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酿新雪》与景余

28、Chapter 28

　　闻喑回到了房间，关上了门，顺便又给纪淮弋发了条信息。

　　闻喑：纪淮弋，我们什么时候再去？
　　纪淮弋：？
　　闻喑：实验室。

　　纪淮弋没有秒回，这次闻喑等了很久才等到纪淮弋的消息。

　　纪淮弋：明天。

　　闻喑把手机熄了屏，倒扣在床头。
　　这一次，他睡得并不安稳。

　　……

　　D区实验室。
　　闻喑第二次来的时候发现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这里都是惨死的人。

　　纪淮弋没像昨天一样带闻喑直接进入一间房间，他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带闻喑走过这个铺满湿气的D区实验室。

　　D0002
　　里面有一只动物，还有三个人，身上挂了性别的牌子，已经嵌入骨头里的牌子。
　　alpha，beta，omega。
　　时间久远，三个人已经完全不成型了，旁边是一张写满文字的纸，记录了他们到底是谁。
　　闻喑拿起来看，是纪淮弋的字，纪淮弋会在何博士将这些东西带过来后，给他们划分各自的身份，记录他们的遭遇。

　　三个不同性别的人分别跟一只猩猩进行杂交。在生殖隔离的情况下，依然这么做，不是为了要去尝试新物种的，这只是一种惩罚手段，惩罚那些天生没有用处的人。

　　他们会先是被抓起来，在清醒的状态下与动物交/配，再被打上麻药，在不清醒的状态下接受纪森以为的无聊的“裸/体实验”

　　在这之中，omega是最痛苦的，因为他需要接受一只动物的“标记”，那处腺体将会被活生生咬烂。

　　这三个人是纪森暗地里找人抓的，他们没有亲人，靠着简单的工作维持自己的生计。就是这样的一群人，被纪森盯上了。
　　游戏加实验，只有这样，纪森才觉得他们的价值得到了充分发挥。

　　D0003
　　闻喑知道这个东西，闻喑知道他们是为什么变成这样的，他听说过。

　　是纪森为了研究出新型的产品所做的实验。
　　五年前，纪森实验室曾大肆宣扬一种药物可以让人返老还童。
　　为了获取大量的财富，纪森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出让大众信服的好戏码。

　　产品的疗效：任何年龄皆可使用，不再担心衰老，不竭。

　　此物不仅卖点相当吸引人，更可怕的是它的营销手段铺天盖地，十分显“高贵”。
　　在那段时间里，所有广告商给它让路，甚至有类似保养产品向消费者哭诉被打压，即将被取代。

　　同时，平均每个人每天都会看到一条关于此产品的试用广告，关于它的广告已经到了席卷网络的局面。
　　定价不低，催生人们的嫉妒心理。
　　再加上出自纪森实验室，这是国内经过认证的最大实验室，所有的标签无疑在潜移默化影响着所有人。

　　大家争先恐后，唯恐抢不到最新产品。
　　这款产品到了现在依然在买。
　　既然继续发展了下来，并有如此影响，那一定是有用的。

　　纪淮弋很完整的记录了下来。
　　这种药物通过很多人实验才成功的。它的营销说的十分好听，但是却没有向人们提过一句他的副作用。

　　副作用是有癌变的风险，这款产品售卖至今，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经中了圈套还以为是命苦。

　　闻喑指着这个副作用问纪淮弋，“那怎么办？”

　　“不用担心，已经有人去研究它的对抗药物了。”

　　闻喑继续往下看，看它到底是怎么制成的，看到一半的时候，闻喑就看不下去了。

　　高温，液态，零下……
　　闻喑甚至不敢想象很多人排队接受挑选，再接受当实验者的那种场景。

　　一开始就需要上百人个人。
　　他们会经过高温的蒸煮，十分钟，活的留下。
　　再经过零下四十度的冷冻，八分钟，活的留下。
　　下一步，放入干燥室进行最后的烘干，高温以及加热，五分钟，活的留下。

　　一百人为一组，只有alpha和omega的基因才够好，相貌才端正，所以这次实验排除平庸的beta。

　　以此重复，最后在上千人当中选出最好的品种，无论是alpha还是omega，他们会被抽所有的信息素，装入试剂瓶中。

　　等到收集到足够的量时，将这些信息素与事先调好的药物掺和到一起，尝试新一轮的混合实验再生产出需要的产品。

　　在这场实验中，无一人可以生存。
　　闻喑几乎是从来没有想到会有人能坏到这种地步，这才是活生生的杀人不眨眼，这是暴行，是无耻。
　　即便没有见过，即便已经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子，闻喑却能透过这层硬物看到他们的挣扎，生命的最后，是怎样痛苦的表情。

　　纪淮弋分化的那么早，他应该很早就看到过这些吧，又或者纪淮弋偷偷在背后亲眼见过。

　　那个时候的纪淮弋，什么也做不了，他没有能力去做，所以在他知道纪森的所作所为后，他就在想方设法组织自己的力量。
　　他很早就接近了何博士，很快和何博士达成共识，此后几年，又做了很多事。

　　纪淮弋不想有杀戮。不仅仅是因为纪淮弋身上的“银栗”能力没有完全觉醒，还因为在纪淮弋的心里，这些东西就和原子弹一样可怕。
　　越强大的东西越是最可怕的东西，最不可控的东西。
　　纪淮弋不惊讶他在分化当天就被公之于众，也不恐惧当时的议论纷纷。

　　纪森之所以选择消除当初的舆论，也是因为想要给困境中的人一颗糖罢了。这种告诉你是别人在伤害你，又趁机安抚你主动站在你这一边，要的就是得到纪淮弋的衷心。

　　一个连自己亲生儿子就可以当做棋子的人，如果纪森得逞了，纪淮弋会有什么好日子过呢。

　　闻喑见的越多，就越为自己昨天的犹豫后悔，也为从前的想法不齿。
　　不单是因为想到纪淮弋的悲惨经历。
　　他是觉得，无论如何，都不能在黑暗中苟且，也不能将自己于国家大道中置身事外。
　　该要向上走，必须往前看。

　　他不怕的，他会陪着纪淮弋这个朋友的。也会无条件为自己的国家化解危难。

　　鲜血，生命，有些人被打上了低贱者的标签，被踩在脚下，从来都不是因为他们活该。
　　可以相信宿命，可以相信缘分，但不能相信一个人要受困于小人的囚笼，这不是宿命，更不是必然。

　　闻喑担心自己的能力不够，还没有开始救人，他就担心自己会不会恢复的不快，不能救活更多的人。

　　因为太多了，残酷的场景。
　　不愿意再看到那些残忍的场面，不愿意受到那些惨状的打击。

　　D2001
　　是两个omega，一男一女，被迫脱光衣服，下面不着衣物，被捆绑在一间实验室，接受十个alpha的强大信息素。
　　接受十个alpha不间断的来回标记。
　　直至死去……

　　D2003
　　是omega，还是怀孕期间，他们被迫注入异性alpha的信息素，以此来刺激他们的孕期反应。
　　他们需要在临产前被生剖，硬生生掏出他们的孩子。
　　新生孩子也会有的去处，他们会被装进玻璃罐，拿来泡酒。
　　最后在纪森的产业链下被制成泡脚粉，拿来售卖，宣称可以养生。
　　看不顺眼的孩子还会从一开始就制成玩具，所谓的玩具，可以是纪森那种生活圈里的小配件，比如一个头饰，一把锤子，一个烟斗……

　　D2005
　　细菌感染实验。
　　又是omega，在他们的眼睛里注入病毒，利用气压的作用，当他们感到头疼的时候，眼珠就会从他们的眼眶中飞出来。
　　当他们成为瞎子以后，只给他们喂水喝，借此观察人的极限。

　　所以在更远的地方，omega越来越少了，如今的omega全部集中在圻临市。闻喑从前竟然没有发现这一点，如今细想，他突然站在这个地方颤抖。

　　D2701
　　这是一间标本。
　　大大小小的容器依次摆好，容器上已经落了灰了，瓶塞上有铁锈。
　　里面有残缺的四肢，有些是成年人，有些人幼儿，手和脚都完好无损，唯独缺了头部，他们被泡在福尔马林里，做成液体标本。

　　一本特大相册，里面是被压扁了的头骨，已经晒干了，精心放在相册里。有一处大概没有处理好，能看到舌头的轮廓。

　　又是一个容器，各种内脏，心，肠，肝……是通过不麻醉的情况下解剖出来的……

　　是反复冰冻后无形的手骨，是火焰灼烧完的的灰烬，是一只老鼠在男性/器官前……

　　……

　　闻喑头皮发麻，他的眼泪不受控制，这样惨无人寰的暴行，竟然全部出自纪森这个人。

　　他知道纪森心肠极坏，可他不能想到为什么一个人能凶残到这种地步。
　　纪森如今以前能够在商场和政治上如鱼得水，表面风光无限，可这是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够的。

　　每个人生下来都该是有心的，那是一颗有血有肉有思想有感情的内心，可是纪森这种人是没有的，只有性，没有人性。

　　闻喑整个人都没什么体温了，他在看到这里的时候，拉上了纪淮弋的手，“纪淮弋，我们回去吧。”

　　这里的一切，亲眼看到，没有人不会为之痛苦。

　　闻喑看到了，在这期间，纪淮弋的眼眶是红的，他在难受，他也在流泪。

　　是啊，他怎么会不难受呢，他从小就被告诉，他是有责任的，是有义务的。偏偏纪淮弋本身就是一个责任感很强的人，他一直在做力所能及的事，到了如今，甚至有能与纪森抗衡的底气。

　　纪淮弋握紧了闻喑的那只冰凉的手，“闻喑，你怪我吗？”

　　纪淮弋听过太多人说他生性凉薄，说他没有感情，说他根本看不懂人间真情。他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什么，他只知道，他的一生都要为自己所接受到的能力负责，他需要去和纪森反抗，需要去救人，这是他的使命。

　　一个生性凉薄的人如果对救人有很重的执念，那他大概就不是一个凉薄的人。可是纪淮弋偏偏觉得他就是这个特殊。

　　他一向以为自己是为了任务而生的，他从来没有在任何人身上用过很重的心思。即便结识了周程一和梁孜训这两个兄弟，他知道周程一是真心将他当做朋友，可在大多数时候也都是淡淡的，顺平的。

　　好像如果不能彻底扳倒纪森，他就不是在真正生活。

　　可是每一次，闻喑说他们是朋友的时候，纪淮弋都会有种不一样的感觉，甚至在大多数时候都会莫名想到闻喑这个……小孩。

　　闻喑发现纪淮弋将他的手握的又紧了一点，他在紧张，是在害怕吗。
　　闻喑摇了摇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纪淮弋，我很感谢你，让我知道这些。这就证明，我也是有用处的，我能做出贡献的时候，我替我自己感到值得。”

　　“闻喑，对不起。”纪淮弋小声说。

　　闻喑用另一只手抚平了纪淮弋凸起的骨节，“纪淮弋，你做什么？”

　　“明明平时不是这样的，整天凶我，这是做什么？我们是朋友你忘记了，我只有你这一个朋友，我们一直都要做朋友。”

　　闻喑想调节一下气氛，可是在这种环境下，根本调节不起来。他们都知道，这里不可喧哗，站在这里的每一刻，都不会觉得喜悦。

　　尸骸遍野的时候，无论是站在它们中间，还是站在高处往它们看，都无异于接受滚油的暴炸，痛苦难耐。

　　闻喑当然知道纪淮弋为什么道歉，纪淮弋把他带来这里是下了决心的，是为了让闻喑了解全貌，也是为了激起闻喑的良善。

　　纪淮弋成功了，闻喑看到这些无形的生命，也下定了决定，这是纪淮弋的使命，也是他的使命。

　　他们身上既然携带着某种不同，就理应负起他们应有的责任。

　　闻喑觉得纪淮弋的道歉没有道理，因为他并不是为了自己，他这个命定的朋友当真是个极好的人。

　　闻喑在这一刻，跟纪淮弋一样，完完全全站在统一战线，他们不会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