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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四十五章 ...

  •   东阳市第一人民医院。
      护士来来往往,匆匆经过急诊,手术室门外一层层人不断聚集,此刻却安静得没有任何声音,不只是当事人,就连见多了这类场面的护士脊背都不禁发凉。
      他们内部已经传遍了,急诊室里面躺着的是,萧家唯一一个儿子。
      坐在长廊上那双手是血的中年人,叫萧文,东阳市的本土富商,排前三,几十年来,这地位就像被焊死了一样,没人能动。
      都说有钱人家破事多,就拿萧家来说,传闻萧文有私生子,没有露在明面上,却不止一个。看似太平的萧家,平静下却涌动着一汪惊涛海水。
      所以还没等萧家那儿子脱离生命危险,周围已经流传出了好几个版本了,有说是萧家正在争家产,他被私生子害了,萧文出手保护了自己的儿子,又有人说,萧文眼睁睁看着他们之间的明争暗斗,也或多或少怀着自己的心思。
      然后,集中猜测的几种可能性,被角落里的声音生生打破了。
      “救救他,救他。”
      开始没人听见这话,还以为是自己神经过于紧绷而出现的幻觉,从头脑中一过,转眼就消失了。
      “救他。”
      保镖们额上冷汗直冒,瞬间回头,望向长椅上坐着的那人。男人的脑袋埋到最低,双手搁置膝前,上面的血液早已经凝固,指缝染上一片片暗沉的红。
      看不清表情,但从他们萧总的话中,可以明显听出。
      听出…他的情绪。
      跟了萧总很多年,保镖们都知道,能做到萧总这地位的人,外在的喜怒哀乐,早已不再是原本的模样。可这次他们分明真切地感受到了,他,那是,从未有过的绝望。
      萧文试图去拿口袋里的打火机,也许是心不在焉,连续几下都没摸到,他的指尖颤抖,洁白的衬衫上早已布满了血痕,领口,袖口,衬衫扣子,没有一处是干净的。
      最终还是摸出了那枚打火机,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向步梯间,关上了门。
      烟雾缭绕。
      萧文转着手里那枚不大的,上面遍布纹路的白金戒指,眼皮抖了抖,一阵烟圈吐出,他的眼尾泛起湿润,慢慢抬起头,对着天花板,或是只是说给自己听。他说,“对不起。”
      走廊传来一阵脚步声,步梯本就空旷,因此那声音在空间中显得尤为清晰。
      “鹊炎,要是护士来了你跟她说一声,两部电梯都坏了,剩下的那个一到我们中间楼层就满员...我走楼梯呢,等会儿才能把报告拿过去,你...”
      肖牧野与身边人擦肩而过,本想换个手继续讲电话,但他的动作却一瞬间滞住。
      空气中由此顿生出一股近乎诡异的安静。
      肖牧野听见了自己的呼吸,一下,一下,心脏泛着股猛烈的酸涩,被捏爆的柠檬仿佛从大脑皮层一直灌入了四肢,他的嗅觉和感觉似乎被扩大了数万倍。那人抽的烟,味道很浓,那人身上,有很多血。
      他机械般迈开脚步,强迫自己不要回头,别回头。十层,他停在了十层与十一层的转弯处。
      电话那头的人见迟迟没有得到回复,以为步梯信号不好,不由分说就挂了电话。于是,走廊只剩下一阵长而空荡的嘟嘟声。
      肖牧野眼尾泛红,他手里捏着报告单,身体像是被定住般。门缓缓推开,零部件相互摩擦,发出类似于身体各个关节咬合的细微声响。
      他的嘴唇克制不住地抖动,连同四肢百骸,都抽痛得厉害。
      肖牧野隔着半个楼层,只瞧见了那人的背影。之后,便和这楼梯一样,全部被他隔绝在外,彻底消失不见。
      手机屏幕亮起,他那空洞的目光终于从刚刚那人停留过的地方移开,按下接听键,对方的声音随之传来,“肖牧野,我刚才知道了个事儿...”
      封鹤的声音急促,她少有这么慌乱的时候。所以肖牧野瞬间便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他抿了抿唇,轻声道:“萧文也在医院。”
      “...”对方显然愣住了,隔了几秒,她才再次开口,“你,遇见他了?”
      肖牧野的思绪一片空白,大脑也失去了反应能力,只有心脏在跳动。他的眼前仿佛生起一片大雾,但又好似被困在了这浓雾笼罩的牢笼内,他低下头,无力地开口,“封鹤。”
      “没想到,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这样的场景。”他的脊背缓缓贴在墙面上,声音也越来越轻,“他不认识我,也没看我一眼。”
      急诊室的提示灯一瞬间熄灭,楼梯间的门同时间被推开,护士仓促路过,险些撞到楼梯间的人,她拧着眉头,忍不住吐槽,“怎么还站这儿呢,碍事。”
      封鹤的双眼陡然睁大。
      那门后站着个人,分明熟悉得不能熟悉。
      少年没有动作,但目色却在触及到手术室门口那人的瞬间僵住了。他的眼底颤抖,眼睁睁看着那门再度阖上。
      急诊室的人被推出,人们聚集在一起,“怎么样了?”
      “小萧总...”
      隔着口罩,医生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沉重,“生命危险是暂时脱离了,但至于什么时候醒,能不能醒过来,还需要继续观察...”
      肖牧野眼眸低垂,他缓缓低下头,攥紧的拳头松开,刚才的一瞬间让他彻底失去力气。他只是木然地站在原地,紧紧盯着地面,数着上面不规则的纹路,眼前却越来越模糊,泪水噙在眼眶里,马上,马上就要落下了。
      所幸在医院里哭,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但忽然间,门瞬间被拉开。
      一束光照了进来。
      封鹤喘着粗气,单手撑起那扇门,仿佛,一步迈入了他的世界。她用力握住他的手腕,将人带到窗边,侧过头望着他的眼睛,“哎,怎么还哭了?”
      她伸出拇指,一寸寸覆上肖牧野的眼角,声音发哑,“呆头小孩儿,我在呢。”
      这句话如同打开了某个开关,刹那间,涌动的情绪倾泻而出。肖牧野向前一步,低下头,将面前的人深深拥抱在怀中。
      封鹤眸色微动,手掌覆上对方的腰,轻轻拍着,语气也不自觉放缓,十足的哄人意味,“我本想和你说的,谁知道先被你撞见了。”
      “萧时远跳楼自杀,只过了一个晚上,整个东阳市的大生意人就都知道了。无论怎么说,上次算欠了他们家一个人情,于情于理,我都得来。”
      肖牧野的眼泪一瞬间落下,他的手臂紧紧环绕着封鹤,一寸,一寸,几乎要将对方融在血肉里般,他的声音喑哑,却说:“我知道,不用解释。”
      他说,“我信你。”
      封鹤的肩膀湿了大片,她动作僵住,几秒钟的停顿,她才抬起手,给了对方一个脑瓜崩,不由骂道:“行了,别把我当好人。”
      “我可不是什么好人。”封鹤笑了,摸了摸对方的头。
      外面又断断续续地下起了雨,走廊的窗被风吹开,两人之间隔着湿润。肖牧野走出几步,终于回头望向背后的人,她还在,他眼底闪着若隐若现的光,唇角微动,轻声道:“封鹤。”
      “嗯?”她单手插兜,下意识回着。
      “你是好人。”肖牧野说,“用眼睛看,用心感受,都是。”
      封鹤心脏传来一阵悸动,脸上却依旧是那轻松模样,她闷哼一声,故作嫌弃地冲他挥手,“少贫啊。”
      两人相视而笑,谁都没再开口。
      病房,8010。
      封鹤平稳着呼吸,犹豫很久,刚想敲门,没想到门从里面直接打开了,吓得她一激灵。迎面而来的是一张熟悉的脸,男人见到她,目色中并没有意外,只是神色微变,“封鹤?”
      距离上次见面间隔时间颇短,但面前的人,却仿佛一夜之前变了模样。封鹤眼皮轻垂,声音也沉下来,“萧叔,还记得我啊。”
      她空手而来,却是第一个到的,萧文想忘记都难。
      那些生意上的伙伴带来的东西堆满了整个房间,瞧着让人喘不上气。他们来了又走,行色匆匆,似乎在确定着什么似的,莫不是想要一个结果,萧家明面上唯一的儿子,是生是死,萧文打拼下来的事业,是否后继有人。
      公司股东分割几方,各自为政,这个消息,对于大部分人而言,都更像是个好消息。
      萧文看着躺在病床上,浑身插满管子的男孩,眼底的光一寸寸黯淡下来。他双手不知道该搁置何处,好像,一夜间,什么都没有了。
      “真像是个梦啊。”他一字一顿说着,目光似乎已经失去焦距,“我好像有点儿…明白他了。”
      “以前我总是无畏真与假,只要我地位够高,权利够大,就有人愿意与我交往。生意,爱情,亲情,不过如此。我自以为我活得成功,也觉得自己足够了解我的孩子,可当他,纵身跳下去的那一个瞬间,我的大脑几乎一片空白,原来,在他眼里,我比死亡还要可怕。”萧文盯着天花板,缓缓转着指尖的戒指,“他们来,是为了萧总,是为了看看他们的小萧总是不是真的死了,那你呢,你来做什么?”
      房间内只余心率监测跳动的机械声。
      封鹤抬起头,望向窗外渐渐落下的雨,终于缓缓开口,“为了您,还有萧时远。”她侧过头,望向身侧的人,“您知道,萧时远曾经失踪过吗?”
      萧文的表情一滞,他脊背僵住,面前的人嘴唇一张一合,继续说着,“那个冬天,我救了他。但您知道吗?很久以来,我一直都在思考,当初的举动到底是对还是错。萧时远想活着吗,他想以什么方式活着,我当初,究竟是救了他,还是继续了他的痛苦?”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竟带着些颤抖。
      萧文呼吸发沉,他眼前仿佛再次浮现起萧时远坠下楼的一幕。萧时远最后是笑着的,他坠入地面,就像,蝴蝶振翅,终于,奔向了属于他的高空。
      “咚”的一声,全部归零。
      萧文的眼皮随之一抖。
      封鹤笑了笑,顺势摊在沙发上,自嘲道:“我这个人,向来都自信。似乎从小到大,就没什么事情能把我难住。我妈不喜欢我逃课,我就动动脑子给她考个第一名,不让她挑出一点儿毛病。我爸在外面找小三,我也知道,可我不想让我妈伤心,所以一直想着能骗过她。哎…别说,我以前一直都认为自己这些事儿做的都特对,但我现在后悔了。”
      时钟一分一秒走过。
      萧文眸色微动,忍不住望向身侧的年轻女孩。
      封鹤侧过头,对方身边人的目光,语气依旧平淡,“就像,上了发条停不下的时间。我知道,我做过的每件事都无法改变,因为我妈已经死了。”
      “我救下了萧时远,因为我觉得人只要活着,就可以改变,可以追回,也有资格后悔。人死了,就什么也不剩了。”
      萧文心脏仿佛遭到一击,然后他听见封鹤说,“对吗,萧叔?”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第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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