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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九章 ...

  •   “封鹤。”
      被喊到名字的人手上一顿,她嚼着牛肉,漫不经心答应着:“嗯。”
      “你爸...”肖牧野话说一半,突然想起封鹤对电话里那人的称呼,于是立刻改口道:“他,不让你回来?”
      就知道要说这事儿。封鹤嘴角一抽,她耸耸肩膀,随口道:“是呗,封勇不希望我回岭川。”
      “因为我妈在这儿,他对我妈有愧疚。”她捏着桌上的易拉罐,无比平淡地说。
      “可你还是回来了。”
      肖牧野垂下眼眸,手腕搭在餐桌上,继续道:“可有些人去了,就没再回来。”
      只要人活着,只要有想回的地方,终究是能回去的。所以肖牧野那句,指的是已逝的人。此地空余,怀念悠长。
      爱,恨,缅怀,想念。
      让本没有交集的两个人相遇。
      倒也是一种说不出的缘分。
      身边几桌推杯换盏,酒味儿充斥着一整个房间。人们借这一顿酒,诉说开心或难过,或是惊喜发觉,原来人生轨迹的重合也不过如此。
      只是接下来,两人谁都没有再提起彼此的过去。
      肖牧野眸色暗沉,他已经很久不知道开心是什么。但这个夜晚格外轻松,他暂且将这短暂的轻松,解释为开心。
      于是他主动搭腔:“喝点啤酒不?暖和。”
      “行啊。”封鹤跨步起身,直接在旁边的冰柜里拿了四瓶啤酒。
      肖牧野握着瓶起子,把手边开了瓶的啤酒推给封鹤。抬头的一瞬间,才发现她正偏过头看他,模样认真,他手一抖,手里的东西险些没掉下来。
      “喂。”她叫他。
      肖牧野眼皮跳了一下,下意识抬起头。
      “你还挺好看的。”封鹤毫不吝啬夸了句,她摆摆手,拿起手边的啤酒喝了一大口,冰得她直皱眉。
      肖牧野其实听清了,他心脏停了一下,但话到嘴边不知道怎么就跑出了句,“什么?”
      封鹤嘴角微动,大概觉得好笑,她不禁摇摇头:“你好看,这话没人说过吗?”
      肖牧野跟她碰杯,不自觉咽了口唾沫,声音压得极低:“没...没人。”
      “得。”封鹤从口袋拿出一盒烟丢在桌上,含了一根在唇间,眯起眼睛盯着对面的人。
      烟雾弥漫,在这种情况下,肖牧野突然不合时宜地问题:“明天的演讲,准备的怎么样了?”
      封鹤差点没被一口烟呛死,她猛咳嗽了几声,连连摆手道:“这东西还用准备吗?”
      也对,她是封鹤。肖牧野这样想着,默默低下了头,“也是。”
      “就是在官方的场合说官方的话呗。”封鹤抖了抖烟灰,随后,她眼尾一弯,“保佑我,明天早上能醒得来就行。”
      两人最后加在一起喝了十一瓶,不知道谁喝得更多,没人算这些。
      离开的时候,外头刮着呼呼的风。
      两人并肩站在烧烤店门外,下了台阶,他目光一直集中在封鹤身上,一个没留神就踩在冰上,脚底一滑,差点没摔个狗吃屎。
      见状,封鹤眼疾手快,瞬间就给这人捞了起来。她单手揽着肖牧野的腰,眼睛不自觉眯起,低声提醒道:“看着点啊。”
      也不知道是害羞还是冷的,肖牧野耳根“唰”一下红了。
      封鹤倒没啥反应,只是忍不住调侃:“咋?喝大了?”
      “没...”肖牧野试图辩解,却在对上对方眼睛的瞬间,大脑一片空白。偏偏这时候酒劲儿上头,他下意识咽了口唾沫,猛咳嗽了几声。
      封鹤几乎同时间放开手,她耸耸肩,单手插兜,大步朝前走,头也没回,“别说,还是未成年腰细。”
      “什么?”
      风太大,他又没听清。
      好在对方也没听见自己这句话。两人位置一前一后,本是她在前,自己在后。落下太多,肖牧野才加快脚步,跟她并肩走了一段。
      到了岔路口,肖牧野终于忍不住了,他下意识提醒:“你走反了。”
      “我知道啊。”封鹤叼着烟,双手插兜,神情懒怠。
      肖牧野扯了扯嘴角,“知道你还走?”
      “我就想送你回家,不行吗?”封鹤干脆直言,模样看起来不像在开玩笑。
      “...行。”
      封鹤单手插兜,跟在他的身后,一脚一脚踩在结冰的水泥路上。快开春那段日子可以说是北方最难熬的季节,路上冰面化了又冻,地上一片狼藉,气温又低,一到晚上外头就跟冷库似的,风刮在脸上,就跟刀子似的,生疼。
      终于到了小区楼下,封鹤也慢慢停下,还没等她开口,前面的人却忽然回过头。路灯下,肖牧野望向她的眼睛,恍惚之间,他的心脏停滞了几秒。
      他想起那天,也是在这附近,隔着风雪,他同对方说自己叫肖牧野。
      对方没听清。
      肖牧野想笑,天气又实在冷,嘴唇已然僵住。所以那笑意到了嘴边,就变成了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封鹤瞧着他那哭笑不得的神情,终于摆摆手,“喂。”她明明知道对方的名字却偏偏不叫,她说:“喂,我走了。”
      肖牧野点头说好。
      她冲他随意挥手,他便学着她的模样冲对方摆了摆,看起来跟傻子似的。他的眼眶被风吹得直泛酸,他盯着封鹤的背影,终于忍不住说了句,“谢谢。”
      那声音轻,几乎要散在空中。封鹤听见了,她脚步一顿,紧接着迈开脚步,却没回头,也没给对方答复。
      封鹤是被早上连续响起的第三个闹钟叫醒的,她以生平最快的速度起床洗漱,终于踩着跟主任约定好的最后一分钟,推开了校长室的门。
      动员大会开始前,她靠在校长室外的窗台上,手里攥着学校给好的稿子,顺了两遍差不多。封鹤开始发呆,在按掉封勇的第四个电话后,直接按了关机键。
      看着走廊经过的学生,封鹤忍不住想起自己上高中那会儿,认定了自己能保送以后,和周南还有余一桉天天翻墙逃课。偶尔被逮到,就站在校长室门外罚站蹲着写保证书。
      那时候,封鹤眼中没有任何规矩,几乎目空一切。
      后来她妈去世,她错失奥赛,保送资格落空。
      后来,封鹤就不太像以前的封鹤了。她好像也找不回从前的自己了。
      正陷入回忆中,突然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封鹤下意识回过头,只见动员大会的主持人从不远处走来。是个小女孩,高三,长得挺漂亮的。
      封鹤冲面前这人礼貌地笑了笑,“要开始了?”
      “嗯,校长找你呢。”女孩点头,对着她比划了个手势。
      两人一起下楼,楼梯尤其安静,学生和家长都已经集中到了隔壁礼堂,这会儿教学楼几乎没人。
      女孩忍不住看向封鹤,却被对方轻易捕捉到了。见状,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声说了句:“抱歉啊。”
      封鹤没觉得有什么尴尬的,随口道:“啊,没事。”
      对方犹豫开口,“十中的人,都听过你的名字,但一直没见过。”女孩撞上封鹤的目光,脸颊一红,“你本人...比走廊上的照片,还好看。”
      封鹤的关注点在照片上。怎么谁见到自己都说那张照片的事儿,她本人却已经全然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拍的了。封鹤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官方而礼貌地回了句:“啊,谢谢。”
      “这么多年,校长在各个县里挖学苗,就是想找到第二个...你。”
      “...”我去,这词儿也太老土了。封鹤有点绷不住了,她眉心一抽,连连摆手:“哎,别别...别说了,再说我现在就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女孩也被眼前的人逗乐了,她低下头,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于是忍不住开口,“哎,今年高三倒是有个学习特好的男生,但就是...”
      几秒钟的停顿,封鹤有了预感,她或许知道对方说的是谁。
      “性格...不太好。”女孩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似乎所述内容有多么可怕。她咬了咬嘴唇,终于又说:“听说他的妈妈是...做那个的,大家说他有病,就没人敢和他走在一起。”
      “就在前一阵,还有人给他举报了,说他品行不端,不配保送...”
      女孩仍自顾自说着,丝毫没注意到身边人的表情已然变了:“这样看,他确实也...很奇怪。”
      封鹤脚步一顿,冷意从指尖扩散到四肢,直冲太阳穴,她咽了口唾沫,连声音都染上了一曾寒意,“是吗?”
      “是...”女孩似乎也察觉到身边人的不对劲,她起抬头,突然对上封鹤的目光,忍不住一抖。
      封鹤的脸色算不上好,她盯着女孩,嗓音低沉,又重复了一遍,“是这样吗?”
      女孩本要开口说“是”,结果却被对方的表情硬生生地打断。她只得僵硬改口,“啊...倒也不能这么说,我也只是听说。”
      听说。
      传说。
      他们都这么说。
      久而久之,就变成真的了。
      离开教学楼的瞬间,风一瞬间灌入。封鹤侧过身,静静注视着面前女孩的眼睛,她叹了口气,声音轻到不能再轻,“走吧。”
      站在动员大会讲话台上,封鹤已经失去了想表达任何的心思。台下人群涌动,学生同身边的家长讲着学校里发生的事情,聊着自己这次模考的分数与目标,他们各自都有着光明远大的未来。
      那是因为他们本就站在光里,也看不见脚下的泥沼。
      封鹤攥着演讲稿,低下头,又抬起。在稿子念完的瞬间,台下响起如雷的掌声。互动提问环节,有的家长接过话筒,询问台上的人:“请问这位前状元,好的成绩真能代表一个人的品行吗?”
      这问题引起礼堂一阵骚乱。引起混乱的原因只有一个——尽管之前肖牧野被举报的事情在校内已然被压下去,但世界上就没有密不透风的墙,也没有靠人就能守住的消息。
      封鹤自然不知道其中的所以然,但在她刚才来的路上,听了一个故事。
      台下一片哗然,主任忍不住起身,试图打断台上的某人,来制止这场异动。
      封鹤冷静扫过稿子最后一页,那些是早已经写好的回答提问,但那位家长...问的问题并不在里面。她动作一顿,缓缓低下头,放下了手里的稿子,目色镇定,对着话筒缓缓开口,“不代表。”
      全场鸦雀无声。
      封鹤嘴角轻挑,盯着台下有些慌乱的家长,扶好手边的麦克风,淡淡道:“而,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停顿几秒,她眸色微变,终于注意到礼堂侧门的人影。那人形单影只,静静站在原地,始终未挪动脚步,也不知道停了多久。
      肖牧野扣着鸭舌帽,单手插兜,盯着台上的人。封鹤今天穿了件白衬衫,看起来和平时不一样,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舞台灯光昏暗,十中的礼堂常年废弃,年久失修,座椅嘎吱嘎吱作响,连麦克风都时不时传来一阵爆破音。
      隐隐约约间,肖牧野看见这人嘴角噙着笑意,她的声音无比清晰地透过话筒传来——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人声鼎沸中。
      两人视线交汇。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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