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鹤牧歌 [gb]》江欲一

19、第十八章

　　关于王燚和他爸能上门致歉这事儿，肖牧野打破脑袋也想不到。王彦东拿了一堆营养品，几乎堆满了临床的空位，这阵势太大，以至于门口的小护士都站在门外频频张望。
　　在肖牧野震惊的目光下，封鹤起身，简单粗暴地“嗯”了一声，紧接着，把几个人都请了出去。
　　门“哐当”一声阖上。
　　他还没缓过神来。封鹤已经站在门外了，和几人不知说着什么。她半靠在走廊的长椅上，盯着王彦东伸出的手，压根一个眼神也没给王燚，“最后一次，以后谁也别靠近这屋子半步。”
　　王彦东的手僵在半空中，他尴尬地咳嗽一声，不露痕迹收回手，“好。”
　　封鹤这才看一眼身后的王燚，他的气势明显比昨晚弱了不少，估计王彦东说了什么。她下意识挠了挠太阳穴，正转身正要回房间，身后的人忽然开口，“封鹤，你妈妈...”
　　她表情一凛，迅速转身，对上对方的眼睛，嘴角的微笑转而讽刺，“你就没资格提她。”
　　王燚的拳头攥得更紧，他望向身侧的人。王彦东脸上的平静不再，他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嘴，还是没发出任何声音。
　　走廊人来人往，穿着白大褂制服的医生行色匆匆，和生命比起来，他们之间发生的那些事情似乎永远不值得提起，但唯独也是那些，成为了封鹤二十余年的心悸。
　　封鹤感觉周遭安静，只余心率监测的滴滴声响，像极了死亡在召唤。她眼尾颤了颤，抬头望向眼前人，噙着微笑，一字一顿道：“既然你当初为了金钱选择和她分手，现在就不该再去施舍你那早就泯灭的，同情心。”
　　“这样只会让我更加清楚，人性本就自私而虚伪。”
　　“对吧？”封鹤眸色深深，望着眼前人，继而转身离开。
　　周遭再次回归安静。
　　“爸...”王燚刚想说什么，身侧人却抿了抿唇，低声道：“走吧。”
　　肖牧野靠在床头，愣愣地盯着输液管，瓶里的药一滴滴落下，直到进来那人将他的思绪打乱，“喂，呆头小孩儿。”
　　“嗯？”他缓缓抬头，无奈地望着那一堆补品，“封鹤，你可真行啊。”
　　“啧。”封鹤神色瞬间恢复如常，她挑眉，“没大没小的，我怎么也比你大三岁吧。”
　　“没让你叫姐姐...”
　　就不错了。
　　“姐姐。”肖牧野抬眼，平淡道。
　　就这一句，封鹤到嘴边的矿泉水差点没喷出来。她退后两步，见鬼似的盯着床上的人，仓皇张望四周，发现没人听见后终于松了一口气，“我去，你差点给我吓死。”
　　肖牧野胳膊昨天擦破皮那处已经结痂，这会儿已经开始痒了。封鹤坏笑着碰了碰，床上那人果真“嘶哈”了声。
　　他瞪大眼睛，“封鹤，疼！”
　　“嗯啊。”始作俑者点了点头，直接大大喇喇地坐在肖牧野的床头，双手环在胸前，半开玩笑道：“哎，我突然觉得那声姐姐挺好听的，要不你再叫一句？”
　　肖牧野斜着眼瞥了一眼对方，“不叫。”
　　“嘶——”
　　封鹤见状即刻起身，她向前凑了凑，两人之间只余不到十厘米，“听话。”
　　“不...”肖牧野一句话还没说完，只见对方直接从口袋里抽出一张五十元大钞，立马改了口，“姐姐。”
　　他丝滑将那五十元大钞接过，顺势塞进病号服口袋。
　　五十元，一句话，简直合算得不能再合算。
　　金主也满意了，“这还差不多。”
　　...
　　这时，有人匆匆推开房间门，却在瞧见屋里两人的瞬间怔住了：“肖牧野，你...封鹤？不是吧，你飞过来的，这么迅速？”
　　声音一出，封鹤匆忙从肖牧野身上弹起。她太阳穴直突突，回过头，淡淡道：“赵鹊炎，你再说一句，信不信我把你的破事儿都...”
　　“哎你！”
　　赵鹊炎迅速上前，挡在肖牧野身前，“封鹤，你少吓唬我。”
　　肖牧野侧过头，躺在床上缓神儿，心脏刚刚，似乎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他下意识咽了口唾沫，试图转移话题：“你还真来啊，我都说了是小伤，没事儿。”
　　“我让他来的。”封鹤整理衣摆起身，解释着：“我得回学校了，再不回去图交不上了。”
　　肖牧野手上动作一滞，面色却依旧波澜不惊，“我自己，行。”
　　封鹤抬了抬眼皮，笑道：“成。”
　　而事实是，封鹤准备离开的时候，床上某人却突然开口，“你...”
　　赵鹊炎靠在椅背上，一脸八卦地看着两人，嘴角噙着笑意。
　　封鹤回过头，“干嘛？”
　　“注意，注意安全。”肖牧野一句话说得磕磕巴巴，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脑袋一抽喊了封鹤那一下，大概他真的被打傻了。
　　她目色慵懒，“知道。”走出几步，封鹤又再次开口，“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
　　“嗯。”肖牧野扯了扯嘴角，别开脸，不再看她。
　　那人一走，房间好像空了不少。
　　赵鹊炎翘着二郎腿，盯着肖牧野看了半天，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口。自己太了解眼前这人，所以知道，这人就一死性子，如果让他亲口承认自己在乎谁，那比登天还难。他抖了抖手，将洗干净的水果递到肖牧野手边，“吃橘子。”
　　“不想吃。”肖牧野声音发闷，下意识望向角落的垃圾桶，盯着里面的橘子皮，无奈道：“这些都是她吃的。”
　　赵鹊炎动作一顿，将橘子扔进嘴里，笑着说：“那就别让她走。”
　　“她总要走的。”肖牧野垂眸，看着窗外。那目光早已经失去焦距，所以赵鹊炎也不知道那时候的肖牧野究竟在看什么。
　　就连肖牧野本人也不知道。
　　或许那里，什么都没有。
　　或许那里，有人正站在门边，无奈说着：“也就半天没见，怎么变成这样了？”
　　肖牧野眼睫轻颤，那里刺眼，他眼眶泛酸，胸中某处疼得厉害，他瞬间低下头，捂住了胸口。
　　“怎么，难受了吗？我去找医生。”赵鹊炎迅速起身，却被床上那人喊住。
　　“鹊炎。”
　　肖牧野抬起头，两人四目相撞，“我没事儿。”怕对方不相信，他又重复了一遍，“我真没事儿。”
　　那话散在空气中，在两人之间扩散，直至消失不见。
　　封鹤赶到学校已经是下午。下午没课，她直奔绘图教室，自己那些东西还一直摆在桌上占着位置，所以没人动过。封鹤四周望了一圈，瞧了瞧身边几人就快完成的图纸，叹了口气。她猛喝了口手里的咖啡，正准备落笔，背后有人幽幽开口，“封鹤，这不像你啊，要在平时，你早快我好几个进度了。”
　　她没管陈京杭，也没抬头，拿着尺子，自顾自画着，“家里有事儿。”
　　“呵。”陈京杭显然没信，她多少知道一点这人家里的状况。封鹤她爸早已经结了婚，她每次去见他不到仨小时必定赶回来，离开四十八小时这事情发生在封鹤身上实在太迷幻了。
　　显然是大事儿。
　　封鹤“啧”了一声，碰着陈京杭的胳膊，“起开，别给我线条搞歪了。”
　　“你这个没良心的，是谁？半夜帮你点名，是谁？帮你上课签到，又是谁？”陈京杭正陷入慷慨激昂的自我感动之时，封鹤抬了抬眼皮，淡淡道：“嗯，童养夫。”
　　陈京杭差点没笑出声，她猛地凑近对方，支棱起耳朵，“不是吧...真的？”
　　“你不就想听这个吗。”封鹤拆开棒棒糖叼在嘴里，无奈道：“陈京杭，八卦之王，名副其实。”
　　“害，过奖过奖。”陈京杭得到满意的答案，也不再吵她，继续画自己的图去了。
　　一直到天黑，教室里的人陆陆续续走掉，只剩下她一人。封鹤伸了个懒腰，刚想放松一会儿，忽然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人，给她吓得一激灵。而在瞥见来人的瞬间，封鹤确实整个人都清醒了，“我靠？你他妈阴魂不散啊。”
　　来人摊了摊手，拉开自己与封鹤的距离，认真道：“我想好了。”
　　笔尖漏墨，差点没把她的图毁了。
　　她本就烦躁得厉害。不过，封鹤在看到萧时远那张脸的瞬间，突然觉得手下的图和眼前这人相比实在有意思太多了，原本枯燥的线条也显得格外生动，跟要跳舞似的。
　　封鹤甩了甩手中的针管笔，“想好了个屁。”
　　“想好了。我很想和，你在一起。”萧时远拉开凳子，坐在封鹤对面，盯着对方落下的笔尖，试探性地叫道：“姐...姐。”
　　封鹤笔尖一顿，脸上笑意瞬间收敛，她望向身侧的人，平淡道：“别这么叫我。”
　　萧时远眼底目光敏感闪烁，对上她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我打听了很多...关于这方面的事情。你是喜欢的，对吧？”
　　封鹤深呼吸，太阳穴跟着直突突，她继续落笔，手上动作却丝毫未受身边人的影响，。
　　“我不喜欢。”
　　“骗人。”萧时远嘴角勾起，“你刚刚犹豫了。”
　　最后一笔画完，封鹤伸了个懒腰，全然没在意身边人到底说了什么。她只是收起画纸，盖好，按上图钉，一系列动作完成后，才缓缓抬头，“随你，爱怎么叫怎么叫，就算你叫我爷爷，我也不会喜欢你。”
　　萧时远眼角一抽，平静的脸上逐渐出现丝丝裂痕，他挡在封鹤身前，试图拦住对方的去路。而眼前人却丝毫没留给他颜面，封鹤双手一撑，从大敞四开的落地窗直接跳了出去，她拍了拍手上的灰，“没用的，萧时远，别浪费时间了。”
　　封鹤眉眼上扬，“我不相信那狗屁爱情，就这样。”
　　萧时远还想说什么，对方却早已经消失不见，他嘴唇一张一合，始终发不出声音。紧握着手机，他的目色逐渐黯淡，“你真的不记得我了？还是说当年那事情对于你来说，本就不值得一提啊。”他眼尾发颤，手机屏幕亮起，萧时远下意识去看，却在瞥见联系人的瞬间，希望再次落空。
　　点开未读消息，只有短短几句话，但首行的“肖牧野”三个字却格外清楚：
　　肖牧野，淮滨人，十七岁，就读于淮滨十中。父亲不详，母亲为当地红浪漫服务人员。八岁，其母亲死后被春天孤儿院收养，十二岁时，孤儿院遭遣散，院长王海波主动抚养其长大，三年前，离开王海波一家，独立生活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