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暴雨 ...
-
夜晚,乌云密布,暴雨倾注,狂风席卷着大地。
临州,怀化县,万象寺,灯火忽明忽灭。
一位身形忻长的男子,把点着的一炷香插进了供奉着平真公主雕像前的梨纹香炉里,呐呐自语道:“殿下,那个老匹夫死了!琴弦的力度刚刚好,纤细如丝……”忽然,一丝响动,他警惕看了看四周,原来是庙宇的一个窗户被风吹开了,吹熄了两三根蜡烛,显得格外阴冷。他拿着撇火石,重新点燃蜡烛,继续说道:“殿下,戕害您的人,我是不会放过的。就算是那个至高无上,尊贵无比的人。”说完,他抖了抖蓑衣,戴上黑巾,缓缓走出寺庙。一阵闪电而过,照着他那张白皙光滑的脸,他的眉毛却有一条细长的疤痕。
他看了看身后的那尊雕像。公主还是静静地端坐在那里,神态安详,白玉的脸庞与平常无异,她看着世间纷扰。雨越下越大,街上的一两个路人,唯恐避之不及,行色匆匆,谁也不曾留意他。
他想,今夜正是一个美好的夜晚。那个作品,明日肯定会为人们所惊叹。
嘉定二十年,八月十一,临近中秋。
这是一个稀疏平常的日子,空气清新。
如果没有意外。
房府的一位婢女的尖叫声划破天空。
房亿年死了。
他被人用浅黄丝带倒挂在房梁上,眼珠子被人挖去,张开双手,犹如鲲鹏展翅翱翔,手指甲也被人剥掉。脖颈的皮肉剥开,鲜血直流。口微微张开,里面有一颗玉珠。
他再也没有机会翱翔了。
房府的人立即报案。随后,怀化县的县令,官差,仵作,当坊里甲陆陆续续地来到了房府。围观人群越来越多,百姓都翘首以盼,有血腥味,没有新鲜事,只有好奇心。他们想到身居高位的人,竟有死于非命的一日。
此时,永定河旁,有一个男子悄悄把一个竹筒放进河里。竹筒顺着水流,流向漓江。
这个竹筒会流向大齐国都,历城。
仵作若白勘验尸首完毕,对汤士铭说:“大人,死者生前遭受了非人折磨。他在昏迷的时候,被凶手用琴弦勒死的,凶手把玉珠放进他的口中。这颗玉珠有尸身不腐的作用。所以,尸体并不会腐烂,并且没有异味。”
汤士铭直呼头疼,怪不得昨日就一直右眼皮跳动。他来到怀化县担任县令,新官到任仅仅三天,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位置还没坐热,三把火都没使出来。想着自己会有一番成就,会有新风气新气象。
新命案来了,被害人是致仕两个月的右仆射房亿年。汤士铭想了想,入手这件案子,嫌疑就要从房亿年的人际关系开始查起,还要从房家和他人是否有恩怨情仇。房亿年身居高位,人际关系就如一张蛛网,密密麻麻,缠缠绕绕。毕竟,临州房氏是儒林大家。
自然,杀人手法也是关键。那根琴弦,还有那颗玉珠。汤士铭拿出一张手帕,轻轻地把琴弦包好。那颗玉珠,则用了一个精致的小盒装了起来。
随后,回到府中,立即修书一封,写给临州刺史杨永,向杨永诉说房亿年案件,以及现有的线索。修书完毕,汤士铭揉了揉眉间,想了想,这桩案子,是一个烫手山芋。里面牵扯的人际关系极其复杂,官丢了事小,若是牵连家小……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月光如洗。
汤士铭走向窗前,看着月色。问君能有几多愁,今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了。只能硬着头皮查了。
历城,庆云观。戍时。
天下风云变幻,血色朦胧。庆云观,依旧是清新宁静。
白玉雕刻的亭宇在夜色显得格外孤清冰冷。性子随了庆云郡主,李茵。一身浅蓝道袍,头上别着翠玉冠,横着子午簪。她的性子总是谈谈的,不言苟笑。
秋风渐起,她在等待。
竹筒顺着涓涓细流,从永定河流到漓江,水里有暗道,夹缝有细沙。它跌跌撞撞地,准确无误地流进了庆云观的廉池。“噗通。”竹筒从鲤鱼雕像的出口滑落,飘落在水中。庆云郡主急忙捡起竹筒,然后用细刀划掉竹筒上的细绳。竹筒有一块羊皮纸。
她把羊皮纸放在油灯上,轻轻地让纸张受热,不一会儿,纸张显现出字体。上面写着:“右仆射房亿年身死,琴弦和玉珠在汤府。”
“如果琴弦是杀人工具,那么玉珠就是引子?玉珠怎么会在房亿年手里?难不成这是他死于非命的理由?玉珠在汤府,那么.....”李茵默默自语道。
下一个受害人,会不会是汤士铭?
李茵正在思考,观里侍从涟漪来报:“殿下,汤士铭的书信被我们的人截获了。”
李茵默念:“很好。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她立即吩咐涟漪:“备马,我要进宫。”
涟漪急忙把披风拿来,为李茵系好,并戴上帽子。
......
太极殿内。
武德帝正在翻阅奏折,眉头紧锁。最近这个月,不太平。
登州闹煌灾,黔州闹水灾。临州大兴土木,正值这个当口,房亿年被人谋杀。武德帝正烦恼不已,片刻,听高言来传:“陛下,庆云郡主求见,正在殿门外等候。”
“她来干什么?”
“似乎是为公事而来,说事态紧急。”
“让她进来。”
“诺。”
“庆云郡主,陛下召见。”
李茵把帽子缓缓摘下,立即行礼:“臣李茵拜见陛下。”
她跪在地上,磕头请安。
“所为何事?”
“右仆射房亿年身死,臣正是为此事而来。”
武德帝说:“知道了,清正寺送来情报。”
“传闻,这几日,红光满天。昨晚狂风怒吼,倾盆大雨。万象寺异动,平真公主显灵,大概是她的冤魂在作祟。”
“放肆,你是要为公主申冤吗?”武德帝脸色变了,显然有些动怒。
“不是臣要为其申冤。嘉定十年,平真公主谋反,证据确凿。陛下顾念手足之情,特派钦差大臣去临州平真观,赐公主自尽。”
“继续。”
她清了清嗓子,道:“万象寺异动,平真公主像就供在寺庙之中。臣以为,有人在借题发挥。要是没记错的话,房亿年就是审理公主谋反案的钦差大臣,还有一位是路烨将军。”
“别跪着了,起来吧。”武德帝恢复平常的语气。
李茵缓缓起来,血液在流动,她在赌。
“臣失言,请陛下恕罪。”
“失言?你还真会挑台阶下。”武德帝显然被逗笑了。
“你提了这件事情,就是在试探朕。”
李茵抖了抖身体,立马跪下,道:“臣不敢揣测圣意。方才是臣失言,请陛下恕罪。”
“看来你提及的事有眉目了。”
“陛下。前几年,路烨将军涉及雍王谋反案,诛九族。如今,房亿年被人谋杀。鉴于这两个人都涉及到平真公主谋反案,臣以为,万象寺的异动,实是有人操控。”
“区区一个万象寺,不足为惧。”
“陛下明鉴。最近,大批云游道人进入万象寺,鱼龙混杂。臣担心的不是万象寺的异动,而是此举,可能会引起临州暴动。这些道人说的不是大成话,而是须倪话。”
武德帝沉吟许久,说:“历城为大齐中心,历城与临州相距不过千里。”
“陛下,这正是臣所担忧的。须倪国骁勇善战,千里奔袭。冬天就要来了,他们的粮食不够。因此,临州暴动策应他们,军队长驱直入,城中百姓人心惶惶,驻军兵力不足。到那时,临州和历城危矣。”
武德帝沉默不语。
庆云郡主抬起头,殿中的琉璃灯光照在她那张苍白的脸。她眼神坚定,目光如炬,说道:“陛下,臣请旨前往临州,调查房亿年命案。”
武德帝笑了笑,说:“你有几成把握?”
庆云实话实说:“没有。无论结果如何,臣愿一力承担。”
武德帝笑了笑,说:“上个月俸禄不是发下去了吗?”
庆云突然变得不好意思,笑了笑,说:“陛下,臣的庆云观需要修葺,亭阁漏水,暂时没银子动工修复。”
……
此时,空气凝结。
皇帝道:“你是郡主,也是清正司镇抚。手头竟如此拮据,总是你不善持家。罢了,这件差事就交给你了。这枚青玉,你拿着方便你办事。”说完,他把一枚青玉交给内侍,青玉剔透,上面绣着龙纹。
庆云接过,放进手袖。道:“谢陛下。”
“你跪安吧。”
“你为什么要接这个案子?”
回到庆云观,她不停地问自己,为什么?
因为她的父亲,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