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酿新雪》与景余

108、Chapter 108

　　不知哪来的麻雀，“嗖”一声飞过路边花丛，“啪”一声砸在了不知名的车窗上。

　　风吹过闻喑宽松的白色校服，他小跑在林荫小道上，额间还有一些细微的汗液。许是麻雀的砸落的声音太大，将他也吓了一大跳。

　　闻喑瞪大眼睛，咽了咽嗓子，突然停下脚步，继而看着那只小麻雀，它正“无可奈何”地从车窗上面滑落。

　　此时此刻，闻喑只觉麻雀的遭遇和他一样，并且透过车窗就能看到同样糟糕的自己。

　　闻喑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十点十五分。刚上学还没有两个星期呢，就迟到了。闻喑叹了一口气，把视线转移回来，继续往前小跑。

　　何博士今天睡过头了，连带着没喊他，也让他也起了个大迟，所以很显然，他已经错过了两节课了，并且第三节课已经开始了。

　　闻喑吸了吸鼻子，站在紧闭的学校大门前，心道显然有一场硬仗要打。

　　附中的门卫是个看起来并不好惹的叔叔，他从前一个来这个办入学申请的时候就和他打过招呼，不过因为手续不全加上没有事先预约被拒绝的十分彻底。以至于到了现在，闻喑仍然对那段经历心有余悸。

　　他只能低着头，背着书包，一副乖巧的不得了的姿态势必要冒充好学生才行，咬着牙闭着眼睛往前头。

　　闻喑摸了摸鼻子，为自己打了打气，走到右侧的小门口朝旁边小屋子里面的人喊了声叔。

　　门卫大叔抬头的一顺便让闻喑倒吸一口凉气，就害怕又被说什么迟到早退没素质的话。

　　可令他惊奇的是门卫的态度和他想的一点也不一样，反而在注意到他的一秒钟内迅速危险，热情地给他开了门，让他快去上去。

　　闻喑手足无措，眼睛眨了眨，然后才沉重地往前走了一步，边走边对门卫说了一声谢谢叔。

　　门卫大叔眯着眼睛在后面提醒了一下，“慢点跑慢点跑。”

　　因为纪淮弋的原因，门卫大叔对这个同学也算是有些印象了，此时站在这小同学身后看他狂奔入校还自顾自摇了摇头，“现在的小孩，实在太辛苦了。”

　　这一关过了，闻喑就一路小跑，终于跑到了教室。他屏息凝神，刚打算推门喊报告的时候就听到人称抄斩师太的英语老师江照严正在训斥学生。

　　闻喑背了一路的书包在此刻突然觉得沉重，他不禁替自己捏了一把汗。虽然江老师对他一向很好，并且偏心他，但是他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触她的霉头，更何况他还是个迟到了三节课的人。

　　“完蛋。”闻喑捏了捏自己的手心，暂时想不到自己应该干什么了。

　　闻喑听到江照严站在讲台上摔书的声音，又听到他教训了几个上课开小差以及睡觉的人。

　　他依然站在教室外，隔着一道门，时而咬咬牙，时而歪歪头。一个不经意就瞥到了正低头写题的纪淮。

　　闻喑想不到为什么此时此刻他和纪淮的境遇竟然如此截然不同。一个担惊受怕，一个安然无恙。
　　可想来想去，连他自己都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谁让他自己迟到了呢，闻喑的脑袋低了又抬起，迷茫地盯着纪淮弋的方向，乖巧地站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纪淮弋坐在教室里，从来都没什么心思去管老师批评学生的那些话，不过时而会用余光扫一下旁边空荡荡的桌子。

　　纪淮弋盯着写了有一会的大题，皱了皱眉头，眉宇间有些不自然地担忧，他突然也没什么思路了，只是轻轻放下笔，打算抬头向窗外看去。

　　只是一个瞬间，纪淮弋就看到站在门口走廊上面的闻喑，也盯上了他那双呆滞又澄澈的眼睛。

　　似乎站在有一会了，似乎又没一会。纪淮弋看他小声呼着气，背着书包安安静静地站着，看见自己还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一样，整个人都没什么特别的变化。

　　纪淮弋若有似无笑了一下，停下了手中的笔只看着他，等着他反应。

　　过了一会，闻喑才想起见了鬼一样瞪大了眼睛。看到纪淮弋看着自己闻喑心中突然鼓动，被纪淮弋的目光吓了一大跳，他先是尴尬地抿了抿嘴，然后又向纪淮弋比了了手势。

　　看到自己打的手势好像让纪淮弋皱眉不解了，闻喑又对着纪淮弋念唇语。

　　“纪淮弋，我—怎—么—办？”

　　闻喑是真的打算等一个靠谱的回复，然后什么也没等到就看到下一秒纪淮弋举了手，然后离开了桌位。

　　纪淮弋好像是从后门出来的，闻喑心里期待纪淮弋的出现，并且像是即将要见到了自己的光一样，没等纪淮弋出来就想喊他。但为了防止被教室里面的人听到，只能偷偷躲在门后摸摸地向纪淮弋招手。

　　纪淮弋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没有什么意外地往他的方向走。

　　“我，”闻喑想要解释现在的情况，但话还没说完，胳膊就被纪淮弋拉上了。

　　闻喑惊讶地看了纪淮弋一眼，又跟着纪淮弋的力度往前走。

　　“我们去哪？”闻喑一头雾水，不知道纪淮弋要拉着自己去哪里，他觉得自己当务之急就是先回教室才对。

　　纪淮弋没理他，只是在楼梯拐角处停下，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自然地从闻喑书包侧边摸到一包纸，抽出一张帮他擦汗。

　　接着使劲按了按他的额头，又沉声问，“谁让你跑这么快的，衣服都湿了感觉不到？”

　　闻喑这个时候才低头看了看自己，校服前面有一大片都被汗涔湿了。

　　突然有种被抓包的感觉，他只好任由纪淮弋帮他擦汗，然后在纪淮弋停下的时候摸了摸鼻子，“可是我没有请假，要先跟江老师报道才行。”

　　纪淮弋咬了咬牙，轻瞥一眼他的神情，声音不高不低，“不用，早上就已经跟江老师提过了。”

　　闻喑站在原地愣住，但是纪淮弋显然没有再给他发呆的机会，拉着他的手肘往前走，语气透露着严厉，“跟着，带你去换件衣服，不然会感冒。”

　　闻喑手肘又细又白，只是被纪淮弋掐了这么一小会，就明显有些红。
　　闻喑跟在纪淮弋后面，盯着自顾自拉着自己往前走的纪淮弋，又看了看自己泛红的手肘，无奈道：“再这么下去，我可能要去医务室了。”

　　纪淮弋闻声停了下来，也回头看了一眼，顿时松开了闻喑，没什么好语气，“细皮嫩肉有什么用！”

　　闻喑咬着牙，眯着眼睛，很是不服气的样子，又成他的错了？

　　不等纪淮弋有什么动作或者反应，闻喑超过纪淮弋，走到了纪淮弋的前面，嘴里嘀咕道：“讲不讲理了你，把我掐成这样还成我的错了！”

　　纪淮弋挑了挑眉，闻喑的小表情落到他的眼底总让他感觉一种微妙的安定，他在闻喑身后半慢走着，并没有打断他的嘀咕。

　　直到最后一阶楼梯走完，闻喑停下来，转身瞪着纪淮弋，质问道：“去哪里！？”

　　纪淮弋忍着笑意指了指右边，眼看着闻喑要往右走，就及时走到他的身侧，又拉过刚才的手肘看了看。挑了挑眉似是调侃，却又用商量的语气，“那先去医务室？”

　　闻喑反手打掉纪淮弋放在自己手肘上面的手，故意使劲捏了捏纪淮弋的手心，要不是怕被老师看到，他甚至想要咬一口，“不许说我细皮嫩肉，我可没那么弱！”

　　纪淮弋的掌心碰触到柔软，心下跳动，面上却不显，只是笑着用自己的手握住了闻喑的手，有种不像他的痞态，“行，不弱。”

　　说完，就松开了，并且先一步走在了闻喑前面，没再理他。

　　闻喑感觉莫名其妙，手上还有纪淮弋刚才包裹他的温度。这个时候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只是把刚才的手握成一个拳头，跟在纪淮弋身后佯装要打他一拳。

　　拳头伸来伸去，打不中就咬着牙继续打。

　　闻喑还在兴头上，并没有发现纪淮弋似乎感受到了什么，还故意停了下来。
　　所以闻喑一不注意就完美无误地将那一拳打在了纪淮弋的腰上。

　　纪淮弋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闻喑最先有所反应，打完以后，闻喑呆着，对发生的情况十分不满，恼怒道：“干嘛停下来，快往前走啊你！烦人精！”

　　纪淮弋简直被这个无理取闹地闻喑气笑了，仗着身高优势，轻而易举捏了一把他的鼻尖，“讲不讲理了你。”

　　闻喑又轻打了纪淮弋胳膊一下，“就不讲理了，”又推着催促道：“快走啊。”

　　纪淮弋笑着说了一声行，进而给他带到了午休的房间。

　　闻喑看着熟悉的老路，耸了耸肩，他还以为纪淮弋要带他去什么新地方呢，还是这间老朋友。

　　等着纪淮弋开门，闻喑一溜烟就跑了进去，刚进去就放下书包大摇大摆跑到床上躺着，闭着眼睛，听着纪淮弋进来又关门的声音。
　　仍然有些担忧，“迟到了，会不会记过？我刚上学没多久就要被记过了吗？”

　　纪淮弋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并不自在的闻喑，矮的要命，却是不同寻常的漂亮。
　　纪淮弋目光深邃，盯了几秒，脑海闪过一个自己是在养孩子的想法。

　　“养孩子？”
　　想到这里的时候，纪淮弋竟然有种强烈的熟悉感，仿佛他真的把闻喑养大过一样。不过随即又移开了目光，走到一边，打开一个小柜子，从里面拿了一件衣服出来。

　　其实耽误了这么长时间，闻喑的校服都快干了，甚至都不用再换一件新的了。但是闻喑听到了纪淮弋走近的脚步声也是十分配合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向纪淮弋懒懒伸了伸手。

　　纪淮弋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又平稳地把衣服递到了闻喑的手中，“是你的尺码，换上。”

　　闻喑嗯了好几声，捧着衣服看了看，然后道：“知道了。”

　　说完以后，闻喑一点时间的空隙也没留，直接就把自己的上衣脱了，并且拿着新的校服T恤翻来翻去。

　　纪淮弋在一瞬间眉头一皱，这小孩怎么没人教过他不能随便在alpha面前脱衣服吗。
　　纪淮弋不去看他，片刻无形地游丝穿过心间，继而转过身向前走去。

　　闻喑动作很快，三下五下就把衣服穿好了。看着大小合适的校服，心里开心地不行。
　　闻喑觉得有纪淮弋这么一个朋友真是值得的不能再值了，虽然偶尔有些坏，但是对自己真的很好。

　　穿好以后，闻喑手里拿起刚才脱下的衣服在想要怎么处理，纪淮弋突然又来到他的身边，从他手里拿走了衣服。

　　闻喑看了一眼，又跟着纪淮弋，看着他把自己的衣服放在一个柜子的，“放在这里会有人来洗吗？”

　　纪淮弋刚把衣服放好就瞥了他一眼，“你说呢？”

　　闻喑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又不是你这个大少爷，我哪里知道会不会有专人服务你。”

　　纪淮弋定眼看他，闻喑这话让他听得别扭，但又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别扭。

　　看了他身上的校服，莫名来了一句，“这几天倒是长高了不少。”

　　还没等闻喑开始骄傲，纪淮弋便主动拧上了他的耳朵，打击他道“谁让你随意在alpha面前脱衣服的？胆子不小。”

　　闻喑嘶了一声，眼眶硬挤出了几点泪水，“我忘了，你快松—松开。”

　　纪淮弋不松，看他那样子笃定就是在演戏，“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到底知不知道，你这小傻子能不能长点记性。”

　　闻喑是真的觉得觉得有些疼，眼泪从假的变成了真的，他扯着纪淮弋的手，妥协道：“记住了还不行吗。”

　　纪淮弋看到闻喑的眼睛真的红了，心中一顿，放开他的耳朵，看到刚才自己没怎么碰就发红的耳朵，鬼使神差地替他揉了揉，“我没使劲，你这omega怎么就脆弱成这样。”

　　闻喑听到纪淮弋的声音真是无语了，纪淮弋就会装，明明使的劲那么大，还说自己没用劲。但是纪淮弋现在又帮他揉了揉，力度还算轻，让他舒服也不怎么疼了，所以闻喑打算暂时不跟他计较。

　　闻喑的耳朵根软的不可思议，指尖轻柔的时候纪淮弋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又弄疼了他。

　　“还疼不疼？”纪淮弋边揉边开口问。

　　闻喑被揉的很舒服，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从纪淮弋手上离开，不服输地嘁了一声，“勉强原谅你了。”

　　看到纪淮弋盯着自己看，闻喑趁机解释了刚才的行为，“我又没有随随便便在别的alpha面前脱衣服，你又不是别人。”

　　话虽然好听，可是纪淮弋并不满意，“就算是我也不行，你是omega，很容易被人盯上。”

　　闻喑对于纪淮弋的话不以为然，“我只在你面前脱不就好了，你又不会盯上我，对我不利。”

　　纪淮弋有些惊讶他说出口的话，疑惑不解地道了一声为什么。

　　闻喑像是没听到，并且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自在，继续开口，“我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之间可以不在意这些的。”

　　“谁和你是最好的朋友？”纪淮弋皱眉问。

　　闻喑被这么一问，竟然有种错愕和失落。是啊，只有他把纪淮弋当成最好的朋友，纪淮弋又没把他当成最好的朋友。纪淮弋身边有那么多的朋友，又不差他一个，成天就数他会自作多情。

　　纪淮弋只看到闻喑站在原地表情沮丧，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开口要说的话。为了减少闻喑的沮丧，纪淮弋顺水推舟补了一句，“是最好的朋友，行了吧。”

　　闻喑一瞬间多云转晴，弯了弯眼睛盯着眼睛纪淮弋看，有种得寸进尺的商量意味，“那要是只有我一个朋友就好了。”

　　说完，闻喑惊愕于自己对纪淮弋的自私，并且也觉得有些不好，哪能强制人家只和自己做朋友的，所以他灰溜溜地拎着书包随即往门外走了。

　　“走了走了，马上下课了，还能赶上最后一节课的。”

　　纪淮弋眼神暗了暗，实在不清楚他那小脑瓜整天到底在执拗些什么，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又笑了，跟着闻喑也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