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人录》偊鹿氏

1、旅程的伊始

　　这是个人类与异兽共生的世界。在这个光怪陆离的大陆上，刚降世的异兽在最初的五十年以没有理性思想的兽形模样生存在大陆上。在这之后，他们化为人形，以有自主意识的人兽状态生活。成人形后的人兽有着各式法力，其中法力高深的人兽甚至可以活至上千年。这些法力帮助人兽在这片大陆上生存。而我们的人类，虽不用经历兽形状态，从小便以人形生活，但人类没有任何法力，甚至连寿命都远短于人兽。
　　然而，人类却为这片大陆的轶史抹上浓厚的一笔。
　　七百年前，这片大陆上存在着五个国家以及环大陆的黑海。一突如其来的有毒植物—葶苧，平地风波，扰乱了整片大陆的秩序。使大量人类与人兽中毒身亡。与此同时，一种无意识的奇怪生物突然诞生，这些生物的相貌和法力都与人兽极其相似，他们见人见兽就杀，残暴不仁，以至于各国不得不派出劲旅来对抗这些生物，并为这些生物起名为妖孽。
　　在这一饱经风霜的日子的末期，天空下起的黑雨洗涮大陆上的污秽—葶苧，并净化了中毒者的身躯。它甚至莫名杀死了大陆上存活着的大部分人类，却留下了对所有人类和异兽乱打乱杀的妖孽。在黑雨中存活下来的部分人类依旧没有捱过黑雨过后的小冰川时期。至此，以人类为主体的稷国和以岩系异兽为主体的艮国，一个在黑雨中，一个在葶苧毒果实的危害中分别灭国。如今，这片大陆上，现存着三个国家，分别是：离国、金国、灵国。以及七百年来一直默不作声的黑海海底下的异兽。
　　这一天，生长着各种奇珍异草的灵山上偷偷跑下来了一位亭亭玉立的窈窕女子。她哼着小曲，在葱葱郁郁的树林中悠哉游哉地游走，时而停下来观察和欣赏林中植物。
　　“馥郁的野桂花花蜜有蜜，可以治痢疾……嗯？柊树花白甜香，可以制蜜饯，清火化痰……”犀喃喃自语着。
　　正说着，犀缓缓抬头一瞥，望见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一只脑袋上长着粗壮且向后弯曲的双角的似牛似马的妖孽在朝一名背对着它的扎着高马尾辫的男子缓缓移动。犀不清楚这名男子的容颜，但是通过观察他那显而易见的弱不胜衣的身材，犀对男子能不能抵抗的了妖孽的攻击产生了怀疑。但妖孽也不是犀一个人能应付得来的。
　　犀继续躲在乔木从中观察着，这妖孽的步伐如此之轻，以至于这位男子依旧毫无察觉身后的危险。忧心的犀终于忍不住对妖孽前的男子大声喊道：“小兄弟，小心你背后！”
　　闻言，这位弱不禁风的男子边走着边茫然转身。他这一转身，人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背后妖孽的模样，偏偏又被身前折断的枝干绊倒了。
　　他这一摔，便把犀给吓坏了，犀心想着：我这是好心办坏事了啊！犀不管三七二十一，跃越到周围分叉的树干上，一步一步接近那只妖孽。
　　跌倒在地的男子踉踉跄跄地爬起来，还未来得及整理衣冠便匆忙逃跑。可就在这时，妖孽不再前进，他停了下来，咽喉中发出了如婴儿般的吼声。
　　“这妖孽，长得牛高马大的，声音倒是清脆，这就是兽不可貌相的意思吗？”说着，蹲在男子头顶树干上的犀从斜挎着的麻布药包里掏出了尖细的毫针。然而，没等犀朝妖孽的脑袋上掷去，妖孽的犄角上突然出现了刺眼又渺渺的闪电。电光火石间，闪电四散纷飞。
　　“哇哦！”躲藏在树上的犀慌乱间失足跌落到了男子的身旁，“好痛……”
　　“嗨，姑娘你还好吗？”男子匆匆将犀搀扶起来，还不慌不忙地为犀抚去身上的枯枝败叶。
　　犀叹了一口气，她哪里这样丢脸过！紧接着，她毫不犹豫地将握在手中的毫针精准地朝妖孽的脑门刺去。吼叫的妖孽很快就倒地了。
　　“嘿！姑娘，你好厉害！”男子拍手称赞道。
　　犀红了脸，但嘴里还嘟哝着：“他没有死哦。我只是暂时封住了他的百会穴。这位小兄弟，你还好吗？”
　　“我好着呢。”男子拍了拍不合身的服饰，犀看着男子的装着倒有点像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的感觉。
　　“快走吧，这妖孽很快就要醒了。”犀催促道。闻言，男子点了点头，屁颠颠地跟在犀的身后。
　　待他们远离了妖孽，急于逃命的犀终于停下了脚步。犀生来敏捷，体力也很好。而那名弱不禁风的男子此时被犀远远地甩在了身后，气喘吁吁，摇摇晃晃地跑向犀，跑的那可是要死要活的，面色苍白。犀无奈地等待着这名男子。等了好一会，男子终于赶上来了。
　　犀不禁调侃道：“小兄弟，你……是不是气虚？气血不足？”
　　“哈？那倒不如说是姑娘，你身材娇小婷婷，体力居然这么充沛。”男子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道。
　　“我有经常锻炼。”犀回答道，“但是，妖孽的活动真是越来越频繁了……”
　　男子悠悠地回应说：“这些妖孽可是在住宅里憋坏了，好不容易有机会出来走走，倒也愿意经常出门。”
　　“可是，小兄弟，你知道吗？妖孽是没有意识的，不，应该说是没有理智的。”犀反驳道，“我曾经专门观察过这些妖孽，他们就像行尸走肉般，撞墙了不自知，受伤了不在意，甚至不会死亡，只要见到异兽便攻击。任何药材对它们都不适用……倒是毫针可以暂时缓解他们的行动，但也是一时的。”
　　“药材？姑娘难道你……是灵山上下来的？”
　　“嗯？嗯。”
　　“敢问姑娘尊姓大名？灵山的异兽向来稀缺，今天倒是给我见到一回。”遇见新鲜事物的男子很快便把妖孽的事抛在脑后了。
　　“我叫犀。小兄弟你呢？”犀坦率地回答说。
　　“意幽悰。”意幽悰轻快地回答说，“如今灵山的掌门是谁？灵山现在如何了？灵山的异兽可不会轻易下山的，姑娘下山了，难道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你的问题真多。但是，你问这个干嘛？你对灵山很感兴趣吗？”犀不解地问。
　　“当然！”意幽悰回答得欢快，“很多年前，我曾经遇见过灵山的异兽，他们友好的很。让我猜猜，如今的掌门是不是森？”
　　“你怎么知道的？你见过我师父？可是师父已经几百年来没有下山了，意幽悰你几岁了呀？”犀有些惊讶。
　　“我说见过灵山稀有的异兽，也没说是见过你师父呀。”意幽悰笑嘻嘻地回答道，“那，犀，你下山是去何处？”
　　“离国。”
　　“离国？我好像还没去过呢，我和你同行吧。”意幽悰轻快地说道。
　　“你无事可做吗？”
　　“我在浪迹江湖呢。”
　　“你可真奇怪。”
　　“不奇怪才怪呢！走吧，犀。”说着，意幽悰踏起了漫不经心的步伐。
　　离国是个以歌舞和纺织品远近闻名的国家。刚踏入离国的犀亲睹这个无论何处都充盈着音乐和舞蹈的国家，感到欣喜又惊奇。
　　“你看！意幽悰，那里有表演！”她不禁被路上进行着弦琴演奏的红靛颏儿所吸引。犀饶有兴趣地与围在他周围的人兽一起观赏，很快便沉醉其中。
　　犀注视着眼前穿着赤红大袖口氅衣的人兽，渐渐蹙起眉头。等到余音袅袅的琴曲娓娓落幕，犀才缓缓开口对身前的红靛颏儿问道：“小兄弟，我看你鬓有白发，面色暗沉，眼睛发黄有血丝，是否是肝不好？”
　　周围人兽被犀这莫名其妙又好像很严肃认真的质问给逗乐了，纷纷隐隐偷笑起来。那红靛颏儿听后，不禁有些恼怒，他故作矜持地对犀驱赶：“这位姑娘，请您不要打扰我工作。”
　　“不好意思。”犀微微欠身后便离开了这。
　　没走几步，在犀的耳边响起与刚刚那弦琴音律极度违和声音。犀叹了口气，是意幽悰哼的小曲。意幽悰呆头呆脑地笑着说：“我饿了。”
　　“哎，你没有钱吗？”犀无奈地问道。
　　“我吃百家饭的。”意幽悰傻笑着回答道。闻言，犀默默掀开自己的囊橐。
　　“嗯？”犀突然皱起了眉头，随后她在自己的衣间不断摸索，“我的荷包呢……”
　　“……”意幽悰默默地站在一旁。起初他沉默不语，随后他发出了欠揍的说话声：“哦吼！我们完了，我们没饭吃了！”
　　犀不由得惆怅起来。怅然间，犀连身前的演奏也无心倾听了。
　　而这时，意幽悰牵起犀的手腕，笑盈盈地对犀提议道：“犀，我街边卖艺吧，像这位琴师一样，挣点钱！给你买好吃的！”
　　“那你会些什么？”犀用怀疑的目光凝视着吊儿郎当的意幽悰。
　　“我会什么……”意幽悰低着头沉思起来。犀越发觉得如果仅靠眼前这个看似身无长物的男子卖艺挣钱，自己可能会饿死。所以她从囊橐里掏出了一个口哨，并吹响了口哨。不一会儿，一只鸽子从天而降。
　　犀抱怨道：“我原本还想在离国到处逛逛的……”说着，犀又从斜挎包里掏出了一张纸条，绑在了信鸽的脚踝上。
　　“嗯？你要打算求助吗？”意幽悰回问道，“那太好了！我们有饭吃了！你为什么要愁眉苦脸呀？我们有饭吃了！”
　　信鸽飞走了，犀叹了口气，回答道：“我好不容易偷跑出来……”
　　“没关系，犀，下次我带你偷偷溜走！”意幽悰总是这样吊儿郎当，犀也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假傻。
　　犀环顾四周，很快又被路边的杉木栏板给吸引。犀轻轻走到栏板面前细细浏览。栏板上贴满了五花八门的警示和公告，大多都是注意安全、防火禁霄之类的官方消息。
　　“你听说了吗？”犀听到旁人正在议论着，“前段时间东山深林里穿来鸟空灵的叫声，接着林里的异兽都在鸣叫。居住在东山周围的人兽说那禽鸣简直就是天籁之音！”
　　“还有这等事！莫非是凤凰降临于世，百鸟朝凤？这是吉象呀！”
　　“可那叫声没几天就消失了。”
　　犀一边好奇地听着一边浏览着栏板，恰恰有那么一条栏板消息引起了犀的注意。那是一条寻人启事：现寻找一位长黑发，脖颈佩戴忆凝珠的人类女性，凡找到者永久免费出入孤烛楼。启事下面画着一张人不人鬼不鬼的半身人像图。如此抽象的人像图你说那是妖孽也有人信，唯独能认清楚的便是这画中女子脖子上挂着的圆形珠子。
　　“怎么可能找得到人类呢，人类不是早就灭亡了吗……”犀喃喃自语道。
　　“嗯？这是什么？寻人启事？找人类？找我吗？”意幽悰在犀身边有意无意地叨叨着。
　　“他找的是人类，你不是吧。”犀再次向意幽悰投来疑惑的目光，“你是人类？”
　　“怎么了？很稀奇吗？”意幽悰也用同样的目光回应犀。
　　“你是人类？！”
　　犀的声音霎时间引起了在场所有人兽的注意。
　　“你不信吗？”说着，意幽悰挽住犀的手腕，将犀的手掌放在自己的胸口，“感受到了吗？”意幽悰微笑着问道。
　　犀聚精会神。说来神奇，她能感受到意幽悰胸前的圆形珠子，有着曛暖的温度，仿佛这颗珠子有着鲜活的生命力。
　　“这个是忆凝珠？”犀激动地问道，“天哪，我居然真能碰见这样的东西！”闻言，意幽悰便向犀投出了慈祥悯悯的目光，仿佛是一个和蔼的老人对着天真纯洁的小孩的一种抚玩。
　　“你为什么这样看我？好吧，我很少离家的，见识少也很正常吧！”犀有些羞涩，脸红了，“不过，你真是人类啊？”犀仍然对目前的状况感到难以置信。
　　没等意幽悰发话，周围的人兽突然蜂拥而至。“大家快快快！快！”意幽悰听到周围扰乱的声音：“孤烛楼的免费入场券就在眼前了！”
　　“喂！”意幽悰对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感到莫名其妙。他猝不及防，只记得他被众人兽抬了起来，周围人兽就像抬粮饷一样把意幽悰扛起来。甚至在意幽悰落地时重心不稳，还有友好又亲切，不知道哪来的手将意幽悰扶稳。
　　又如菜市场前的哄抢，犀被排挤到了人群之外。
　　“喂！犀，快来救救我呀！”意幽悰无助又狼狈地朝着犀求助道。
　　犀有些措手不及，自言道：“怎么救啊……”
　　没过多久，这哄闹的人兽们其乐融融地将意幽悰抬走了。唯独留下的犀仍在原地发愣。