疫解药的小云神医。

　　他曾到每一个村镇拜访，义诊，触摸过患者的凸起的增生的瘢痕，熬制过一锅锅连续不断的汤药，甚至不眠不休专研医经，纵然熟悉医理，可数量庞大的病民，无处逃生，他们不仅被病痛折磨，更被时间追赶，云实只在官府下达截止日期的前一天制出解药。

　　那日云实在厅堂前，赤脸天神的见证下，当着地方官员的面，喂过药后，等待着一个个身染时疫的青年退烧醒来，两个时辰后，他惺忪的睁眼，听到铺天盖地的轰雷伴着压制不住的欢呼尖叫，面对希望，他们都知道，终有雨过天晴的一天。

　　何剑想到那些神化云实的传言，不禁轻声询问，你怕过吗？

　　云实没有听见，他看着怅然若失的何剑，略微一挑眉，

　　“怎么，收起你的刺猬毛了？”

　　“你是……云神医……”

　　虽然是云实意料之中的态度转换，看见何剑眼里朦胧的泪光，他仍心生变扭，虽然是淡淡的，

　　“我在医学上有些天赋，不代表我按照好人的标准行事。”

　　言罢，便丢下何剑，自行离去了，怕是恼了他。

　　临江府有一名酒女儿红，却很难喝上真正埋了十八年的，但走街串巷，总有买的，一问，都是往虚报，开口就是十年份往上的。

　　多少豪客檐上痛饮，何剑躺在这里，对壶一抿，并不是为了塑造豪客的江湖形象，他此刻只是无比迷恋星空下的安宁，闭上眼，他想着，要仔细思量，为自己的想法，抉择而负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