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雨连绵 ...
-
盛淮安似笑非笑：“那你现在叫几声？”
在大周待久了的赫连揭似乎已经褪去了初见面那份桀骜和野性，道：“……汪汪汪求你了。这次真的过不下去了。”
盛淮安被他逗得笑了出来。
原本以为他是带了点异域番邦纯朴的“大智若愚”，没想到脑子真的不是很好使，怪不得不留在辽东和兄弟们厮杀。她道：“那你赶紧把这只…‘大王’给拴回去先，它不是野狗。”
贵人总喜欢一些寻常人没有的珍奇物件，猫狗也是同理。这种西域名犬盛容与也有一头，精力旺盛。若是被赫连揭牵走，知府家的小公子，要开始哭了。
“你又没答应……”赫连揭拍拍那只狗的屁股，它自己跑回了窝里。盘腿坐在地上看她，道，“我这次就跟着你，万一你又跑去别的地方了，今晚我就在这儿。”
他眼周似还有雨珠，烛火下湿漉漉的，像是那只刚离开的大狗。
到了大周之后，赫连揭对自己没有二两的脑袋有了充分的认识，把刀当后的银两被过路人三两句就骗走了，幸好他有胳膊有腿，把人揍了一通抢了回来。在上林苑，赫连揭其实算是报了盛淮安狼群中的救命之恩。
不过现在，他是真的喜欢。他不重死生义气，盛淮安杀了多少北族人都无所谓，他不介意和他的哥哥一样去当她座下疯犬。
见盛淮安坐在那里不应答，赫连揭可怜巴巴道：“我都听你的了。那个被害死的老头对你来说很重要吧？是你的师父？你们的枪法差不多，那我把沧州知府的脑袋端过来给你，你让不让我跟着？”
所以说，叫沈元善去沧州应战，就是一场阴谋。一个小知府，怎么敢谋划这么大的？那沧州知府的背后又是谁？是盛淮景，还是萧弦，还是那时已经死去的平王残党?
盛淮安想到三年前看到的沧州，雪和血混在一起，因为云州城满，难以再接收人了。流民们在以南的云州城门口支起大锅，分一些稀粥馍馍来吃。
她不愿意去苛责自己的师父，但是当时她也觉得，沈元善做的算是错事。
“你叫什么名字？”赫连揭又偷偷往前挪了点，问他。
北族士兵只会叫她“红流光花”“那个杀人如麻的臭女人”，即便是在雪地里见了一面后再难忘，但赫连揭仍不知道她的名字是什么。
思路被打断，她道：“盛淮安。”
“淮……安？”赫连揭咕哝着，“妈呀，我还不认识这两个字。”
他不像赫连一，血统里好像就有什么“识文断字”的基因，他连北族的字都没认全。
“你过来。”盛淮安道。
赫连揭没站起来，蹲在地上挪了过去，他身上的水在地上曳开了一道长痕迹。
盛淮安道：“抬头。”
她捏着赫连揭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男子剑眉尾巴被削成半截，眼珠子绿幽幽的，眼头朝下，眼尾朝上，和那只狗长的竟真有几分相似。赫连揭和她双目相对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是那种被当成猎物一般的跳动。
虽然盛淮安的动作慵懒闲适，但是赫连揭还是可以感觉到那种扑面而来的威胁。只要自己此刻有丝毫妄动，盛淮安就能够顺着他脸往下，一把掐住他的脖子。
“长的还挺好看。”盛淮安笑道。
赫连揭把下巴搁置在她膝上，状若温驯。
赫连揭在屋外的软榻上将就了一夜。
次日玄一进来与她汇报事情的时候，恰好撞上赫连揭得意洋洋地睨着他。他朝玄一挑衅一笑，又想起盛淮安冰冷的告诫：“别给我找事”，脸上的笑容拉的更大了些，亲亲热热要去挽玄一的胳膊喊哥哥，似是当时弯刀相向的不是他一般。
玄一冷着脸躲过，对盛淮安道：“出事了。”
陈达等一干官员和盛淮安不同，每日鸡鸣之时即起，在看到王宏瞪着眼，干脆利落的死状之后都吓得脸色发白。昨天王宏出言不逊，这是谁杀的不用想便知。盛淮安也不遮掩，为的就是杀鸡儆猴，告诉他们，虽然她不大插手运河监修，但是她一直都盯着。
一波惊吓未过，另一波又起。
招募去监修运河的数千壮工，昨晚竟然都冒雨夜行，连夜上了土匪寨。
待盛淮安走到时，青州的知府讲话已经结巴了。“不知道……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一窝山贼，把人全部都骗走了。昨夜暴雨，附近的河道都是淤泥，现在水都已经蔓到民户了。大家都怪皇帝，好好的为什么要修……”
窗外一名十二三的稚童大喊：“爹！我的狗呢？我的狗呢？”
知府一扫诚惶诚恐之态，朝外边中气十足喊道：“臭小子，我怎么知道？赶紧找你娘去！”
随后，又接着道：“原应该是让我做决定的，只是现在碰巧几位大人在这里……”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拢在了盛淮安的身上，女子今天后边跟着的换了个人。不是沈长序，是个面容英俊的异族男人。
“看我干嘛？不听话的人杀了就是。青州没有兵？”盛淮安道。
知府面色为难，支支吾吾道：“这位大人……流言如沙……”
一个人的愚昧无所谓，可众人聚在一起，愚昧就能滚成流沙。不知道是从何处开始穿的谣言，青州水源自给自足，不需要开拓渠道，运河劳民伤财……是修给皇帝花天酒地的。
话未说完，谢青松就冷笑道：“升斗小民！只会盯着眼前的日子过！先帝运河修到一半就停工了，我们不过是接上而已，他们不愿，等到夏汛，青州还不是年年被淹？知府每年要朝廷拨款，跟催命一样，我都想下去帮他们挖了！”
“有种就不修！又不是我的庄稼被淹，又不是我的商船过不去！”
旁边一名记事的小文官默默道：“大人，您家的夫人，就在青州做生意……”
谢青松胡子一歪，道：“我要你管了？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不想修不愿意回去陪一陪妻子？学什么好汉上梁山？他们还要造反不成？”
那名小文官惴惴不安道：“谢侍郎，当真是神机妙算……”
谢青松一愣，随机怒道：“青州是没有兵吗？”
知府这才找着可以插话的契机，道：“这位谢大人，不是没有兵，是因为这些人不是匪寇，是良民……”
都上山插旗了，怎么还算良民？谢青松还想怒斥，盛淮安懒懒一抬眼，众人息声，她道：“现在天下安定，百姓各行其是，哪里来的流民投靠土匪窝？”
谢青松反应过来，原来知府所说的良民，意思是他们并非土匪出身，而是那些百姓加入了其中。
乱世百姓都求一个安定，可一旦安稳下来，看盛世河清海晏，锦绣升平，看有些人活得趾高气昂，扬眉吐气，部分人就又有满腔的愤懑不平，和不属于此代的热血，其中一部分，就占了个山，称个什么寨主山主，想要搅动出新的风云来。
谢青松的话是对的，“升斗小民”，平头百姓，也不能搅出什么大波澜，以往都是派一些人，把各个山头的喽啰打一遍，剩下的也都纷纷做鸟雀散了。
“早听说南边匪寇多，喜欢横道劫财，掳掠女人，”盛淮安叩击着桌木，朝方才讲话的小文官一点下巴，道，“你刚才说什么造反？”
盛淮安平日有关公务的事情极少发言，大部分是到最后陈达和她确认一遍，她就随意点头了。但是如今她讲话的时候，却有难言的威严在，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那名文官喏喏道：“是青州余枝县的几座连着的山，山上本来就有些土匪窝，喜欢劫掠山下商贩车马的货物，可是现在那匪头子换成了一个年轻的青年，扯出了一面大旗，大旗上写着……”
他讲到这里，就没有再讲下去了。
“你结巴还插什么嘴？”谢青松怪模怪样地笑起来。
小文官一咬牙，道：“写着‘新周’！还定了个口号，‘敢叫日月换新天’！”
何其荒谬！
现在大周盛世安乐，最多就是北边的北族像是游走的狼群，时不时挠一爪子外，其他地方被盛淮景治理的堪称井井有条。旗子上头写着“新周”，不就是除旧立新的意思吗？除去大周，换立新周，哪里来的乡野村夫有这般的胆子口气？谢青松正要破口大骂，盛淮安冷冷一瞥，道：“本宫在这呢，你急什么。”
知府听到“本宫”儿字，猜了半个月的身份终于水落石出了。
眼前的女子不是什么内廷女官，是刚回来的永宁长公主！若是寻常的女子，哪有这份冷然肃杀的气场？
他诚惶诚恐打算下拜，却被盛淮安制止了，她道：“知府大人，先别急着行大礼，你倒是先说说——你说那些人是昨夜连夜去‘造反’了，那你先前为什么不汇报青州有土匪？”
“况且，余枝县距这儿，还有一百多公里吧？夜雨泥泞，你说他们不睡觉，彻夜走过去？”
作者有话说第42章 雨连绵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