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鹤牧歌 [gb]》江欲一

54、第五十三章

　　“所以，即使我对你说了这些，你还会羡慕吗？”封鹤双手交叉，嘴角缓缓翘起，隔着窗纱望向正烈的太阳，不自觉地眯起眼睛。
　　许之文的胸腔像是被什么重锤了下。从小到大，他已经习惯了第一名，小学，初中，高中，他本就比常人聪明些，加上日复一日的努力，总能在人群中脱颖而出，各种竞赛比赛，他认为只要自己一丝不苟，就能成为第一。
　　所以当那人挡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人是谁？怎么可以？怎么可能？”许之文权当那是场意外，封鹤的存在，更像是一双无形的手，推着他向前，更进一步，再努力一点，就可以超过这人，再次拿第一名。
　　但一次又一次的失败，那几乎已经成了自己的心结。
　　更何况，那人又实在云淡风轻。逃课，上课迟到，总是动一些歪心思，甚至整天一副睡不醒的懒散模样，用以前高中老师讲隔壁班级的话，就是“吊儿郎当，没个正型”。
　　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和对方相比，到底差在哪里。
　　他甚至把交上去的花名册，在封鹤的名字下做了标注，这样老师按照名单提问的时候，可以一眼注意到她。
　　很自然的，封鹤成为班上经常被提问的重点人物。同时，这次多次的观察，许之文都看得出来，每次被提问的时候，这人都处于不同程度的神游状态。
　　封鹤先是一愣，就开始肘击身边的同学，“讲到哪儿了？”
　　然而，得到这么一丁点微不足道的信息后，她只是静静地看一会儿前面的PPT或板书，就开始根据自己的理解阐述。
　　但她每次讲得几乎都准确无误。即使有偏差，也只是细枝末节。
　　就这样而已。
　　许之文几次盯着自己上课时做的笔记出神，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个笨蛋，但他的确赢不过她，甚至于说输得心服口服。天赋上的鸿沟，又怎能是十几年的努力弥补的？
　　那终究是天赋而已。他只是羡慕那人，轻易拥有别人一辈子，甚至几辈子也得不到的东西。
　　期末的时候，会频繁在图书馆偶遇她，也是他们之间唯一的交集。封鹤总会选择一个阳光好的地方，然后...读半个小时的书，睡觉。
　　他终于忍不住，用手碰了碰她的胳膊。封鹤眼神迷离，像从梦中刚刚醒来的样子。哦，不是像，就是。
　　“你混凝土结构都复习好了吗？”这个傻逼问题让自己都不忍直视。
　　明明她桌上睡觉垫的那本就是《工程项目管理》，刚才上过的那节课。这人看起来是刚下了课就来了，看似认真，不过根据许之文的推测，更像是她懒得折返回宿舍才做出的举动。
　　她一脸懵逼，“许之文？”
　　许之文心脏咯噔一下，她，怎么会记得自己的名字，不应该…
　　封鹤嘴角翘起，逆着阳光，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她端坐在他面前，第一次，他如此认真，又这样近距离地观察这人。
　　她眯了眯眼，说着让他人听去怕是要误会的话，但只有许之文知道，那些都是真心的。
　　“天才，不过是被人排除在外的异类罢了。站得那样高，还经常被人们仰视着，但若是真的摔下来，有多少人会接住他们，又有多少人会为此拍手叫好呢？”
　　“你，曾经，不也是这么看我的吗？”
　　封鹤看起来，似乎并不是很开心。
　　终于，在这场漫长的对峙中，她站起身，抬手，用力揉了揉大腿，“嘶。”她一脸尴尬地望向对方，哈哈两下，无奈道：“腿麻了。”
　　“...”
　　许之文看着她拿起桌上的水杯，一溜烟地跑了，他看了眼，水房方向。所以这人刚才发呆这么久都没说话，是因为，她渴了？
　　封鹤不光是接水的，还是放水的。从女厕出来，她甩了甩手上的水，才走开两步，就听见身后几人说了什么。
　　隐隐约约，她听见了句“赵鹊炎”。不是吧，这家伙那柔弱身子骨刚好，又惹事儿了？
　　封鹤脚步放慢，几人直接站在她身后开始一阵神讨论。她瞬间翻过无数个白眼，大哥，你们是真的不害怕赵鹊炎那家伙忽然出现在这里然后把你们吓个半死？
　　很显然，不会。因为他们吃准了姓赵的不会来这儿，而且就算是硬干，他们三人看起来也是一个团伙的，赵姓某柔弱男子也不是这几个人的对手。
　　封鹤直接找了个隔壁座位坐了下来，打开手机录音，开启了光明正大的偷听。
　　一个五大三粗的男子直截了当，“我真的听到了，那个林祈遥给他打电话，说什么，‘你有喜欢的人’。”
　　正在偷听的某人没想到这几人开口的第一句就如此劲爆，她手一抖，差点没把手机摔了。
　　…等下必须发给肖牧野。
　　“不是吧，我看俩人认识挺久的，林祈遥那么会折腾，也没见赵鹊炎跟她分手啊。要是真的有喜欢的，早不就跟她分了？”
　　身边人迅速打断他，“你傻啊，林祈遥那行走一金主，说分就分？别开玩笑了。”
　　“也对，林祈遥这样的有钱人，确实难找。”
　　五大三粗的人环顾四周，低声道：“说不准的，谁还记得当时俩人为啥在一起？”
　　“为啥？”一个人直接好奇凑了上来。
　　封鹤也想知道为什么，她无奈地瘫坐原地，开始回忆自己到底从什么时候起变得这么八卦了。世俗，太世俗了。
　　她边吐槽自己，边支棱个耳朵偷听。
　　嗯，世俗点，也不算是坏事儿。
　　“...对，大一，我就在现场，那时候，学校正在搞迎新晚会。林祈遥陪朋友来咱学校找她朋友的对象，我们文娱部的…叫啥我不记得了。当时场地上面的灯球没挂牢固，砸下来了，姓赵的就站在下面，没反应过来，是林祈遥把姓赵的撞开了，自己当时还受伤了，挺严重的，然后一来二去，俩人就这么认识了。”
　　这，还是个英雄救美的烂俗故事，如此无聊，几个大老爷们还听得津津有味。
　　果然见识短浅。
　　不过当时的林祈遥听起来和现在很是不一样，至少，还挺有爱心的。所以这事儿让封鹤不由得去想，两人的爱情故事里到底是谁改变了谁，不过，到此为止就可以了。封鹤没兴趣再猜下去，她拿起桌上的水杯，直接抬屁股走人了。
　　所以，她当然也没听到几人接下来的对话，“我那时候问他，是不是图人家条件好，你猜他咋说的？”
　　“他说，林祈遥当时救他，特别像…他认识的一个人。”
　　身边的人猛然惊呼，“我操？”
　　“谁啊？”另一个也激动地差点站起来。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靠，话讲一半，天打雷劈！”
　　“...”
　　封鹤边哼着歌边回到自己座位上，许之文抬了抬眼，“水房到这儿，加上排队，五分钟。”意思就是她肯定又到处晃荡了。
　　她嘴角一抽，拔下笔帽，无奈道：“哥，你知道你为啥考不了第一吗？”
　　许之文听到这话，动作一停，太阳穴也跟着直突突，这人，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放下书，反问道：“为什么？”
　　死脑筋啊。
　　封鹤忍不住咬牙切齿道：“因为你总关注那些有的没的。”
　　“...”许之文想说那是因为是你，自己恨不得把她的日常全部记录下来然后反复琢磨。不过思来想去，觉得这话着实变态，说出来怕又要遭到对方的冷嘲热讽和调侃，索性放弃挣扎了。
　　随便吧，毁灭吧。
　　他处处不如这人，他认了。
　　封鹤摊开书本，不像其他科目，这科考试内容全部都是书上的，简答题，只要照着背下来就行，所以她下课就来了图书馆。距离这科考试还有半个月，所以从现在开始，每天背这本书的七分之一，完成后再循环一次，就肯定搞得定。
　　其他的反而不难。尤其是许之文说的混凝土，她平时课上和做课后作业期间已然全部搞清楚了，题目就那些，况且，万变不离其宗，只要明白原理，一切就都说得通。
　　封鹤正在脑中给重点词语打上括号，从头到尾开始顺那几个长的定义，她抬笔，在纸上开始默写下重点词。
　　拿起书本，对比，打钩，下一个。
　　思维如水般，顺流而下。
　　于是她刚才在心里想的那七分之一的任务，很快就结束了。封鹤起身，正准备走，却无意瞥见对面的人似乎欲言又止，她放下纸笔，疑惑道：“怎么了？”
　　许之文盯着她那几张演算纸上寥寥可数的字，“最后一个问题。”
　　“说。”封鹤停下动作，站在他身侧。
　　猝不及防，许之文对上了她的目光，他抿了抿唇，问道：“你为什么读土木？”很久之前，他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而不为别的，他只觉得这人，其实明明有更适合自己的选择，为什么会是...
　　封鹤单手插兜，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笔帽，打开，合上，再打开，再合上。这样反复多次，许之文甚至以为对方不会再回答，她的眼皮终于抬起，“作为新时代的青年，想要为国家建筑事业，做出自己的贡献，不行吗？”
　　“...”
　　周遭环境瞬间安静。许之文拂去额前的汗，他无奈点头，干干巴巴地说了句，“哦。”
　　封鹤肚子咕噜叫了一声，在这安静的环境中尤为突出，她尴尬地笑了笑，拿起桌上的书本撒腿就跑，不过临走前，她还是给对方留了一句话。
　　“我给自己画了个圈。大概想证明自己，就算跳出舒适区，身处非擅长区域，也能做好。”
　　封鹤单手插兜，冲身后挥挥手，“走了。”
　　好不容易摆脱了这个麻烦，封鹤刚进食堂，就遇见了那姓赵的，白色短袖，浅蓝色牛仔裤，高马尾。赵鹊炎也看见她了，他倒是没觉得在这儿碰见封鹤很意外，毕竟三食堂离封鹤宿舍最近，虽然比起其他的也确实难吃了点。
　　封鹤努了努嘴，拎起餐盘就排在了这人后面，顺便向出餐口里瞧了瞧。当然，啥也没看见，本来人就多，仅留的一点空隙也完全被赵鹊炎的高马尾挡住了。
　　于是她戳了戳身前人的脊背，“喂，今天啥菜？”
　　赵鹊炎的身上就跟过了电似的，端着餐盘的手抖了一抖，他深呼吸，装作淡定道：“糖醋肉，地三鲜，木耳鸡蛋...”
　　“哟，不错啊。”封鹤舔了舔嘴唇，不是她说，背东西真的费脑。
　　更何况她还背了那么多。
　　一想到图书馆，封鹤终于想起对方的事儿，她慢悠悠道：“哎？我今天在图书馆碰见你室友了。”
　　赵鹊炎脊背一僵，他侧过头，目色微动，“你怎么认识他们的？”
　　“啧。”封鹤侧过身，“他们在聊你呗，这还不好猜？三缺一，剩个你。”
　　“…他们，是在聊我？”他呼吸发紧，手也跟着出了汗。
　　封鹤本想一五一十跟他说了，但对方大病初愈，面色苍白，跟马上要没血了似的。所以话到嘴边，她抿了抿唇，还是改了口，“就说你…说你跟他们合不来呗。”
　　赵鹊炎提起的心脏瞬间落了地，还好。他目色闪动，语气却平淡：“猜到了。”
　　大概是怕对方胡思乱想，赵鹊炎下意识地补充着，“我都习惯了，没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