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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第八十六章 ...

  •   封鹤那时候,还说:“做你想做的事情,不要怕,其他的,交给我。”
      只一瞬间,天光乍亮。

      一九九八年,年底,红浪漫。
      “梅姐?”声音透过混乱的舞曲,断断续续传来。
      来人穿着衬衫,上面系着领带,西裤,皮鞋,绕过人群来到女人跟前。他瞥了一眼手中的腕表,目光扫过走廊尽头的房门,依旧紧闭。空中散着浓重的烟味,混杂着地毯上面的酒精味道,侵蚀着人们的感官,闪耀的灯光更为眼前的景象平添了些迷幻意味。
      眼前那些是真的,又有哪些是假的。
      站在菱梅身边的男人,年龄大约四十岁,他解开衬衫领口,随意端起吧台上的酒,独自干了一杯,随口道:“秋荷呢?310?”
      女人听见这话,点烟的手一顿,但那异样转而便消失。她点点头,拨弄手中的打火机,“我和她换了班,今天我在310,她是301。”
      “哦,这样啊。301那屋可都是大老板,姓萧那位,是东阳市来的,跟他一起的是王老板,是我们市的大客户了,你们也都见过...”酒吧老板接过菱梅手里的烟,“还是你过去正好,论为人处世方面,秋荷她差你一大截,那种场合她向来不适应,等会儿我倒出空还得进去瞧一眼。”
      灯球刚好闪过老板眼前,他不自觉地眯起眼,轻抖烟灰。
      菱梅面色平静,她声音平淡:“嗯,行。”
      这话一出口,让老板不自觉靠近眼前的女人,他咧嘴一笑,似是早已看透一切:“哟,这话语气不对啊,不会连你也担心了吧?”
      “没有。”她掐灭烟,一支极细的女烟。那时候淮滨还没流行起女士香烟,几乎都是进口,整个红浪漫抽这种烟的也只有菱梅。所以她身上总有股异香,不是别的,就是这烟味。
      老板冲她摆摆手,笑了:“别人我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在咱这地儿,人来来去去,你算是和我呆的时间最长的了。你啊,其实就一好人,嘴硬,其实心里头软得很。”
      他靠在吧台上,挥手管里面小张又要了杯酒,这回他没快喝,而是细细小口品着:“哎,都说咱这地儿乱,他们都是外人,看什么都跟雾里瞧花儿似的,你们几个我最清楚了,你就说,这地儿除了我,还有谁能义无反顾站在你们这边?”
      还真是掏心窝子的话。
      他们老板人好,有个毛病就是特爱和人交心。这事儿本身没问题,但放在他们这行业,就显得真心过剩。
      生意场上,哪来那么多真心?
      女人不露痕迹地抽走老板手里的酒杯,意味不明道:“老板,问你个事儿。”
      老板的手惯性在空中划了几下,发现酒杯早被身边人抽走,他怏怏放下手,低下头自顾自笑着:“说。”
      “你们这些老板在做买卖之前,是不是会估计这买卖是赔还是赚?”
      女人鼻腔中烟雾钻出。
      老板笑了:“那是自然。”
      菱梅直直望向身边人,认真道:“如果这比买卖你算不出是赔或赚,你还会开始吗?”
      “说不好。”老板偏过头,若有所思道:“那要看,自己想不想。”
      明明周遭一片混乱,她却清楚地听见了身边人那话。
      他说:“如果是你真心想做的买卖,就算是赔,也该心甘情愿,你要愿意承担下这苦果。”
      老板掐灭烟,笑了。
      “谢谢你。”菱梅很少对人说谢,她垂下眼眸,睫毛在眼底投射出小小阴影:“但你说错了,我并不是一个纯粹的好人。”
      很多人在看她,红唇,黑色波浪卷发散在肩膀,红裙子包裹腰身,整个人漂亮得像一幅画。
      美丽的画。
      没人质疑菱梅的美貌,就如同,有人去质疑画的真假,却没人去质疑画的美丽。在质疑真假的同时,也已经再次肯定了画的美丽。
      很多男人为了见她一面在这地方一掷千金,为了争抢她而打得头破血流。或许是酒精作祟,或是因为这地方本就是一处最佳情感的发泄场所,女人瞧见了这世间太多人的模样,还是人们最糟糕的模样,也可以说是人类的本来面目。
      撕破了面具,血淋淋的底色。
      有人苍白,有人生动。
      在这里,她不会付出真心,所以得不到任何人的真心。
      说不清楚是好事还是坏事。
      老板定定望着她,话锋一转:“重新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再次选择,你还会来这儿吗?”停顿几秒,他又说:“如果注定孤单一人。”
      在那片模糊的烟雾中——
      他只望得见那双漂亮的眼睛。
      女人声音很轻:“会吧,我想看得更清楚。也许看清之后会质疑,会痛苦,会麻木,但我都应一一承受。”
      她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站在酒吧灯光下,鞋跟踩在玻璃上,步伐坚定。
      也许前面就是黑暗。
      混乱之中,女人推开301包厢的门,放下了手中的DV机。
      “王总,姓萧的已经喝醉了,我们要不要...”
      “撤”字还没出口,身边的男人就冲他比划了个闭嘴的手势。
      年轻人哪敢再说话。
      被喊作王总的人掐灭烟,他系好自己的衬衫扣子,盯着包厢里的女人。她像是睡着了,而即使在这种地方,她依旧漂亮得像是一株白玫瑰。
      角落灯光昏暗,躺着的男人丝毫未动,尽管发丝凌乱,衬衫的几颗扣子早已经脱落,他也仅仅将自己困在包厢角落。
      他抵在门边,大概清醒之际还试图去拽自己身体右侧的那扇门。他费了很大力气,最终精疲力竭,只能瘫倒在原地。
      “呵...做不到吗?”站立的男人松了松领口,眸色发暗,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这样就不好办了啊...”
      男人呼吸一敛,他抓起手边的啤酒,单手起开瓶盖,缓缓倒在角落那人身上。
      黄色液体自头顶瞬间流下,没开窗,所以整个房间内充斥着酒精味道。仿佛人的每一个细胞都被激活,男人整个人变得格外兴奋,他瞪大眼睛,白色眼球充斥着血红。
      一步一步,他叼着烟,目光移向那白裙子女人。
      他解开衬衫扣子,嘴角那抹笑越发诡异,眸如鬼魅,声音如同从地狱里渗出来般:“游戏,开始了。”
      一片片白色布条落下。
      乌鸦落在枝头,哀嚎阵阵。
      杜鹃泣血,悲鸣昼夜。
      黑暗中,只闻花蕊异香。红色细丝缠绕,化不开,落下一圈圈浅痕。她是唯一一抹白,可就是这一簇白,也染上了红。
      那夜下了好大的雪。雪簌簌落下,压满枝头,白玫残破,却依旧挺立。
      它有傲骨。
      被打断无数次,也能拼凑出完整的血肉骨骼。
      可它没有心。
      它究竟会不会痛?
      秋荷捂着心脏,跪坐在地,眼泪从眼眶中簌簌流下。她抬起眼睛,隔着那面昏黄而扭曲的反光镜,再次望见自己,真与假,梦境与现实几乎割裂成两个整体。
      她推开窗,下雪了。
      她抬手去那片片碎雪,仿佛在缅怀祭奠。可又有什么值得怀念的呢?是她亲自推开了那扇门,如果,那人叫住她,她是不是也会后悔?后悔自己没尽到刽子手的身份,没有按照该有的剧情发展一口咬定是那人做的吗?
      闭上眼睛,一切回归虚无,只剩下那个人。
      他是个商人,言辞间,无非都是那些虚情假意,笑里藏刀。可同样也是这人,他揪着她的领口,双手浑身颤抖地去扒开那扇门。
      他昏倒在地上,神志不清地跟她说:“你走,快走。”可等他醒来,站在自己面前,将那些都忘了。
      他又说:“对不起。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愿意接受。”
      有什么好记得的呢?
      那就忘了吧。
      秋荷大笑着,笑出了眼泪,肩膀震颤,胸中苦痛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夜晚。
      街边那条漆黑的巷口深不见底,仿佛丢进什么都会被周遭吞噬。
      黑暗,越来越浓的黑暗。
      男人将红裙女人抵至角落,单手去捏她的脖颈,女人死死盯着面前人,额头青筋凸起,她在用力挣扎,地面上的积雪混着泥水飞溅至脚踝。如果对方再不松手,她将在几十秒后窒息,可她的手中仍死死攥着什么。
      她不肯放手,对方就没打算放过她。
      男人的皮靴在女人脚面上碾过,他脸上那笑意可怖,只一个用力,女人便发出尖锐的哀嚎,她双手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终于脱了力。
      紧接着,女人手中的东西瞬间滑落。
      男人用力将她丢至角落,他轻哼一声,慢悠悠下蹲,捡起地面上的SD卡。他凝望着那上沾染的雪水,放在衣襟处小心蹭着,忍不住笑了:“我这是,被摆了一道啊。”
      “不过也可以理解,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男人将卡塞进口袋,他勾起女人的下巴,轻声道:“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就没有人会知道,也没人会威胁到我们两个。”
      女人满脸惊恐,她发丝凌乱,目光却仍死盯着男人的手,颤声道:“王...王总。”
      男人的肩膀颤抖,他笑着,眼底赤红,居高临下地望着面前人,一寸寸掰断手中的卡:“说到底,我们还是共生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所以,干嘛搞得那么不愉快呢?”
      “我...”女人呼吸颤抖,她挣扎起身,而脚面传来的刺痛却令她瞬间跌落在地。
      她双目失神,拼命摇头,否认道:“不,不会了,以后都不会了...”
      男人揉着太阳穴,他抬起手,摸着女人的耳垂,靠近道:“这就对了嘛,乖,不怕。”
      他呼吸温热,喷洒在女人脖颈处:“什么王总,记住了,我叫王彦东。”
      明明是如此亲昵的举动,却毫无温存。
      恶魔。
      魔鬼。
      女人睁大眼睛,目色空洞。
      王彦东拍落身上的雪,离开的时候,他的脚步很轻,就仿佛从没有来过这里。
      很久,很久。
      女人在雪地里缓缓站起,抬眼,眸底暗色涌动。她伸出手,拭掉唇边晕开的口红印,嘴角笑意荡开。
      “王总,你低估了我的胆量,也高估了对我的威胁。”

      别墅依旧空荡。
      随着黄苓梅最后那句话落下,周遭顿时安静,唯有墙上挂钟滴答作响。
      “王彦东,根本没看那张卡,对吗?”
      封鹤眉峰轻动,她掀了掀眼皮,审视着望向眼前人:“因果循环,十八年前是因,如今是果。您千算万算,打算跳出王彦东控制的局,打算等风波过去,就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公布于众,告诉所有人事情的真相。可您却算错了事情,那是在您意料以外,发生的事情。”
      封鹤转头望着向沙发上的女人。
      十八年前雪地里的红衣女人与面前的人逐渐重合,音容笑貌,一举一动。
      不同的是,坐在他们面前这人,双目已经失去颜色。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7章 第八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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