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鹤牧歌 [gb]》江欲一

42、第四十一章

　　唐宁街。
　　男孩压紧鸭舌帽，低着头穿过喧哗的人群中。到了夏天，这会儿正是热起来的时候，街道左边的男人和姑娘的衣服穿得更少了。他下意识别过目光，无视前方的拥堵，抿了抿唇，低声道：“借过。”
　　面前的彪形大汉是这片儿的打手，按照以前的说法讲，就是混□□的，这些年上头抓得严，人们都不这么称呼了。有在酒吧或KTV里产生麻烦打架动手的，他们就会出面摆平，个个瞧着身体都结实。
　　一般情况下，这类人很少近水楼台，大概是因为总在这片儿混，也知道里面是什么鸟样。
　　但，他们中某个人突然抬起手，挡住了面前男孩的去路，“哎，等会儿。”
　　人群中，就属中间这人最显眼，男孩听到这话，头更低了，他皱起眉，在对方没进行下一步前，低声再次重复，“麻烦，借过。”
　　“老大？”那打手身后的小弟挠了挠头，大概也没明白今天自家老大到底是什么路数。
　　为首的大汉像没听见似的，直接向前一步，凑到男孩跟前，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紧接着掏出手机，打开相册，照着上面的照片对比了下，忽然抬起手拨弄掉了男孩的帽子。
　　“你...”男孩的长发，瞬间披散而下。老实说，当事人的脸色算不上好，但大概是因为皮肤过于白的缘故，连脖颈上的青筋都格外明显，瞧着像生气的模样。
　　为首那人瞧见了他的整张脸，随即嘴角翘起一个弧度，“对了，就他，赵鹊炎是吧？”
　　然后，不只是队伍里的老大，身后的那群人在男孩鸭舌帽被拨弄掉的瞬间，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我去？”
　　“靠？”
　　发丝在风中飞舞。
　　街道路灯昏暗，旧得不行，连虫子都不愿意往上凑。本是连人的模样都照不清楚的，但这一下，却让这群人真切瞧见了面前男孩的模样。这人皮肤白得近乎透明，眉眼生得过于好看，整张脸是介于男性与女性之间的漂亮。
　　赵鹊炎深呼吸，眼底染上怒气，缓缓抬起头。
　　身边的人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那就是林祈遥前男友？”
　　“是...山哥说教训教训，是这意思吧？”
　　“不是，还真...真打啊？”
　　话里话外，赵鹊炎听明白了。一句话，这些人是林祁山雇来的打手，合着全是冲他来的。他叹了口气，扯开手上的橡皮筋，三两下把长发系好，扎了个马尾，语气轻轻，“要打架就快点。”顿了顿，他又说：“我不会打架，所以你们想怎么样，都随便。”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纷纷愣住。
　　这，这要是真出手了，不是明摆着欺负老实人吗。他们是收了钱替人办事，但现在这情况无论怎么瞧着，都不是那么回事儿，别等下搞得像□□似的，真被逮住了，还不是自作孽吗。况且进一步说，对方都坦白了，自己不会打架，也不会还手。
　　小弟碰了碰身边的大哥，忍不住问道：“这，算怎么回事儿啊？”
　　好像按照故事情节，也不应该是这样写的啊。
　　土匪头子看起来就像是经历过大场面，他抖了抖手，示意身后小弟后退，自己上前一步，掐住了赵鹊炎的脖颈，他的力道极重，但即便如此，对方那眼底依旧平静得毫无波澜。
　　赵鹊炎眼尾微挑，仰起头，眯起眼睛盯着对方。呼吸越来越费力，他唇嘴唇泛白，指尖死抠着袖口，脊背抵在土墙上，止不住地发颤。
　　“不应该啊...”似乎没达到对方想要的效果，老大瞬间松开手，他攥紧拳头，嘴角勾起一抹笑，“放心，不打脸。”
　　他使出六分力，朝着赵鹊炎腹部直接一记拳头，一下，两下，三...三下。
　　小弟都傻眼了。这几下来得猝不及防，他们不是不想上前拦着，但一想到他们老大的脾气，要是谁在这时候上去，就等同于也不要命了。
　　但这力度，这拳头，是不是太狠点儿。
　　赵鹊炎趔趄着半跪在地，他眼尾泛红，单手捂着小腹，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前，嘴里血腥味愈发浓烈，他抬了抬眼皮，扯开头发上的皮筋，靠在墙上，偏过头，一口血唾沫吐出。
　　他半跪在墙边，仰头喘息，嘴角翘起了个弧度，“你...”
　　老大慢悠悠站起，拍了拍手上的泥，眼底尽是嘲讽，他得意笑着：“是想说，你见过我吗？”
　　整条街的人本以为这只是一场闹剧，没想到动了真章，这时候还直直杵这儿的简直是脑子有泡。人们被吓得纷纷躲进隔壁商铺，偶尔有探出头的也悄咪咪地看，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你自己...都说了是林家的人。”跪在地上的人呼吸不稳，他轻拭着唇边的血迹，淡淡抬头，声音轻到不能再轻，“记性...真他妈差啊。”
　　大概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自己还能遭到废物对手的这般嘲讽，老大自觉甚是丢面子，直接怒了。未经犹豫，他飞身上前，拽起地上的人，举起，一个用力，再次将对方摔在水泥地上。
　　脊骨与地面撞击，发出沉闷的，让人惊心动魄的声响。
　　赵鹊炎嘴角破了，血液顺着下巴流淌，本就脏乱的地面，一滴，两滴，他双膝跪地，膝盖模糊着血液，耳边嗡嗡回响。
　　他们，大概在笑。
　　赵鹊炎的眼尾湿润，最后也分不清是泪还是血。腹部传来的丝丝痛处，他趴在地上连续不断地干呕，长发散落在地，脏了，他指尖死死抠着水泥路面。
　　“走吧，走...走吧老大，他已经没力气反抗了。”
　　“对，对啊，你瞧他那模样...”
　　拨开层层议论声音，他似乎再次听见不远处的皮鞋踏在地面上的。一帧帧，如同被放慢了无数倍，越靠越近。
　　像是杀手上膛手枪的最后一颗子弹。
　　像是临近十二点末尾的钟声审判。
　　那人的西装没有一丝褶皱，半框眼镜下看不清表情。直到对方慢慢走近，在望见地上人瞬间，嘴角笑容一滞，他目色沉沉，攥起地上那人的领口，微微侧过头，向身后的人示意，“老二，怎么弄成这样了啊？是忘了小妹的话，还是忘了我的话？”
　　此话一落，刚刚还在嚣张的打手老大瞬间抖了抖，他目色发颤，呼吸一停，下意识解释着：“表哥...我...”
　　“还是说，表弟是想借机会冲这小子撒气，毕竟...”停顿几秒，西装男人嘴角翘起，提高音调，一字一顿道：“遥遥喜欢这人，你嫉妒啊。”
　　赵鹊炎唇角轻扯，他手肘微动，艰难抬起头，对上面前人的目光。隔着镜片，他瞧着清楚，那一双与林祈遥有着八分相似的眼睛，他歪着头，已经彻底失去了力气，嘴唇却依旧在动，伤口撕裂开。
　　他的呼吸温热，声音轻得几乎要散开了。
　　“林，祁山，你有本事，就...”
　　“杀了...我啊。”
　　那三个字，格外清晰。
　　林祁山单手扼住身下人的喉咙，对方呼吸渐渐微弱，他下意识地加重力道，面露同情，但嘴角笑意更浓，“那可不行啊，遥遥，她会伤心的。”
　　他偏过头，手掌轻轻覆上赵鹊炎的发丝，用力一扯，目色阴暗扭曲，他说：“毕竟，她，可是，你唯一的，爱人啊。她对你，你对她，谁说，就是他人看到的那样了？”
　　赵鹊炎胸膛发颤，最里面那处，似乎抽搐着疼，他眼底的光逐渐熄灭，越来越暗，直到...
　　撕心裂肺的几声呐喊。
　　“赵鹊炎！”
　　“你们，他妈的！放手——”
　　是做梦吗？赵鹊炎心脏一滞，从喉咙里涌出大片鲜血，温热的。那感觉很暖，像一团火在烧，就是有点疼。从血液到四肢百骸，身体各处角落，都仿佛碎掉了似的。
　　不，不是梦。肖牧野忽而冲至他的面前，目色赤红，他一个转身，直接将林祁山打倒在地，他扯过对方的领口，咬紧齿关，声音颤抖，“你他妈的，算个什么东西？”
　　肖牧野面色惨白，拾起手边的砖头，缓慢举至头顶，居高临下地望向四周，目色空洞，声音平静，“1,2,3,4,5,6,7。”顿了顿，他低下头，盯着地上的林祁山，轻声道：“算上你，八个。”
　　赵鹊炎攥住身侧人的裤脚，目色发颤，心脏忽而一沉，他疯狂摇头，“别，肖牧野，别！”
　　“别惹...”
　　此时，林祁山已然反应过来，他站起身，面色依旧平静，他抬手将眼镜扶正，拍落身上的灰，向后面的人挥了挥手，嘴角勾起，轻声道：“八个，收拾你也足够了。”
　　身后的人接收到指令，瞬间一拥而上。
　　说是八个人，其实只上了七个，难对付的只有林祁山口中的老二。肖牧野瞬间就撂倒四个...五个，向前，第六个，他避开要害，从几人身边穿过，一个闪身，他来到老二跟前，指着那人指尖的血，“赵鹊炎的？”
　　“就他妈是他的，你又能奈何老子...”话未说完，肖牧野抬起手，巴掌落在对方脸上，他揉了揉粘在指尖的血，向对方腹部垂去。
　　“我操，你...”
　　疼。
　　林二捂着小腹，连连后退，后背直直撞上了街道的广告牌。他猛地抬头，却对上肖牧野一副看死人的目光。
　　这人面无表情，一字一顿说着：“第七个。”
　　太他妈可怕了。
　　肖牧野向前一步，几人纷纷吓得后退，他停下脚步，定定地望着不远处的林祁山。
　　对方目光闪过一丝错愕，但转而消失。
　　肖牧野深呼吸，他低下头，背起地上的赵鹊炎，绕开地上四仰八叉的人，缓缓回头，“林祁山，是吧。”
　　赵鹊炎眼泪瞬间涌出，他咬着嘴唇，颤声道：“肖牧野，走。”
　　空气瞬间安静。
　　肖牧野抿了抿唇，盯着林祁山，轻声道：“有事儿，尽管冲我来。”
　　“哦？是吗？”林祁山似乎察觉到周围异样，双手插兜，笑了笑。
　　风吹过，地上的血腥味散开，夹杂着整条街道呕吐物味道，钻进每个人的鼻腔，天空一阵闪电划过。
　　只是瞬间，林二手间有银光闪过，他目色阴戾，瞬间冲至肖牧野跟前。刚想动作，手腕却直接被人攥住，硬生生给掰成了直角，他低声暗骂，刀已经脱落，重重砸落在地面，发出“咣当”一声巨响。
　　肖牧野与背上的人同时被人推开，血滴飞溅而出。
　　林二瞪大眼睛，他颤抖抬头。刹那间，自天空划下一记闪电，硬生生将周遭劈成两半。
　　面前站了个人，酒味还挺大的。风起，那人发尾纷飞，她甩了甩手，先是轻轻“啧”了声，而后回头无奈看了眼身后的人，“不是说在公园找厕所吗，怎么找到这烂地儿来的？”
　　肖牧野目色轻颤，对上面前人的眼睛，眼眸垂下，“公园厕所坏了，不让用...走着走着，听见声音，就过来了。”
　　“那你还真惹上了个大麻烦。”封鹤边吐槽边拉开肖牧野衣角，蹭掉手腕的血，随意指向身后，“喂，呆头小孩儿，你先带他走，剩下的事儿交给我。”
　　“你...”肖牧野话说一半，对方却将他打断，没给他任何反驳的机会。
　　封鹤嘴角翘起，却面色狠厉，冷声道：“听话，再拖一会儿，等姓赵的真挂了，可不怪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