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人录》偊鹿氏

107、三人行（一）

　　乌桐走后，檀褐与异兽们朝夕相处。这些异兽总给他带来麻烦，比如被妖孽吃了、自己跑出去玩然后受伤了……檀褐会为这些事感到苦恼并去给他们收拾烂摊子。他时而去意幽悰沉睡的地方看望意幽悰，他时常抱怨意幽悰怎么那么能睡，还不醒。
　　注视着沉睡的意幽悰，他开始怀念起与人类在一起的生活。为了享受这种感觉，他去附近的城镇中闲逛。对比六百多年前，现在异兽国度的城市变繁华了，大部分建筑都有人类的影子。
　　城中的百姓对他很友好，这里不曾有过学院中的尔虞我诈、两面三刀。但越是呆在城镇中，檀褐越是想起自己身为人类曾经对异兽们做过的恶劣的事情。所以在最后，檀褐一直呆在山林里，他时常安慰自己：“如果我走了，那意幽悰就没有守着了……”
　　又生活了一段时间，檀褐想起了洪霖，他想知道六百多年前这位黑海领域的领主为什么会突然不告而别？意幽悰曾为此郁闷了很久。他便利用水符来到了黑海。
　　然而苍颜白发的洪霖被无数锁链捆绑着的场面把檀褐吓到了，洪霖似乎感觉到了有人来到了海底，他仰起头来遥望着浮在水中的檀褐，洪霖的眼神中充斥着绝望和心死。惶恐的檀褐立刻匆匆逃跑。
　　檀褐知道人类对异兽的嘲弄与抹杀依旧没有停止。望着身前活奔乱跳的异兽，异兽们似乎察觉到檀褐的害怕，上前来依偎在他身边安慰他。檀褐落下了眼泪，他再也不敢面对人类还未停止过的对这个世界的愚弄。
　　所以他改名换姓，他叫自己挽鸠子，他扔掉了忆凝珠，他想摆脱自己以前的身份。檀褐就这样生活了很长时间，他逐渐变得成熟然后开始慢慢衰老，而意幽悰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挽鸠子也不急，他还自嘲道：“原来我是乌桐的接班人啊。但是，意幽悰不醒来对我也是一种抚慰。”
　　七十多年过去了，在挽鸠子享受着这样安宁的生活的时候，意幽悰苏醒了。意幽悰的苏醒再次让挽鸠子想起了尘封已久的过往。
　　意幽悰从地面上爬起来，他迷茫地巡视着四周，就像当初的檀褐一样。
　　“醒了？”挽鸠子背着刚在山上砍来的木柴。
　　“你是？”意幽悰迷惑地问。
　　“挽鸠子。你呢？”
　　“意幽悰。”说着，意幽悰左顾右盼，挽鸠子当然知道他在找什么：“你在找东西吗？”
　　“老爷爷，这里就只有我一个人吗？”
　　“不然呢。”
　　意幽悰沉默了，他思忖良久后，再次问道：“老爷爷，我沉睡多久了？”
　　“反正我在这里生活了多久你就睡了多久……嗯……想来我都有八十多岁了吧。”闻言，意幽悰不由得震惊，他努力保持镇定。
　　“我和你一样都是人类。”挽鸠子说道，“那场黑雨出现的时间已经是七百多年前了。”挽鸠子的话让意幽悰更加震惊，他居然沉睡了七百多年，可在他的记忆里黑雨只发生在刚才。意幽悰一时根本反应不过来。
　　“你好好接受一下吧，我和你一样刚醒来的时候也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说罢，挽鸠子扛着木柴回到乌桐建的茅屋内。
　　意幽悰在原地呆呆地坐了很久，久到挽鸠子有点儿担心又走了出来瞧瞧他：“你饿吗？我屋里有稀饭。别在这里发呆了，去我家里坐坐吧。”闻言，意幽悰从地面上起身，跟着挽鸠子回到家中。
　　虽然意幽悰回到了挽鸠子的家中，但意幽悰一口食物都没吃，他一直在思考着一些问题。挽鸠子望着意幽悰：“你可以回稷国看看，可以去周围的城镇看看，你可以到任何地方生活，我不拦你。”意幽悰没有答话。
　　夜幕降临，意幽悰静悄悄地离开了挽鸠子的家中，前往稷国。就如同当初的檀褐一样，意幽悰望着已经成为废墟的稷国，面如死灰。意幽悰跪在地面上不断痛哭，虽然他在稷国和其他人类生活得并不开心，但是这里也是他从出生以来一直成长的地方。
　　意幽悰在地面上不知哭了多久，挽鸠子悄悄地走过来，蹲在他身旁：“怎么样？要不要和我一起生活？至少我还是个人类。”意幽悰没有回答他，他在这里跪了一个晚上，清晨的阳光照耀在他身上时，他才从地面上站起来，双腿发麻使他没站稳，好在挽鸠子在他身边扶着他：“终于肯起来了。我松手了，你记得站稳。我不看着你了，我要回去做早膳了。”说着，挽鸠子松开手，回到自己的家中。
　　意幽悰看着挽鸠子离开了，自己便跟在他身后，一起回到家中。苏醒的异兽早就在挽鸠子家门口等得不耐烦了，不断冲他吼吼地叫起来。
　　“真是一群贪吃的家伙，林里的东西不吃，偏偏要吃我这里没有味道的馒头。”说着，挽鸠子便将屋里发酵好的馒头拿去蒸。
　　“你饿吗？”挽鸠子问意幽悰，“你要是再敢像昨晚那样浪费我的粮食，我就揍你了。”
　　“不饿。”意幽悰苦着脸回答道。闻言，挽鸠子将一把斧头扔到意幽悰身旁：“不饿，就去把外面的木柴劈了，不然今天没得烧饭。”
　　“可我没劈过……”
　　“那就去学！”
　　意幽悰被吼得只能起身到屋外砍柴，他没做过这样的活计，柴没劈开就算了，还把斧头砍飞了。异兽们站在意幽悰身旁看热闹，它们没看过这样的场面并觉得新奇，便吼吼地叫起来。
　　“别叫了！”意幽悰生气地喊道，说着又去捡起斧头继续劈柴，结果依旧。气的意幽悰直接把斧头扔在地上。
　　屋内的挽鸠子听到响声便大喊道：“你要是敢扔烂我的斧头，看我不把你揍成猪头！”闻言，意幽悰只得拾起斧头，继续劈柴。
　　劈了不知道多久的柴，意幽悰劈得浑身是汗，肚子还咕咕地叫起来。意幽悰叹了口气，坐在木柴堆上歇息。他看着屋外的异兽在互相玩耍，嗷嗷地叫着，内心不禁升起了内疚。
　　这时，一块馒头贴在了他的脸颊上，意幽悰抬头问：“给我吃的吗？”
　　“当然不是，你去喂它们吃。不是你刚刚说自己不饿吗？”
　　“我现在饿了。”
　　“没你的份了，这是他们的。”闻言，意幽悰只得捧着馒头来到异兽身前，他呆呆看着异兽，愣是不上前。
　　“怎么了？去喂呀。”
　　“扔过去不就行了吗？他们会自己在地面上找馒头吃。”意幽悰回答道。
　　“我让你去喂就去喂！我的异兽们从小就是娇生惯养的！”闻言，意幽悰只得捧着馒头走上前，将其中一个馒头伸到异兽的嘴前。
　　一只异兽嗅到了馒头的香味，兴冲冲地靠近意幽悰，意幽悰不断把身子往后仰，他有点嫌弃。异兽啃食馒头吃得很香。
　　见状，意幽悰又将一个馒头伸到异兽嘴前，却被挽鸠子阻挠道：“行了够了，给他们每人一个就够了，吃不饱让他们自己去林里找吃的。”闻言，意幽悰便将手放下。
　　忙了一上午，意幽悰疲倦地回到屋内，呆呆地坐在木凳子上，肚子咕咕叫的厉害。他抬头看见锅旁还有刚发酵好的面粉，他便起身打算将这面粉拿去蒸。当他打开锅盖时，发现锅里还摆放着热食和稀饭。意幽悰忍不住，他端起稀饭狼吞虎咽地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