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iceless》aroseisarose

49、chapter 49 Q & A

　　风吹过，将纸张不停翻动，一声又一声清脆，最终停留在目录页，一本被合上，其余三本全乱了，不再有泳衣少女的微笑注视。

　　仙道的人生从未有过几分后悔，而刚刚那句，是他鲜少想要收回的话。

　　“是……是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清晰可辨，浅川听见了，在脑海中做着最基本的阅读理解。

　　是她想的那样吗？

　　“抱歉，不用理会，我怎么想不重要。”

　　浅川不是他的所有物，她可以穿任何她想穿的衣裳，可以胜任一份正儿八经的工作。换句话说，即使今天她要拍摄的真是令人难以直视的刊物，这也不是他有立场去阻止的。

　　人与人的相处有一条隐形的红线，谁也不该自以为是的轻易跨过。

　　这对仙道与浅川而言格外重要，幸运的是，打从一开始，在交往之前，他们就达成了共识。

　　“可是……”

　　为什么你会不希望身着泳装的我，被别人看见？

　　这份私心所代表的是怎样的情感？

　　是我所想的那样吗？

　　浅川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些不顺畅了，这些话全在嘴边想问他，却不知从何开口。

　　“学姐，我认为你有这样的能力，之前几本杂志所呈现的作品也肯定了你的表现力，所以这不是你担心的问题吧。”

　　恢复了平常心的仙道，继续说着：

　　“从昨天返校情况看来，会引起更大的骚动或许是你顾虑的原因之一，但不是全部。”

　　犀利的言语直指要害：

　　“我觉得你能，问题是你想不想。”

　　浅川回神奈川的一路上都在思索这个问题，业务能力够水准的她究竟在纠结什么，内容积极向上没有淫/秽不堪的暗示，目标读者也都是与自己同龄的女生为主，若不是自己被一群曾今的校友支持后在镰仓这个小城市名声大噪，压根不会有几个男生前去购买翻看。

　　她介意的是什么？

　　“拍也好，不拍也好，签了合同却没有强制是因为学姐你未成年的缘故吧？”

　　“嗯。”

　　可这并不是她在乎的点。

　　“目标定在东大，学习是你的主要任务，还没有到需要背负社会重任的时刻不是吗？所以，学姐没必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有些事不急于一时。”

　　她所在乎的，仙道全都懂。

　　“仙道，你觉得真的会有男生去买这本杂志看吗？”

　　兜兜转转回到起点，他的私心与她的介怀相重合的部分。

　　“会。”

　　即使不会，话题一旦在女生群体中形成，传入同龄男生的耳中也不过是时间问题，仙道可以想象早晨上架的杂志，下午已经人手一本了的盛况了。

　　“那……因为你是男生，这个问题我只能向你讨教……”

　　难以启齿的话始终要开口，浅川随手抓起一本杂志翻开，又回到了泳装的页面。

　　“嗯？”

　　目光扫视，略过了一张张笑脸，落在少女粉霞色的脸颊上。

　　“你觉得会不会有人……”

　　对着清凉装扮的照片做些低劣下作之事？

　　男高群体间互相传阅成人才有资格购买的写真与画册不在少数，即便是校风良好的陵南也逃不过血气方刚的少年们在私下议论着某某成人片影星的新作，或是体育课上哪位女生险些走光。

　　浅川很单纯，这些乌烟瘴气之事通通听自于雪奈之口，她总会红着脸气鼓鼓的向她嚷嚷着又撕了几张偷拍的照片，那群男生们在厕所里干了什么好事。

　　校花永远都是人群中的焦点，男高眼中高不可攀的女神。

　　“这个问题我没办法回答你。”

　　仙道耸耸肩，这是他的真心话：

　　“我不会，但不能保证其他人不会。”

　　无需浅川开口，他就能顺利接住每一句潜台词。

　　十七岁的女高中生拍摄泳装照多见于专职模特或是走艳星路线的女艺人，她这种只是签订了在校期间兼职合同的屈指可数，拍与不拍都有她的道理。

　　不想因畏惧男性眼光而躲躲藏藏，健康体态的美就应该自然而然展现，与此同时照片被用作于他用确实令人心生厌恶。

　　会给家人造成困扰吗？会给学校造成困扰吗？

　　沉默的一路上她的心声尚未浮出水面，而仙道便是她所结识的男生中最令人心安的一个，在鼻尖厮磨前无论多亲密的举动，都拿捏好了分寸，没有占便宜之嫌。

　　厨房里的暧昧，或是一种玩笑，时至今日浅川也没有自作多情的勇气。失恋这种事太打击人，她不想随随便便再亲历一次。

　　“不过以我对同性的了解，你所担心的会发生。”

　　传阅的刊物就连越野也会挤在人群中张望，主角是浅川的后果可想而知。

　　“好吧。”

　　眼角微微下垂，与她的猜想不谋而合，只是令人在意的一点是。

　　“仙道，你一点兴趣都没有吗？”

　　这些靓丽青春的女生挤在同一页面上，为什么吸引不了他的目光？

　　“与其说是没兴趣，不如说是没有意义。”

　　越野时常说他“装”，福田认为是看不上，多数自以为了解仙道的男生，最被推崇的猜测是他不需要。

　　像仙道这种勾勾手指就会有女生主动献身的校草级人物，哪里会沉迷于纸上谈兵的小动作，当然不会对着清凉扮相的异性照片露出垂延欲滴的猥琐表情啦。

　　“我知道了，谢谢你的解答。”

　　问题又被抛了回来，仙道解答了她的疑惑，可最终决定权依旧掌握在她手中。

　　“还是没想明白，是吗？”

　　被轻易识破了，紧锁的眉头逃不过一颗敏锐的心。

　　“嗯，其实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决定，编辑让我尽快给出答复，如果我不拍就要赶紧联系其他模特。”

　　时间是紧迫的，紧迫到明日中午前就要给出答复。

　　“这样……学姐你有玩过一个叫作‘快问快答’的游戏吗？”

　　模糊的记忆在脑海中浮现，某个无所事事的午后，电视机被调至综艺台，不认识的主持人与嘉宾正乐此不彼的在荧幕中互相问着尖锐又搞笑的问题。

　　“没有，但是我知道！”

　　在听见问题后要不假思索的给出答案，不经过大脑而是完全由心出发的结果，便是最真实的。

　　“要不要试一下？”

　　在心中酝酿一番，少女点点头。

　　端正了坐姿仿佛接受一场面试，大眼睛一动也不动的乖巧模样令人忍不住也想问一些私密的事，可这是很严肃的场合，她期许着能从中获得意想不到的收获。

　　“喜欢吃金枪鱼还是竹荚鱼？”

　　“金枪鱼。”

　　从最简单的问起。

　　“如果可以选择，回到过去还是预见未来？”

　　“预见未来。”

　　容易进入状态。

　　“看过最多次的书？”

　　“《霍乱时期的爱情》。”

　　当问题愈发接近熟知的领域。

　　“最向往居住的地方？”

　　“西西里岛。”

　　紧绷的弦彻底放松。

　　“真的想拍泳装的照片吗？”

　　“不想。”

　　心之所向，一览无遗。

　　浅川愣了一瞬，眼角眉梢被点亮了颜色，毫不相关的问题犹如拨开洋葱似的循序渐进，在平静的一刻，她听见了内心深处最强烈的呼唤。

　　“早点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仙道的脸上漾起了笑容，不以私心的一场谈话也算帮到了她。

　　“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蹲在沙发边整理着杂志的浅川目送他到玄关处，亮晶晶的眼神，满脸写着如释重负。

　　洗过澡就赶紧往东京的主任编辑办公室打了一通电话，对方深感可惜也不再强求，合同上的未成年人免责协议令她有足够的自主权决定要不要接受这样的安排。

　　答案是不，她还没有准备好。

　　高三准毕业生最后一学期的忙碌从第一日起就令人应接不暇，九月到一月是冲刺的最后机会，期间还要参与每个月不同类型的校园活动，提前卸任文学社主将工作的浅川并没有额外获得一丝喘气的余地。

　　“学姐，拜托！”

　　开学当日的午后，人还没到食堂就被学生会全员拦截在半路。

　　“我真的很忙啊！”

　　浅川一早就在体育课上做了规划，考入东大究竟需要在现有基础上再提高几个名次，以及取得这样的进步需要付出多少努力。

　　“学姐，你不答应我们学生会就要沦落为全校的笑柄了，话都放出去了怎么收场呀！”

　　天呐，这管她什么事？

　　一口咬定抽不出空的少女在经受了全体学生会成员的九十度鞠躬礼后，抽动着嘴角扶着额头向她们发出警告：

　　“20分钟，再多不行！”

　　雪奈的心思都在与越野的恋情上，每日放学的常规便是跟着浅川回家写功课，允诺的要一起做饭吃的约定最终变成了一份份便当出现在仙道晚训后，嘱咐前去找越野的雪奈交托。

　　“浅川她那么忙吗？”

　　接过粉色丝带固定的便当盒，少年垂在额头的黑发与他的心情一样，无限温柔徜徉的脸上也不禁偶有失落。

　　“嗯，其实暑假里就非常明确目标了，她觉得每周去一次东京很耽误学习时间，所以平日里更要争分夺秒。”

　　雪奈一边心疼她为念书吃的苦，一边又感到委屈，上课没人与她互传纸条了。

　　“那这个我怎么给她？”

　　走到校门口的分岔路，分别前，仙道问。

　　“哦，她说让你洗好带来学校就行。”

　　情侣手牵手朝左走。

　　“好。”

　　仙道在十字路口往家的反方向走，折返一次多五百米而已。

　　写字台前灯光明亮，照出了窗台上飞檐走壁的猫的轮廓，浅川咬着笔对着密密麻麻的英文表示抗议，绞尽脑汁后随手写下了某个不太确定的选项。

　　在马路对面的鲜花店门口站了两分钟，少年的人影被路灯拉扯，最终消失在长街上。

　　仙道以为浅川会自己来取便当盒，雪奈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第二日午餐前，少女扯了扯她的衣角说：

　　“你和越野一起吃饭对吗？昨天的便当盒帮我拿一下哦！”

　　三年级教室走到二年级教室也不过两分钟，这点时间都没有吗？

　　没等雪奈发问，浅川就带着课本跑远了。

　　为了节省时间她决定替仙道准备晚餐的同时也给自己打包一份第二日的午餐，既能避开人潮拥挤的食堂又能节约更多时间泡在图书馆。

　　体育馆的天台？

　　原本是最佳栖息处，不过九月的太阳的毒辣程度不输七月，至少等秋风起才能去，以及……

　　为了不分心，她决定接下去的日子里要尽可能回避仙道。

　　“快问快答”游戏后，她在那夜彻底失眠了，原本被藏匿着的心意全因一句他的私心再次浮现，如台风降临般掀起一番浪潮，在床上躺到天亮，最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来。

　　她的兼职不允许她有恋爱关系，违约是要赔偿的。

　　她的学业不允许她被爱所困，在自我怀疑中的内耗会连带她所背出的英文单词一并消失。

　　她的暗恋对象心里或许还装着另一个人，他的私心如果只是朋友间的关怀，一切都是她的一厢情愿，这样的打击会令她认为两人之间或许连朋友都没得做。

　　基于以上种种分析，浅川当机立断决定借着忙碌的学习为由拉开两人暧昧不清的距离。

　　得不到他的百分百，即使是八十分，她也不要。

　　“学姐，好久不见。”

　　再次遇见仙道，能面对面说话的这种场合，便是开学第一周的周五。

　　“午安。”

　　学生会搞的鬼，专属她的粉丝会为什么把他也请来了？

　　为了令整场活动在校方眼中更合情合理，礼堂内的横幅被写上了——三年7班优等生考前动员大会，这种令人汗颜的标语。

　　上学期期末考仅在年级二三十名左右徘徊的浅川自认距离优等生称号还差得远，她是捧着一本英文词典走入后台没错，可这样的高帽子她实在戴不起。

　　“没事的，在座的都是学生，这只是用来拍照交差的。”

　　惠子赶紧打起招呼来，不是真的要她展开演说。

　　“好吧，可是……他来做什么？”

　　一转眼仙道已经被推着朝着舞台方向走，指着他的背影，浅川问道。

　　“仙道君吗？因为大家对你们这对情侣的呼声很高，强烈要求还是和上学期一样进行双人访谈，不过主角其实是你。”

　　情侣？！

　　“诶？”

　　英文词典砸落脚边，绯闻不仅没在漫长假期中被遗忘，反倒愈演愈烈？

　　“好了，浅川学姐也请登场吧。”

　　后台的门外一阵欢呼，掌声雷动，少女骑虎难下只得跟着上场。

　　同样的机位、同样的沙发椅、同样的主持人，同样的男女主角，这次两人之间不再有疏远的感觉，浅川不想显得过分冷漠，尽管她内心在逃避，表面上还是很随性地坐在仙道的身旁。

　　相对近了许多，能清楚听见彼此呼吸声的距离。

　　问题几乎全都围绕着是如何一步步发展成知名少女杂志封面展开提问，浅川毫无保留的解答了校友们的疑惑，事无巨细到被街头星探挖掘以及试镜的过程。

　　“所以浅川桑是与仙道约会时被星探撞见的吗？”

　　一片熙攘中冒出了奇怪的问题。

　　“呃……”

　　你又不能完全说是不相干。

　　浅川的脸正对着摄像头，并不是为了拍出最佳效果，而是不想侧目看仙道。可这一刻，她下意识的转过头，视线的交汇默契的像是他一直都守候着她的眼神那般。

　　抬眼的瞬间，一片湛蓝侵入，几日不见笑脸依旧明媚灿烂。

　　“学姐，怎样回答都可以。”

　　清风徐徐拂面，低哑的声音动人心弦。

　　浅川脖子稍许前倾，下巴在话筒前几公分的位置，如实回答好了。

　　“是和他在一起，但那次不是约会。”

　　几百双耳朵同时听进了前半句，忽略了重点，或者说是太会抓重点。原以为这个话题就这么过去了，未料到后续的三连问彻底偏离今日主题。

　　“所以拍摄面试相片那日仙道也陪着一起去了吗？”

　　“正式参与摄影工作在东京，那天也约会了吧？”

　　“上周末有同学在镰仓站看到你们一起坐上了去东京的JR，所以说……”

　　每个问题都令她无力招架，这些场合仙道确实都在场，不想说谎的心情全写在脸上了，面露难色的少女再一次看向仙道。

　　“确实都在一起，不过是以朋友的身份。”

　　这是浅川第一次正式否认两人的关系，微笑的眼睛直视着她，明亮又温柔。

　　怎么回答都可以，“承认”或是否认。

　　台下众人议论纷纷，击鼓传花式的接连提及一句众所周知的秘密——浅川签了不能恋爱的协议。

　　“哦～明白了！”

　　有人高呼，接着传来莫名的掌声，明白什么了？

　　浅川困惑的眨眨眼，被主持人当众提醒到要面对镜头而不是看着身边人，脸颊一片绯红色，台下随之沸腾。

　　“学姐我们会保密的！”

　　这对的情侣关系彻底被打上了死结。

　　话题再次回到主旋律，怦怦欲动的心逐渐平复，讲述杂志举办的线下活动趣闻时，礼堂内笑声不断，好些倾慕者计划着下次要追去东京捧场。

　　“再问一个，再问一个！”

　　接近尾声的交流会有人依依不舍，在收尾环节高声呐喊着。

　　“可以吗，浅川学姐？”

　　惠子小声问，毕竟说好的二十分钟已经超时了。

　　“那就最后一个。”

　　抵不住热情洋溢的目光，那就牺牲五个单词的时间好了。

　　站起来的是女生，中气十足的嗓门为她获得了最后一个提问的机会，千万不要让大家失望哦！

　　她清清嗓，先是表达了自己从入学以来就对学姐爱慕有加，文学社的校刊每期都有收藏，运动会上的精彩表现都有默默支持。

　　这些都挺令人动容的，浅川还来不及感动，就被下一句无语到。

　　“其实我对仙道君也是持有相同的情感，所以在有生之年能看见自己心中最完美的两位成为……”

　　“咳咳……成为好朋友，真是令人欣喜万分。”

　　浅川的掌心已经起了薄汗，这位学妹想说的明明就是成为情侣啊，再笨的人都能听懂这突如其来的转折。

　　“所以我想问的是，完美的仙道君与完美的浅川学姐，能不能告诉我们大家你们眼中的对方，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小缺点吗？”

　　半悬的心缓慢沉下，在过往的岁月中捕捉他的身影，想着想着整个人又不好了。

　　仙道的缺点竟然一个都没有？！

　　话筒已经被送到手边，一只手出现在愣神的眼前，世界突然好安静，他接过话筒，悦耳的声音被放大数倍响在耳畔。

　　“没有缺点。”

　　流光溢彩涌现，浅浅的笑容挂在嘴边。

　　细数所有的相遇，她丢人的时刻简直可以做成长达一小时的集锦巡回播放，他居然说没有？

　　“在我心里，学姐也是完美的。”

　　温和的声音掷地有声，将句子补充完整放下话筒的仙道，带着万千情绪注视着浅川。

　　澄澈的眼神如此肯定，偷走了她一瞬的呼吸。

　　“Weeeee——！”

　　“Weeeee——！”

　　“Weeeee——！”

　　台下响起了口哨声，起哄的人群发出尖叫声，磕的cp发糖，普天同庆。

　　浅川回过神，意识到了仙道这句话无疑加深了众人的误会，她该怎么回答，一个没有缺点的人难道要她随意造谣点什么糊弄过去吗？

　　额头有滴汗的趋势，大脑停止运转。

　　“到你回答了，浅川学姐。”

　　惠子在吵闹声中将另一只话筒递了过去，浅川张口结舌，场内默契的低下声，只听她一人发言。

　　“仙道他……经常迟到算吗？”

　　众所周知的事，提问的女生重新站了起来，她还捏着话筒，笑着不买账：

　　“学姐，要讲一个只有你知道的缺点哦！”

　　敲重点，不为人所知的，还有什么？

　　好烦，迟到怎么不算了，难道你们不知道：

　　“他赖床，要叫好多次才会起来，还有他会装睡，他……”

　　鸦雀无声的礼堂内，浅川的手腕上多了一层体温，仙道举起话筒轻描淡写道“今天就到这吧”。

　　在这枚炸弹引爆前被带离现场，在失控的嘈杂声中后知后觉捂住嘴，在他的凝视中自动略过背景声。

　　“伤脑筋……全校都误会了。”

　　误会，不仅是“朋友”，而是会从同一张床上苏醒的那种“朋友”。

　　爱笑的眼睛散发着无尽光芒，仙道的口吻捎上了前所未有的认真。

　　“学姐是不是该对我负责呢？”

　　嗯？提问回答的环节这才开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